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元節和徐小七一邊擺龍門陣,一邊游目四顧,覺得周圍景物依稀熟識。一時想不起何時來過這地方,驀然發現左邊有一個大山洞,山洞中有懸吊的鐘乳石。邵元節猛然想起上次同杜娟來瀘溪尋找李時珍求醫時,也看見這麼一個深洞,那時邵元節心中好奇,便要拉杜娟進洞中獵奇,杜娟說洞中黑黝黝的有什麼好看,沒有進去……
邵元節觀察了少會,恍然大悟,原來又來到當日所見的那個石洞附近,估計這是另一個洞口。
邵元節于是對徐小七談起上次來這里遇到一群被男覡使了巫術的馬家家僕的舊事。徐小七听得一驚一乍的,懸想邵元節與杜娟一對愛侶攜手江湖的情景,心中百味莫辯……
陳大富听見這些話,頓感興趣,正欲詳問當日情形,俄見前面青石板山道上走過來一個年輕苗家婦人和一個老年婦人。老年婦人鶴發童顏,身材矮小;年輕婦人體形苗條,雖粗布衣裳,但模樣也還有些周整,五官竟然與喬慧有幾分相似,年輕婦人右手中還提著一只活的大公雞。
眾人不由暗暗好奇,于是都住了口不再談論,默默看著一老一少兩位婦人。兩位婦人自顧說話,沒有注意到躲避在岩崖下疏林中避風歇腳的他們。
此時已是午後,雨已住了一個時辰,太陽從彤雲間鑽了出來。冬雨初霽,讓人感到一絲溫暖。兩位婦人卻都戴有雨具,想來不是山下附近的人家。
兩位婦人徑直走向左首一片石林,在亂石堆成的曲徑中穿行了片刻,在一個半人高的石筍柱前停下來。
山寒林肅,荒無人煙,兩個苗家婦人忽然出現在這里,陳大富等人被這情形所吸引,都不由自主站起身來眺望,便發現那石筍柱果然與眾不同,石筍柱上攔腰系著一條紅綢。只見老年婦人從黑色小包袱中拿出三根香和一個白蘿卜,彎下腰去將香插在白蘿卜上,放在那石筍柱面前。
邵元節等人無不納罕,不知兩位婦人為何要拜這石筍柱?難道這石筍柱是當地苗家人的神衹?兩位苗家婦人是要對著石筍柱許下什麼心願麼?大家都不出聲,靜觀動靜。
只見那老婦人取出一條紅布來鋪在地上,對年輕婦人說了幾句話,年輕婦人便將右手中的大公雞放在地上,那大公雞雙腳被稻草繩捆了,動彈不得,咯咯地叫了幾聲。
年輕婦人從白色包袱中取出三只土碗,並排放在白蘿卜前面。然後又伸手從包袱中抓了一把白米放在一只土碗中,又取出一個小陶罐來,在另一只土碗中倒入一些白酒。
老婦人從自已的黑色包袱中拿出一把苗刀,年輕婦人有些害怕地退後幾步,老婦人冷笑著將大公雞提在左手中,右手抄苗刀在大公雞脖子上扯下一把羽毛,大公雞疼得咯咯地叫。老婦人抄苗刀在大公雞拔了羽毛的脖頸處一抹,登時鮮血淋灕,血水都滴落在那只空著的土碗中。大公雞掙扎了幾下,便不動彈了。
老婦人將死了的大公雞放在一旁,然後跪在紅布上雙掌合十對著石筍柱拜了幾下,口中念念有詞。眾人因隔了約莫十余丈距離,所以也听不分明。年輕婦人站在一旁看著婦人喃喃念叨,臉上陣紅陣白。
老婦人念罷,便起身讓那年輕婦人來拜石筍柱。年輕婦人便也跪在紅布上虔誠祈禱起來。她額頭在紅布上磕了幾下,才站了起來,作勢要爬上石筍柱去。
老婦人見年輕婦人爬上石筍柱有些困難的樣子,便托著年輕婦人的小蠻腰坐上了石筍柱。
年輕婦人臉紅耳赤,分開雙腿在石筍柱頂端騎坐了片刻,便輕輕跳下地來。
陳大富畢竟閱歷豐富,見婦人紅了臉騎坐在石筍柱頂端上,又見這石筍柱直立宛如男根,登時明白這婦人是因無子女而來求育的!邵元節人較聰明,又與杜娟時常歡娛,看到此時,也隱隱明白過來了。
原來這根形如男性生殖器的石筍柱被這一帶的苗民奉為「石祖」,那些不生育的苗家婦人,便會到這里來偷偷祭祀石祖,通過石祖觸及婦女的身體的方式,期盼能給她們灌注生育的神力。有些拜祭石祖後卻仍然不生育的婦女還會偷偷飲一些石筍柱頂部凹坑的積水,她們認為這積貯的雨水代表了神聖的男性精水……
陳大富臉上浮現出詭譎的壞笑;邵元節口角也噙著一種奇特的笑意。徐小七還是童子,人又不算機靈,故沒有會意過來,見二人神情有些奇怪,于是悄聲詢問邵元節是怎麼一回事。
邵元節抿唇淺笑,搖手不答。徐小七因是趙平的徒弟,故陳大富平日對他不大喜歡,所以徐小七也不願問他。
徐小七瞥了一眼顏艄公,只見顏艄公表情恍惚,皺著眉頭,雙目微微朝上,黑瞳下面露出有些發黃的眼白來,似乎他又回憶起了什麼往事?
兩個婦人祭拜了石祖,略談片時,老婦人便笑吟吟將死了的大公雞提在手中。年輕婦人將白米和酒水及雞血灑在黃土上,收拾了三只土碗放入自已的包袱中。一老一少兩個婦人便朝來時的路走回去。
陳大富看著年輕婦人的倩影,心中騷動,便干咳一聲,從岩崖下樹林間現身出來。兩個婦人陡聞身後有動靜,俱各吃了一驚,掉過頭來有些驚慌地盯著他。
陳大富假裝是剛從此地經過,笑嘻嘻搭訕道︰「大娘,妹子,請問去瀘溪龍家溝如何走?」
邵元節和徐小七及顏艄公也跟隨陳大富現身出來,三人均知陳大富是明知故問,卻不好說什麼。
年輕婦人臉上十分害羞,掉過頭去不敢看眾人。老婦人狐疑地看了眾人幾眼,不答反問︰「你們是哪兒的人啊?」
陳大富道︰「我們是辰州的人,有事到瀘溪龍家溝去,因為不熟悉道路,所以借問一聲。」
老婦人听他口音果然是辰州人,便消了大半疑心,臉上堆起笑容,指著年輕媳婦道︰「她正好就是龍家溝的人。請問你們去龍家溝子做啥子?」
陳大富不意年輕婦人便是龍家溝的人,又驚又喜,為了同二位婦人同路行走,哈哈一笑,便實話實說︰「真是遇得巧喲!不瞞老人家,我們是趕尸匠,听說龍家溝新近死了三位辰州客人,所以才來趕一趟尸的。」
老婦人听了,點點頭道︰「我明白了,因為官府修馬路時新死了三位辰州來的民夫,你們一定是為這三個辰州的民夫來的吧?」
陳大富連聲說︰「就是,就是,請問這里距離龍家溝還有多少路程?」
老婦人道︰「幸虧你們今天遇上我們,要不然外鄉人不熟悉小路,要多走四五里官道哩。」
陳大富這次是真的意外,歡喜道︰「呵呵,今天真是運氣好喲!請問大娘貴姓啊?」
老婦人道︰「免貴姓方。」
陳大富隨口道︰「原來大娘是姓方呀,我還以為龍家溝就是姓龍的人戶喲。」
方大娘道︰「龍家溝自然是姓龍的人戶多一些嘛,不過這幾年也有一些外姓人住進來。」
陳大富于是同方大娘攀談起龍家溝的情況來,方大娘說了一會,陳大富便厚著臉皮問起那年輕婦人來︰「請問這位小媳婦是你兒媳婦麼?」
方大娘道︰「她不是我的兒媳婦,她娘家姓邵,她是從鄰寨嫁到龍家溝來的人。我們都喚她叫做邵九妹。因為她在家中排行老九。」
陳大富笑指邵元節道︰「噫!原來是你的家們——他也姓邵的!」
方大娘和年輕婦人邵九妹听了都好奇地打量著邵元節。邵元節友善地對邵九妹一笑,開玩笑說道︰「原來五百年前是一家人呀。」
邵九妹靦腆一笑,說道︰「大兄弟。」
邵元節忙改口道︰「噯!大姐!」二人相視一笑。
陳大富不意與年輕媳婦攀上這層關系,于是開心地介紹徐小七和顏艄公,說︰「這一位姓徐,也是趕尸匠。這一位姓顏,是路上遇到的,他是瀘溪城里的人。」
方大娘含笑點頭,眾人說說笑笑走了六七里山路,到了一個岔路口,方大娘便對邵九妹說道︰「這里離龍家溝只有二里路了,我還是不用跟著你回去了,你帶著這些外地客人回龍家溝去吧。」
邵九妹臉上微紅,不知如何是好。陳大富微訝道︰「原來方大娘不是龍家溝的人呀?」
方大娘笑眯眯道︰「我是鄰村李子壩的人。你們幾位慢走呵。」
邵九妹遲疑道︰「方大娘,你……」
方大娘嘿嘿一笑,說道︰「路上有個你家大兄弟,你害怕什麼,我肚子有些疼痛,腳也走累了,想先回去了。改天再來看你。」
邵九妹不知所措地瞅著方大娘走遠了。
邵元節情知邵九妹怕生,展顏一笑,問道︰「大姐,這方大娘是你什麼人呀?」
邵九妹見邵元節臉上笑容可掬,神情親善,人又生得俊秀,心中稍安,微微害羞說道︰「方大娘是這一帶有名的巫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