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璧當真住進了京郊別莊,循規蹈矩兢兢業業,小山直嘆公主找了個好幫手。敖寸心卻知道那個少年劍客願意住進來,不過是因為她能出入王府,接近穎王。
鼉潔看到他手上的七星龍淵劍,眉頭一揚道︰「敖寸心,你真是下足血本!」
華夏第一劍,上古鑄劍師歐冶子所鑄,乃誠信高潔之劍。
「這算得了什麼。」敖寸心嗤笑道。
「九葉靈芝草的種子藏在何處如今只九頭蟲自己知曉,然現今他被楊戩押回天庭,我們要如何是好?」她不禁愁道。
「不如我們潛入天庭把他嚴刑拷打一番?」鼉潔提議道。
「你怎的盡給我出餿主意。」敖寸心皺了眉十分苦惱的樣子。
「我逗你的!」小鼉龍的笑容有些頑劣。
「不若去天庭探探二郎神的口風。」鼉潔也不再稱楊戩為三只眼,倒似乎真的規規矩矩提建議。
「說起來碧波潭龍族被滅門,除了自身作孽,便是家族根系不夠深厚,也因此那樣容易便被孫猴子一行鏟除。」鼉潔說起這些,嘴角掛了冷血道︰「其他有庇護的妖怪便是作奸犯科造下殺孽也就這樣揭過,並不曾被孫猴子打死,成為西天路上他們的功業。」
敖寸心想起萬聖龍女的結局,心里一時也是郁郁。萬聖公主同三哥的婚事是打小便定下的,都說他們倆郎才女貌是四海之內眾水族艷羨的一對。敖寸心也自小把萬聖龍女當做自己未過門的三嫂。後來因為九頭蟲的事,敖玉急怒攻心縱火燒了御賜的殿前明珠,犯下大罪被貶愁鷹澗,敖寸心心里也不好受,對萬聖龍女也有怨恨,但到底最後听到她滿門被誅的下場,也是黯然傷懷。
似乎龍族女子同異族的結合,鮮有圓滿的。她同楊戩,也是沒有好下場。
她曾力勸楊戩上天庭當司法天神,以期在西海娘家面前抬起頭來。她對楊戩說,人與人之間,本來就是相互利用相互需要的。楊戩問她,那我跟你之間呢?她愣了愣。然後便是歇斯底里地鬧︰「楊戩!我為你付出了多少?當初你掉進了西海,是誰救了你的命?玉帝放天水,要不是我,你早被天水淹死了!在四重天,要不是我,你早被小金烏打死了!為了你觸犯了天條,連西海都回不去!你不為我想想嗎?」
西海三公主挾恩以報發作起來便是三界戰神也只能默默隱忍。然而那些情緒忍的多了,連恩情都阻止不了他離開的決心。
至高至遠明月,至親至疏夫妻。
然而捫心自問,她可曾想過利用楊戩的勢力,謀求自己的什麼利益?她所求的,也不過是被楊戩一心一意愛著的那份甜蜜。那不過是一個女子的痴心,是一份愛的需要。只是楊戩看到這樣赤|luoluo的人心,夾纏著她的無理取鬧和她對他討厭的天庭的唯唯諾諾,難免更加厭惡。
以前的敖寸心可以毫不猶豫地同楊戩剝白自己的心,說自己同他在一起不是為了利益。如今已經和二郎真君決裂的敖寸心,是否還能那樣問心無愧地否認?
鼉潔看了看敖寸心的臉色,見她不說話,便嘆了口氣︰「敖寸心,我說了不要勉強。不要逼自己去靠近他,既然這個人曾經讓你那麼痛苦,你無法克服,便只能回避。」
「我說了沒有勉強。楊戩心思難測城府頗深,同他打交道會十分累。如今玉帝既然命我們二人共同積功德,那便只當他是天庭派下來監督我們的司法天神對待便是。事實上,他于我,如今便也只是這樣的身份。」
「鼉潔,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曾經滄海難為水。但你一旦度過滄海,便也過去了。再看其他河流方知海域遼闊。見過了世面,便也知道人世還有許多值得自己費心留意的地方。」
「敖寸心,兒女情長,便英雄氣短。也因此楊戩在凡間同你相處的並不愉快,處處掣肘。如今是一番新的天地,倘若……」
「你不必試探我,沒有倘若……」鼉潔接觸到龍女回過頭來的眼神,他似乎自她眼中看到了北海萬年不化的冰川之下的暗流。不動聲色的,緩慢的,卻帶著堅固的東西。
鼉潔似乎明白了什麼。
「看來海巫把痴拿走得很徹底,沒有留下一丁點兒。」他笑了,又是那玩世不恭帶著活力的說笑語調。
「這才是你,剛才一點都不像你。」敖寸心諷刺道。
「九頭蟲其實也並非全無軟肋。」鼉潔收起了笑容,嚴肅地說道。
「世上萬物都有弱點。」小鼉龍沉吟道,「碧波潭滅門一事應當是他心頭之痛,他一心想復活萬聖公主,用九葉靈芝草溫養其魂魄,再伺機救活萬聖公主……」
「他與我們目的一致,都想復活魂魄輕盈難入輪回的龍族。」敖寸心接著他的思路說道︰「也因此我們便不能直接奪了九葉靈芝草,那等于是斷了萬聖公主的生機,他自然萬萬不肯。」
「我們不若先答應他,如果他交出種子,我們便想方設法讓萬聖公主同我父王一起復活。」鼉潔拍案說出最後的想法。
「可是,要恢復姑父性命何其之難。如再加上萬聖公主,只怕更是……」敖寸心蹙眉道。
「以後的事誰能說得準?便先把九葉靈芝草的種子哄騙到手再說。」鼉潔似乎是在笑敖寸心的老實天真,不以為意地說道。
「可是九頭蟲如何肯信我們?」
「他不信也得信!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古往今來有哪一條死了的龍活過來的?對了,倒是真有那麼一條。你可還記得東海的四公主,她便是被楊戩殺死之後又被太上老君救活。可那是因為她魂魄還未拘回地府,直接依附于那小盒子之內,肉身被封雪山,也是動用逆天之術,太上老君和楊戩雙雙護法這才復活的。我父王和萬聖龍女可沒這等奇遇!所以,除了與我們合作,他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敖寸心低了頭不言。
鼉潔說著,挑眉一笑道︰「敖寸心,人與人之間,本來就是互相利用的。」
龍女抬起頭笑了笑,答了一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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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真君殿今日可算來了一位稀客。西海三公主來拜訪這昔日的楊府,直駭得哮天犬遠遠聞著她身上的味兒便有些怯怯不敢上前。
他奔進大殿,揚聲便喊了起來︰「主人!主人!三公主來了!」
楊戩走出去的時候敖寸心正下了雲頭,瞧見楊戩,便微微一笑道︰「真君有禮。」
「三公主今日前來,有何要事?」
「真君能否借一步說話。」
楊戩點了點頭,領著她穿過大殿來到後院。那里是她生活過一千六百多年的地方,草木依舊,敖寸心冷眼瞧著這些,竟覺得似乎她未曾離開過這里。
「真君,我想請您讓我見一見九頭蟲。」
「寸心,天有天規。」
「楊戩,如果所有事都按照天規執行,你我也不會站在這里了。」敖寸心淡淡說道。
被禁西海三百年後重逢至今,敖寸心稱呼楊戩從來都是不咸不淡的真君,只今天頭一遭,稱呼了他在凡間的名字。
楊戩本就清冷的面容越加冷了,眉目之間似乎有冰雪之意迭出。
「真君,三百年前我上天庭替你頂了私護楠郡之罪。我敖寸心從來施恩望報,如今時機已到,真君是時候還我這份恩情了。」
楊戩一言不發看著她。敖寸心此時說的話,就如同當初她替他頂罪,只是為了如今這個讓他償還的機會。她說過人與人之間,本來就是相互利用相互需要的。楊戩竟不知,今時今日此情此景,自己是不是被她利用了一遭。
「三公主當真是草灰蛇線伏筆千里。楊戩受教了。」他鐵青著臉說道。
敖寸心低了低頭,不復多言。
「不過確如三公主所言,這是楊戩欠三公主的。」楊戩又立刻壓下那雪意霜寒,對敖寸心道︰「三公主這邊請。」
兩人出來時梅山六兄弟明顯覺得楊戩情緒不對,倒是三公主仍是那副來時的樣子,不見悲喜。哮天犬這不知人事的見兩人要出門的樣子,硬生生湊上去,被康老大拉住。
「我陪三公主出去一趟,這真君神殿就勞煩諸位兄弟了。」楊戩說著駕了雲,同敖寸心一起離開了真君神殿。
「哮天犬,你能不能知點人事兒!」梅山兄弟埋怨道。
「我是狗,更何況現在不在人間,要知什麼人事兒?!」哮天犬很是不服氣。
康老大嘆了口氣,道︰「我見今日二爺臉色不是很好。」
姚老四接道︰「大概是因了三公主……」
「三公主……哎……」眾人又是一嘆,想起了昔年楊府里那霸道難纏的女主人。
天庭是三清之境並不羈押犯人,往往犯了天條的神仙或是做了傷天害理之事的妖怪都是被罰至下界受苦,譬如孫悟空大鬧天宮,便被罰壓在五指山下五百年,瑤姬長公主和三聖母等思凡女仙,也是分別被壓在桃山和華山。
是以關押九頭蟲的地方,便是下界的不周山。這不周山原是天柱,上古時期火神祝融和水神共工大戰,水神輸于火神,怒觸天柱,使得天柱斷裂,星空西傾,河川東流。
天柱折,地維絕,女媧于是煉五色石補天。寶蓮燈是補天遺落下的是五彩神石所制,而天柱不周山也便成了天庭重犯羈押之地。
九頭蟲便被羈押在此。
不周山終年積雪,寒冷異常,在這里關押的重犯,首先要抵御的便是天地嚴寒。敖寸心看著寒風簌簌,緊了緊身上的衣裳。
楊戩額頭天眼閃著光,那束光觸到不周山天獄的石門,像是確認了身份,石門應聲而開。
「多謝真君成全,我想同他說幾句話,希望真君回避。」敖寸心說著這些非分之求時臉上絲毫不見忐忑。似乎不過是一場交易,恩仇都攤開,明碼標價童叟無欺的樣子。
楊戩望了她一眼,依她所言離開了敖寸心氣息範圍之內。
他想象不出敖寸心這三百年經歷了什麼,直教如今的她變成他不熟識的樣子。似乎要同自己恩怨兩清,再不牽扯的樣子。
又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那句話,人與人之間,不過是相互利用。
原來,他同敖寸心,也會步入這樣的局面。
作者有話要說︰至高至遠明月,至親至疏夫妻。——李冶《八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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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更新頻率很讓人蛋疼,所以你們罵我吧。之前修文,把20章作者有話要說里提到bug修好了,即涇河龍王一案應該發生在楊戩上天庭當司法天神之前。所以楊戩對此案並沒有責任。至于大家一致呼吁的虐楊戩的事,我也不知道怎麼寫大家會滿意,因此我只能隨著自己的感覺來。事實上我寫文一向任性,我喜歡按照自己的意願和初衷碼字,大家看得高興就好,不高興的話我也沒辦法。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