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昌十三年三月,宮內發生了兩件大事,先是年僅十五歲的太子忽然暴斃,皇帝沉痾多年,得知太子歿了,精神大受刺激,頓時臥床不起,他自知時日已不多,便連夜宣召遠在南方封地的次子齊王,將其封為太子。然而就在齊王離開封地之後,齊王府邸遭到了蒙面黑衣人血洗,府里的奴才丫環無一幸存,就連齊王的生母遂夫人和妹妹和柔公主也都被一刀劃破喉嚨斃命,昔日也曾榮寵一時的人兒就這樣香消玉殞。
如此慘案,還發生在帝王之家,一時間遙言四起,而大戶人家更是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便招來殺身之禍,加上皇帝病重,天下隱隱動蕩不安。
同年五月,皇帝駕崩,新帝登基,拜原皇後為太後,下旨傾力追察殺害生母與公主以及齊王府一眾下人的凶手,不久便抓到了那些黑衣人,大理寺與刑部會審得知那一幫人原是山中草寇,因對朝庭不滿已久,加上窺覬王府財物,才將王府洗劫。這件事到此造成的波動才漸漸隱沒,但坊間仍有著各種傳言,其中之一便是是先皇帝欲立少君,才殺其母,怕今後母壯子弱,天下大亂。新帝追查此事,不過也是只是給天下人一個說法。至于那位年僅八歲的公主,怕是先皇為了做足戲,不得不犧牲掉的一顆棋子罷了,要不都說伴君如伴虎呢,帝王之家權衡輕重,父女親情怕是敵不過江山社稷吧?
但坊間傳言如何,都不過是猜測,事實往往藏匿在各種表相之下,亦或者,有人編了傳言將真相引至別的方向,唯有真正目睹了這起血案的人,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因為慕容夫人伊清玉與隧夫人曾是閨中好友,而當時慕容家在南方,與齊王府只有半日的路程,所以伊清玉常帶著慕容悠圻到齊王府做客。慕容悠圻與年紀相仿的齊王志趣相投,很快便成了好友,那時候年紀尚幼的齊王還未想過坐擁江山,成日過得逍遙自在,直到那一道聖旨的忽然降臨,改變了原本平靜的一切。
齊王被召入宮的當晚,伊清玉帶著年僅十歲的慕容悠圻在隧夫人那里喝茶聊天,隧夫人入宮後,二人就極少再見面,此番隨兒子到了封地,雖再無往日宮中榮寵,日子卻別樣清幽自得,每次見到故友,也是有說不完的話,二人天南地北地談著天,慕容悠圻安靜地坐在窗邊望天,春末夏初的時節,雷聲滾滾,風滿樓,似乎要下一場大雨。
在他身旁,八歲的和柔公主抱著他的手臂,微抬著粉女敕漂亮的小臉望著他,一臉很開心的模樣。
那原本是很愉快寧靜的時刻,卻不曾想一場災難無聲無息地來臨,在那場狂風暴雨的侵襲中,齊王府淪為人間地獄,不知哪里冒出的黑衣人,見人便殺,刀刀致命,王府之內慘叫聲連天。
最早發現這場殺戮的便是慕容悠圻,他們所在的閣樓,正在王府的最高位置,伴著遠處朦朧的燈火,看到王府的僕人倒在血泊之中,那些身手敏捷的黑衣人如索命修羅,四處尋找著王府里的活物,有的甚至已經往這個方向而來。
隧夫人放下手中的杯子,到窗前一看,頓時臉色蒼白,沒有多余的言語,多年的宮中生活已經讓她處變不驚,鎮定地打開暗格,將其它三人推入秘道中,那是一條直接通往王府外的秘道,暗格設計極為隱蔽,是極不容易被人發現的。
隧夫人隨齊王來到封地,原以為已經逃離了宮中奪儲的爭斗,誰知因為太子的忽然暴斃,原本既定的生活又掀起狂風暴雨。敢血洗齊王府的人,除了皇帝,唯有那個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的劉皇後,隧夫人知道,皇帝對她是斷不會下此毒手的,而劉皇後,她膝下並無所出,失去太子這顆棋子,皇位已不得不傳與齊王,不除去對自己有威脅的人,那個人寢食難安。而他們初到封地不久,尚未站穩根基,又如何與後宮之主以及權傾朝野的兄長劉武的勢力相抗衡,那些黑衣人身手凌厲,完全是有備而來,她心中也明白今日凶多吉少,她抱起心愛的女兒親了親,對伊清玉囑托如果她有意外,讓和柔在慕容家以丫環的身份住下,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才能保住和柔的性命,更不為慕容家引來血光之災。
人生榮辱,只是一夕之間,如螻蟻般存活又如何,只求保命,如此而已!
她將要拉她一起離開的三人推開,不由分說,絕決地按下了開關,將三人隔在牆後,她們要是留下來,面對黑衣人也不過是以卵擊石,而黑衣人沖著她而來,如果她走了,黑衣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哪怕將王府掘地三尺,到時候和柔走不了不說,也可能會連累到整個慕容家。她挺直了身板,站在窗邊等著那些黑衣人,美麗的臉龐看起來格外勇敢從容。
秘道之內,三人透過牆上的細縫能看到屋外的情景,伊清玉將被嚇壞的和柔摟在懷里,一手捂著她的嘴,以防她萬一發出聲音會帶來危險。
秘道之外,先沖入房中的是隧夫人的丫環臨香,她原是守在房外的,看到黑衣人才沖進房中,想要告訴隧夫人,但話還未說完,黑衣人便涌入房內,至少十余人,站在房中黑壓壓的一片。
看到隧夫人,有人開始出言輕薄,那可是是皇帝的女人,美貌尊貴自是不用說,讓人想入非非,只是臨香哪里見過有人對主子如此無禮視,忠心護主沖上前,卻見劍光一閃,被為首一人硬生生地一刀砍下了腦袋,剛才還活生生的人,片刻間只剩頭顱在地上滾動,那人手段毒辣,眼神一樣陰狠可怕,饒是在皇宮之中生活了十余年,見慣了勾心斗角的隧夫人也驚懼得直發抖。
秘道之內伊清玉見到如果血腥的畫面也幾欲作嘔,只是擔心好友的安危,眼神也不曾離開過房內那些人,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所謂的一入宮門深似海是何解,所要經歷的,承受的,遠遠不是她能想像的。
她緊緊地抱著和柔小小的身體,懷里的人身體僵硬,小小的雙手握成拳頭,指節泛白,雙眼恐懼卻死死地盯著牆縫看著外面屋子的人,仿佛要將這些黑夜中的惡鬼的樣子刻進心上,沒有叫喊,沒有哭泣,反應半點也不像個八歲的孩子,她看著那將臨香的頭顱砍下之人,半邊臉龐被頭發遮掩著,露出的半邊臉上一道猙獰可怖的疤從眼角一直延伸到脖子,他一手將劍橫在眼前,透過那淋淋滴下的鮮血,望著隧夫人,臉上浮現的神情好像獅子看著獵物走投無路時的模樣。
以為王府只剩下下隧夫人一個活口,那人得意忘形,說︰國舅交待了,隧夫人可以任我等處置。
隧夫人後退了一步,她原也曾寵冠六宮,因她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皇帝愛惜她的才華,猶賞她彈奏的琵琶以及妙手丹青,再者她自幼熟讀詩書,皇帝的任何話題都她都能娓娓而談,在一眾以女紅打發時間的嬪妃中,她自是格外特別的。他們也曾如膠似漆,相互視做知己,而皇帝最愛的,莫過于是她心氣極高的性子,這樣的性子,又如何肯讓自己受一絲侮辱,隧夫人朝秘道的方向投去極復雜的一瞥,很快就轉向了它處,不敢露出一絲異樣,下一刻身子忽然毫無預兆地沖向為首那個黑衣人手中的長劍,
與生不如死比起來,死算什麼?
血噴如柱,持劍之人丑陋的臉上甚至掠過一絲吃驚的神色,反之脖子撞在長劍上的隧夫人卻淡然從容,那是一種不容玷污的高貴,劃分的是他們之間遙遠的距離,她用行動來證明,她不會是誰的獵物,更不會因懼怕而軟弱地隨人擺布,她輕輕地合上了眼,似乎感覺不到一絲疼痛一般,記憶中許下誓言的桃花園似乎越來越清晰,她的臉上逐漸浮現出了一抹笑容,緩緩地倒在地上。
黑衣人收了劍,罵了一聲,便吩咐其它人四處搜尋一遍,不能留下任何活口。
秘道之內目睹母親慘死的和柔身體一軟,昏倒過去,伊清玉和慕容悠圻連忙抱住她,他們心中也猶如壓著一塊巨石般沉重難過,卻不得不趕緊趁著黑衣人未發現機關之前逃離王府。
那一夜電閃雷鳴,狂風驟雨,伴著三人驚魂般的逃亡,直到回到了慕容山莊,和柔當日半夜就發起了高燒,無意識地講胡話,慕容家主人慕容遠峰從鋪子里找了一個醫術高明又穩重的大夫守在和柔床邊醫治,不曾再提起和柔的身份,只說是在路邊拾回的小丫頭,昏迷了整整三天,和柔終于醒了過來,卻已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不記得母親的慘死,不記得世上唯一的親人,甚至也不記得自己是誰。
那是一段極為痛苦的經歷,或許要忘了徹底,才能繼續活下去。
皇帝病在膏肓,齊王尚未當政,即便他日登基,他年紀尚幼,天下仍是太後與國舅的天下,只要這樣的局面未改變,世間便不再有和柔公主,這是慕容家知情人的共識。
和柔清醒後伊清玉卻暈了過去,大夫診斷後發現她已懷有兩個月身孕,因受王府一事的影響,她狀況也不佳,在床上躺了兩個月保胎,和柔便按隧夫人生前囑咐,安排在慕容悠圻身邊做丫環,化名顧小小,「顧」是隧夫人娘家的姓氏,「小小」則是和柔極親近的人才叫的小名。
一國公主在慕容家當丫環,無論是何原因,慕容家都是誠惶誠恐,無可承受的,但是為了大局著想,卻不得不做如此安排,因為任何的不小心,就可能為她為慕容家帶來殺生之禍。而慕容夫人懷了二胎,無法分心照顧慕容家大少爺,找了個與他年紀相仿的丫頭來照顧他的飲食起居,這個緣由再合情合理不過,顧小小的出現也不會讓人覺得有絲毫的突兀,同樣的,那個只手便可遮天的敵人,又如何會想到堂堂一國公主,會如此屈尊降貴。
慕容家時刻關注著外頭的風吹草動,卻听聞了隧夫人與和柔公主都被黑衣人殺死的消息,雖是如此,他們也不敢放松一絲警惕,那段時日只覺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直至齊王登基追查此事,後來卻稱抓到了凶手,而凶手竟是山中草寇,到此齊王府遭血洗一事草草定案,那一夜真正造就凶殘殺戮的凶手,隨著事情的真相,隱沒在時間的車輪之中。
當年年冬,伊清玉生下慕容家次子慕容悠沂,次年初春,慕容家對外稱因生意的原因,舉家從南方遷至北方,生意雖做得很大,慕容家人行事卻十分低調,歸根結底是只是為了保住一家人的平安以及不負隧夫人臨終所托。
這一章不好寫!瓶頸啊瓶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