大丫看到王大水疼成那樣,心里急得不得了,眼巴巴得瞅著老頭子。
老頭子被看得不好意思,只得上前捏捏王大水的胳膊,說道︰「不妨事,就是傷到了筋。一個大男人家的嚎什麼嚎?想當初爺爺我受傷無數,刀刀見骨,眉頭都不皺一下。現在太平日子過久了,你們這些後生全變成了嬌滴滴的小娘們。」
「我沒,沒嚎,嗷---」,只听 嚓一聲響,王大水嗷的一嗓子,臉白的像抹了白灰,黃豆大小的汗珠子掉在了地上。
「好了,那個混人卸了你爹的胳膊,我給他安上了。只不過傷筋動骨一百天,他可是干不了重活了。沒法子打柴,丫頭你家可要挨凍了。」老頭子幸災樂禍得對大丫說。
大丫嘴一撇,不以為然得哼了一聲,幫著蘭秀秀扶起了大水進了屋。老頭跟著進來,吩咐著蘭秀秀找了些布條樹枝啥的,給大水架好了胳膊。
弄完這些,蘭秀秀定定得看了一會大丫,抹了一把眼淚, 一聲就給老頭跪了下來,嗑了三計響頭,這把大丫和老頭嚇了一跳。
老頭趕緊扶起她,讓她有話就說,別行這麼大的禮,他可受不起。蘭秀秀硬要跪著,就听她說︰「她爺爺,救命之恩我們全家都記下了。今天要不是您在這兒,我們一家三口沒有好下場。到時我們一家連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您不知道,他們就是畜牲,找人假扮貨商坑了酒坊一批酒,說是貨款後付。大水連那人叫什麼都不知道,只听了那王常貴的話,就在作保的單子上摁了手印,連櫃上的帳都讓他畫了押。到頭來,人貨全無。王常貴反口就說,人是大水引來的,貨是大水交的,帳上還是他畫的押,作的保,這錢就該王大水賠。
老東家什麼事都知道,沒去之前大罵王常貴是個不孝子,罵那陳老六奴大欺主,沒想到過了不久就去了。他老人家一走,王常貴就扣了大水的戶籍,逼他認罪還帳。那可是一百貫錢,大水哪能擔得起。不讓他作酒坊管事,什麼活難干就讓大水干。您知道,大水腿不好,腿疾幾次發作,為了看病,我家又借了不少外債。而那個王常貴嫌棄大水生病不能出工,就把大水的辛苦錢全扣了下來。
這都半年過去了,我們實在是支撐不住,欠了一貫錢的外債怎麼也還不上,連老家的農稅也是親戚給墊的。這日子是沒法過了,我想好了,明天就和大水到西市的衙門里去告他們。如果我和大水有個好歹,求您把大丫送到他女乃女乃家去,就在賀蘭縣。我給您一百個銅子還先前欠的藥費,剩下的就當是您的跑路費。」
說著蘭秀秀惶急得從自家的角落里模出個荷包硬往老頭手里塞。
王大水一看,干巴巴得說︰「秀秀,我再去找找陳老六,讓他幫著說說。」
「你就是個傻騾子,他們是一伙的?他們倆好的能一起賭錢下館子上妓院,就你老老實實得在酒坊里干活。他們怎麼說你就怎麼干,你大字不識一個怎麼會看那些個帳,都是陳老六寫上,你就往上摁手印。他們貪了那批貨不知道送到哪里去了,老東家都罵他們沒一個好東西,就你還相信那陳老六。你要不去告,咱們連大丫都保不住。」
「老六不是那樣的人,他小時候吃塊饃也要分給我一半」大水低著頭囁嚅著。原來分一半饃收買人心是他們家的傳統,大丫暗自月復誹。
「哼,見識了皇城里的好日子,他早變了。你的腿,西邊的青瓦房,不都是他一步一步謀劃的嗎?你就是個傻的,處處讓著他,見人就說他聰明伶俐,學記帳的機會都讓給他,就差沒把老婆讓給他。半塊糙餅子,就讓你蒙了心認不清楚人,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回他們下了死手,兩人合計好了,前後腳整治我們。我要為大丫想想,拼了命也要告他們,拿回戶籍。你不去我去!」蘭秀秀說著就把炕上能穿的和剩下的銅子卷了個包袱套在大丫身上,跪在地上又要給老頭子磕頭。
老頭子連忙扶住她說︰「我說大丫他娘啊!你可別著急上火的,沒有過不去的坎。大水的事,酒坊里有沒有知道詳情的?那老東家去之前可有啥說道沒?只要有了人證,王常貴也得顧忌些。別看他吹得厲害,那衙門里的都是些酒囊飯袋。聞著腥味就往上湊,一出事跑得比兔子還快。他們說的帳本和保單,可也是王常貴讓簽的。拿事的人是王常貴,記帳的是陳老六,大水一個管事只知道出苦力,那知道那些彎彎繞繞。要定大水的罪,他們一個都跑不了。大水,老東家去之前是怎麼說的?」
「人貨都沒了著落,老東家急得吐血,打了常貴一頓,讓他想法把人找回來。可常貴一個勁得罵我不分好壞人,隨便就給了人家貨。老東家說這事和我沒關系,分明是常貴耍賴,還要把老六給賣了。我……,我勸了好一會,讓老東家行行好,給他們一個機會,這樣賣了老六,那他就一輩子都翻不了身。老東家沒說話,打發我回了家。第二天,就听著他老人家過去了。誰成想常貴掌了家就扣下了我的戶籍,我可是農戶,這都是老東家安排好的,但他說我騙了櫃上的錢,要告我,這戶籍得押著,就怕我跑了。沒多久,就听著常貴讓老六贖了身,老六忽然就成了包工頭。」
王大水把事情一說,大丫就想,八成這老東家是被王大水給氣死的,兒子是個潑皮,帶大的徒弟沒文化不說連個好壞都分不清,這一輩子積攢下的家業怕是保不住了,死不暝目啊!
「大丫,你全听到了,我說你爹娘有把柄握在那陳老六手里吧!這下,你怎麼辦?」
「涼辦,走一步瞧一步嘍!咱們一家該吃吃該喝喝。明天我跟爹娘去一趟酒坊找些相熟的人,寫上份證明,我就不信,有了證人他王常貴能把黑的說成白的。當然,我家要是有事,你老人家可要替我們出頭。像您這樣打過仗,殺過土匪,身手了得的高高手,這些個人渣都是小菜。剛才把那兩個打得個痛快,下次他們再來,您再練練手可好?我家管飯。」
「嘿,你這丫頭倒是會說,一會的功夫爺爺我就是了你家的護院。我給你說,我的工錢可不能少了,酒飯都得有!」
「好說好說,今晚就讓我娘給您合上兩個雞蛋做上一海碗湯餅,好好補補。哎,這忙乎了一天,雖說踫見不少糟心事,可也算是有些收獲,起碼咱們能吃飽了跟這些人算帳!」大丫長吁了一口氣,手腳忙碌著燒火煮水,看得蘭秀秀一臉感動。
老頭蹲在她家的房檐下稀里嗨呼得吃了兩大碗,把個大丫唬得,這也太能吃了。院里的其他租戶,大致清楚了事情的緣由,感嘆一下老實人沒個文化心眼又少,只能被這些混混們欺負。再三告誡王大水他們,這王常貴仗著身邊的狗腿子,沒少欺負他們這些外鄉人,這次被打掉了門牙,小心再上門來報復。還有那個陳老六,現在得罪他,以後還是小心點。他那個人陰得很,根子深,跟他活計混口飽飯就不錯了。雖說是酒坊的小掌櫃,可也是三教九流的人都認識。現在做了包工頭,跟東邊的上等人家都打著交道,听說馬上他的永興城戶籍就能辦下來,這有了身份的人更不會把咱們這些流民放在眼里了。
等到了晚上,把王大水支到了馬爺爺家,大丫央求了蘭秀秀燒了熱水,洗了個囫圇澡,起先蘭秀秀不同意,說是大冬天的,凍病了就不好了。可大丫說今天踫到了癩痢頭,可不想變成他那樣。蘭秀秀好像听到了什麼事,半晌沒言語。挽了袖子就給大丫燒了三大鍋熱水,洗了澡,特意把大丫的頭揉搓了好幾遍。
蘭秀秀,連夜就用送來的麻布給大丫縫了件厚實的夾襖,還把二十個銅子縫在了里衣的衣角里,再三叮囑她這是應急用的,不要偷偷買糖吃了。又把以前的衣服補了補,整齊包成一個小包袱,交待大丫明天不要跟著去了,等天亮趕緊到廟里找那個老頭子。如果晚上爹娘不見回來,就把荷包交給老頭,就跟著老頭回老家去。除了衣角里的銅子,包袱里還塞了一百個銅子,交待她到時交給女乃女乃讓她想法給大丫落個戶,千萬不能再留到城里了,把荷包。絮絮叨了半天,大丫終于弄清楚了老家的方位,家里的人口。〕
夜深人靜,蘭秀秀以為大丫睡著了,就對王大水說,明天不論怎樣,他們夫妻倆都要進西市找那個王常貴。不能再窩囊下去,實在不行找找老夫人,就不信,他一個無賴漢能把白的弄成黑的,還有老東家生前說的那些話,就不信他能違逆。大水吱吱唔唔,說是婦道人家不好出面,蘭秀秀一巴掌拍在他的傷處,哽咽著把今天的風言風語對大水說了。真要吃了官司,她蘭秀秀一根繩往窗戶上一吊,要不往冰洞子一沉就解決了,可他們的囡囡就活不下去了。他們都是吃過苦的人,好歹有父母照應著能有個自由身,可囡囡呢?沒了父母你讓她咋在這個吃人的世上活下去啊!
王大水不作聲,把大丫的小身子緊緊得摟了摟,腦袋往旁邊一側悄無聲息。大丫感覺到他在偷偷得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