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征途︰東北那些年-第400章工人還是領導階級不?
尚文權從來就不是一個自私的人,他當年在廠子門口跟陳鐵柱與二回子輪著打架,是為了公平與正義;後來為了陳鐵柱,他七顧茅廬勇闖趙家莊,是為了義氣與友誼。
而後來他為趙大明白搶了一處房子,甚至因為自己幫趙大明白墊付房款,他還拎著鐵杴在煤場裝了好幾年的車,這才緩解了自己的經濟壓力。
要說這樣的人居然會偷鐵,你信不信?反正無論你信不信,沈天龍是不信,不但沈天龍不信,甚至就連二回子都不相信。
但是當宋世倫拿出尚文權簽字畫押的口供以後,這倆人卻徹底啥了眼。
繼而,就出現了二回子狂笑的一幕!
丟人,絕對的丟人!
在眾人的印象里,再怎麼說尚文權現在也是煤礦的財務總監,這個職位已經相當于礦務局的副局長。可以說在礦務局尚文權已經算是個大人物了,甚至煤礦還按照相應的級別待遇,給尚文權配備了專車。
這樣的人還犯的上偷鐵嗎?但他偏偏還就偷了,堂堂的煤礦財務總監用礦上給他配的專車來偷鐵,你說他這事辦的丟人不丟人?
這樣丟人的事尚文權自覺也挺說不出口,所以任憑沈天龍跟二回子軟磨硬泡,尚文權始終不肯透露半個字。
但是既然他知道這樣做丟人,為什麼又會這樣做呢?凡是有因必有果,尚文權偷鐵這件事說起來可笑,但如果細究原因,這里面所發生的故事卻又讓所有的人都感到心酸。
尚文權現在在礦務局的的職位是財務總監,煤礦所花的每一分錢都要經過他的手。而尚文權也沒有辜負領導的信任,自從當上了財務總監以後,他把煤礦賬目管理的比自己家的錢都要精心。
甭管你的身份地位有多高,也甭管你跟我多好的關系,甭管你來軟的還是來硬的,任何一筆不該花的錢,尚文權絕對會鐵面無私的拒絕。為了從尚文權手里得到簽字,有人跪下求他,有人給他送禮,也有人威脅要他的命,但是無論哪種情況,尚文權軟硬不吃,從來就沒妥協過!
但是可有一樣,煤礦退休工人的工資,煤礦工人病亡,工亡,工傷等情況的報銷款項以及撫恤金,尚文權絕對不拖著,只要來人找,核實完情況以後尚文權馬上第一時間辦理。
甚至有時候他會把一些重大項目、設備費用拖一拖,也讓這些人早點拿到錢。
時間進入九十年代,紅場礦務局這個特等大型國有企業的經營情況已經舉步維艱,雖然煤礦的規模很大,但他卻像一頭病了的巨象,身軀雖然龐大但健康狀況卻不容樂觀,甚至煤礦的財務狀況已經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
再加上姚之江走了以後,紅旗市政府管理方式的轉變,紅旗市私人小煤礦群雄並起,一步步的蠶食著礦務局的地下煤層與經濟利益,煤礦甚至一度負債經營,而且企業的負債率已經到了一個岌岌可危的地步。
而對于尚文權這個財務總監來說,工人的工亡、工傷、死亡等事情畢竟是突發事件,不是每天都有,所以這些事到還好處理,他最怕的就是得了職業病的工人來報銷。
舉一個例子,按照國家的職業病管理條例,煤礦工人凡是得了矽肺病,都應該得到煤礦的全額報銷。
可是現在經濟形勢到了這個地步,煤礦上的賬目上實在沒錢了,任憑尚文權有天大的權利,可他卻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對這種情況根本無能為力。
看到那些連順暢呼吸都成了奢望的煤礦工人失望而歸,尚文權心理別提多難受了。
那天,又一個得了矽肺病的退休老工人來報銷,當時礦上確實沒錢了,但是偏巧尚文權在煤礦當調度員的時候,這個老工人是尚文權一個班的,倆人關系處的相當不錯。
雖然這個老師傅退休之後跟尚文權聯系不多,但尚文權看著他憋的都已經快要發紫的臉,實在看不下去了。
「孟師傅,咱們礦上現在實在是沒錢了,要不你看這樣吧,你給我打張借條,我個人借你1000塊,你先拿去用著,行不行?」尚文權說
尚文權都這樣說了,老孟能不答應嗎?痛痛快快的給尚文權打了借條,老孟歡天喜地而去。
尚文權錯就錯在不該開這個口子,不該以一己之力與大的經濟形式對抗。你把錢借給老孟了,那老張你借不借,老李你借不借?在把錢借給老孟以後,這個問題馬上成了擺在尚文權面前的難題。
這些人可都是尚文權以前當工人時候的工友,甚至有的人在尚文權挨揍之後,還蹭主動給尚文權替過班,擦過藥,照顧過尚文權,面對這些人的要求尚文權又怎麼能夠拒絕?
尚文權現在工資不低,可是工資不低也架不住他這麼折騰啊?終于,尚文權扛不住了,想來想去,他覺得這事還得通過正規途徑解決。
後來煤礦開班子會議的時候,尚文權曾經幾次三番的會上提出過這個問題,並希望礦務局的局長高鵬找找銀行,多代點款,解決一下這個事。
可是姚之江調走了,沒人罩著尚文權這些人了,人家高鵬根本就不搭理尚文權這個茬。
「別你媽只顧著自己發財,想想這些煤礦工人這一輩子是怎麼給咱礦務局做貢獻的,人家干了一輩子,結果老了老了,連病都看不起了,作為礦務局局長你不管不問,你還是人麼你?」
高鵬王顧左右而言他的態度實在讓人接受不了,在班子會議上,尚文權急眼了,不管不顧的對著高鵬怒罵連連。
但高鵬卻撇撇嘴,根本沒把尚文權的話當回事。
「你要是真有能耐,你把咱們煤礦的煤賣出去,把咱們的開采成本降低,把咱們的設備開車率提高點,咱煤礦生產順了,經營好了,有了錢我能不給工人看病嗎?你別他麼跟個瘋狗似得,到處咬人。」高鵬說
「草泥馬的,你現在私自在小煤窯入股,你入股的小煤窯把咱們礦務局地下的好煤層給采了個亂七八糟,開采成本怎麼下得來?你當這些事我不知道嗎?別他媽跟我裝大尾巴鷹!」
听見高鵬又跟自己上綱上線,尚文權也開始揭高鵬的老底,但卻被眾人推推搡搡的推出了會議室……
以自己的一己之力,尚文權根本對抗不了高鵬以及跟隨高鵬的那些黨羽,他也扭轉不了礦務局的經營形式,一氣之下,尚文權做了一個決定。
「你們不是都特麼的損公肥私,用公家的錢給自己謀私利嗎?既然你們不把企業當回事,我就也不當一回事!」
做出了這個決定以後,尚文權就開始偷鐵,不但偷鐵,甚至他還偷銅,偷電纜,總之尚文權看到什麼偷什麼,反正他有車,東西往後備箱一裝開著就走,偷的又多又快!
而偷來東西賣的錢,尚文權一筆筆全部做了詳細的記錄,這些錢他一分都沒用在自己身上,而是都分給了那些得了矽肺病的退休工人。
「羊毛出在羊身上,這錢是你們應得的,不用打條子了。」給眾人分這些錢的時候,尚文權仗義著呢。
據說審判尚文權的時候,尚文權把自己的賬本拿了出來,賬本上一筆一筆都是給煤礦工人看病的錢,每一分錢的來龍去脈都記得清清楚楚。
自己偷了什麼東西,這些東西賣了多少錢,這些錢給誰看病了,這個人又得了什麼病,甚至這個人住在哪個醫院,尚文權全部都記得清清楚楚。
或許,在開始偷東西的第一天,尚文權就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
看到這個賬本以後,連負責審判的法官都落淚了。
也正是因為感動了法官,所以尚文權雖然偷了不少東西,但卻只被判了兩年。這不得不說是尚文權的一種幸運。
當從宋世倫嘴里了解到尚文權偷鐵的始末以後,沈天龍的心里挺不是滋味,就連二回子也止住了笑聲,轉而陷入了沉思。
「擦,尚文權是個好人!」走出宋世倫的辦公室,二回子忽然來了這麼一句。
當二回子發現沈天龍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自己,他的態度馬上又變得不屑起來。
「草他麼的,好人沒好報!」二回子又補充了一句
回到牢房以後,沈天龍把尚文權叫了出來,兩個人一起來到了陳鐵柱當年在監獄里的那個豪華別墅。
自從姚之江調走以後,姚之江原來的一脈人都受到了排擠,雖然這個別墅還在,但沈天龍輕易不會來這個地方。因為他怕這事被別人告發了不好,雖然沈天龍自己有韓建寧照著,他到不怕什麼呢,但他怕給宋世倫惹麻煩。
今天他特別想喝點,想跟尚文權喝點,盡管他知道自己喝不過尚文權,但自從知道尚文權的事以後,他卻特別想敬尚文權一杯。
寒夜、暖爐,沈天龍跟尚文權倆人把酒夜話
「尚哥我敬你一杯,這事你做的沒有錯,我佩服你!但是我還要勸你一句,以後咱能別這麼傻不?」端著酒杯,沈天龍說的很認真。
「哎,我也不想這樣啊,可是我就捉模著,咱們工人還是這個國家的領導階級不?怎麼現在工人混的這麼慘啊!」尚文權驢唇不對馬嘴的惆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