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元節給陶仲文服了藥後,已是疲憊不堪了。見杜娟合衣倒在床上睡著了,便輕輕上床在她旁邊睡下了。
不覺到了夜晚,杜娟先醒來了,听見身畔邵元節鼻息細細,睡得正香,杜娟知他這兩天沒休息好,想他多睡一會,便在黑暗中打坐用功。
戌時時分(晚上21︰時至22︰時),杜娟忽听見幾聲野鶴唳鳴,接著便听見鶴群拍翅飛走的聲音。
杜娟覺得有些蹊蹺,湊眼到木板壁縫向外張看。
自下午時候小雨便已住了。天上新月如鉤,清輝灑地,森林宛如踱了一層銀色,天地間一片寧靜。
溶溶月色中能看見小溪對面樹林中有幾個人影,杜娟定楮細看時,只見一株杉樹下有一人盤足趺坐著,那人腦後有一輪淡金色的光暈!
杜娟不由倒抽一口冷氣,揣測此人多半是巫咸珂了!?
她心念電轉︰如是巫咸岑珂,為何她要在那兒趺坐,卻不立即過來抓捕自已呢?
她移目向周圍看去,突然听見小溪東面石徑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凝眸細看,便見有人提著一只燈籠在行走,在提燈籠的那人身後,有一人手中捧著一只木箱,那木箱上面有許多小孔,仿佛是一只蜂箱。
手捧木箱那人用黑巾蒙住了面孔,黑巾上只有幾個小洞,露出眼楮和口鼻。
杜娟雖然看不清楚那人的容貌,但一見到這只奇怪的木箱,立即恍然醒悟。——這個捧著奇怪木箱子的蒙臉人必是十巫中排名第九的巫謝賴瑩!
此人向來與自已不睦,杜娟知道巫謝賴瑩秘養的蠱是飛蛾蠱。
其實這種令人生畏的蠱,並非苗人獨有。蠱術在我國江南一帶早已廣為流傳。
最初,蠱是指生于器皿中的蟲。後來,谷物腐敗後所生飛蛾以及其他物體變質而生出的蟲也被稱為蠱。
古人認為蠱具有神秘莫測的毒性,故一向稱之曰毒蠱,可以通過飲食進入人體引發疾病。患者如同被鬼魅迷惑,神智昏亂。
先秦時代的人們提到的蠱蟲大多是指自然生成的神秘毒蟲。長期的毒蠱迷信又發展出造蠱害人的觀念和做法,比如號稱「百蠱之王」的金蠶蠱就屬于這一類經過人工培養的變種的蠱。
既然此人是巫謝賴瑩,由此推斷,那個打坐的腦後發出淡金色光暈的人自是巫咸岑珂沒錯了。
——因為目下只有巫咸岑珂這個首領女巫才能命令賴瑩前來助拳擒拿自已;而且能修煉到腦後出現淡金色光暈的女巫多半是岑珂這樣的巫術大高手。
杜娟驚惶不已,緊張地思索對策。見巫謝賴瑩已走到岑珂面前,岑珂也收了玄功,站起身來。二人看來正在低聲交談。
杜娟不遑多想,立即喚醒邵元節,附耳低語道︰「糟了,巫咸岑珂親自追來了!你背著陶仲文先走,我來斷後。」
邵元節大吃一驚,登時睡意全消,正欲說話,杜娟伸手蒙住他的嘴,又耳語道︰「你千萬不要開口說話!听我的安排,你立即動身帶陶仲文逃走,向東三十里外有一個沅江渡口,你在那里等我,如我天明時未趕來,你就不必等候了,帶著孩子自管逃命去吧」
邵元節听她仿佛是在托孤一般,不由悲從中來,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邵元節用力拉開杜娟的小手,泣聲道︰「對不起!是我害了你了!」
杜娟垂淚搖頭,邵元節握住她的小手,絕訣的道︰「要死一起死!我也不走了!」
杜娟抹了一把淚水,愴然道︰「說什麼傻話,你如逃走了,我才有機會突圍而去;你若是倔著不走,我們就真的沒有一線機會了!」
邵元節素來是有主意的人,遇事臨機應變的能力原比杜娟強些,所以他才能在初識杜娟時用謊話欺騙杜娟,此時听了杜娟的話,情知別無良法,為了不拖累杜娟,忍悲說道︰「我們說好了,沅江渡頭不見不散!」
杜娟略一思忖,說道︰「凡事難以預料,如果我沒有如約趕上來,你便逃回家鄉,我自會來尋找你們。我們約定三個日子,今天是六月初六,七月、八月、九月的這個日子,如果我仍然沒來尋你,你以後就不必等我了」
邵元節听了這些話,心中陡生不祥之感,不禁淚如雨下。
當此非常之時,他又不能同杜娟廢話,心想︰「你如不來,我便來瀘溪找你,如你果然不在了,我也不活了,在你墳前自盡了,好早日投胎去追你亡魂」
他是趕尸匠出身,耳濡目染,腦子中自然而然會生出投胎、追魂之類奇怪的念頭。
杜娟催促道︰「現在沒時間多說了,快快走吧!」
邵元節怕遲則生變,要是自已走不月兌,杜娟便沒有機會突圍,當下更不遲疑,背起陶仲文就走。
陶仲文正要咕噥什麼,杜娟怕他又哭又鬧驚動敵人,伸手在他鼻端輕輕一拂,陶仲文便又進入了夢鄉。
杜娟讓邵元節打開屋後的門悄悄離開。
臨別,邵元節看了她一眼,忽道︰「你放心,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會獨活!」
杜娟听了心中大慟,左手緊緊握住小嘴飲泣。右手推他快走。
看著他消失後,杜娟才又回到床上,從木板壁縫中窺視巫咸岑珂和巫謝賴瑩說話,一邊思忖月兌身之法。
又過了一會,只見巫謝賴瑩捧著那只飛蛾蠱寶箱踩著青石過了小溪,只身向著死尸客棧走來。
杜娟心中不由痛惜自已的金蠶蠱沒有了,如果她的金蠶蠱沒有被九幽真人諸葛小倩重創的話,此時對付巫謝賴瑩的區區飛娥蠱又何懼之有?
巫謝賴瑩走到茅屋前十丈外的空地處,便停下了腳步,郎聲說道︰「觀花巫女在屋里麼?快快出來說話。」
杜娟听她聲音果然是賴瑩,既然對方已公然開口索戰,雖然明知有岑珂在給她掠陣,此時也容不得自已龜縮不出。
待對方又喊話一遍之後,才故意語帶驚疑地問道︰「你是誰啊?」
賴瑩道︰「你出來就知道了。」
杜娟有意拖拖然開門走了出去,看了對方一眼,故作詫異之色說道︰「噫!原來是巫謝你啊!你半夜跟到這兒來找我干什麼?」
賴瑩冷笑道︰「你何必裝傻充愣呢,快快將陶仲文交出來!只要你向巫咸去深自懺悔自已的罪過,巫咸說不定就會寬恕你的一念之差,放你和你的小白臉相好的一馬如何?」
杜娟心念電轉,尋思︰「難道巫咸岑珂還不想同我馬上破臉麼?所以她才有意不露面?」
但此時也容不得她多想,便說道︰「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
賴瑩陰險地一笑,譏諷道︰「你的事情都已被巫咸知道了,現在懸崖勒馬還來得及,你別要忙著抵賴不認,有許多人都作證說你同一位小男人在小鎮上去給孩子治病,而且你的小男人還被人施巫術害得肚子疼痛,那孩子稱呼你是杜阿姨你這個杜阿姨也教訓了巫咸的弟子,怎麼樣,大家都不是傻子,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麼?」
杜娟听了低眸不語。
巫謝賴瑩素知巫羅杜娟的巫術高深莫測,又不知她的蠱物沒有了,所以也不敢輕易動手,才想用這些話誘使杜娟放棄抵抗。
杜娟此時實無退路,她之所以不立即表態,不過是想多拖一些時間,好讓邵元節帶孩子安全逃走。
巫謝賴瑩見她不吭聲,以為這番話打動了她,于是又勸道︰「巫羅,你這是何必呢,巫咸和我都知道你其實與賀寶如沒有舊交情的,你為了賀寶如值得將自已的身家性命和你相好的小男人一起賠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