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伸手模了模他的腦袋,想起馬車里還留著一些原路采買的零嘴,便對他道︰「這位是你姨父。」
小川雲看見含笑的程青逸,眯著眼笑呵呵的走過去一躬身。「姨父好,淺淺過得好嗎?」
柳寧拿出幾個小盒子,暗自搖頭,這小子,一顆心就砸在淺淺那丫頭身上了。
「她很好,時常還叨念起川雲。」青逸的手指撫順他飛亂的發絲,笑得柔和溫暖,還是這樣的氣氛比較適合他,柳寧暗自想著自家夫慈子孝的場景,嘴角翹得高高的。
「給,錦州城的醬辣酥,姑雀河鎮的棗泥藕餅,疇阡城的雪松糕,還有一些是你姨父吃剩的,就不給你了。」
小家伙兩手接過抱在懷里,三個盒子疊著都快蓋到他鼻子尖兒了,也不見他叫人幫忙,喜滋滋的道謝,邁著小短腿往最大的那處營帳跑,準是拿去給自家大人分享喜悅去了。柳寧牽著馬,程青逸走在旁邊,兩人互相對視一眼。秋風過,橫木上燈籠搖曳,他的發擦過她的臉,涼爽絲滑。青黛如墨,眉心點點浮光,眸含星輝,一眼風華萬千。
「青逸,有沒有人說過你美得不現實?」柳寧拉住他的手由心而發,只有牢牢抓住方覺得不是夢境一場。
他抿唇淺笑,越發的勾魂攝魄,怕是他這輩子听過的最蹩腳的情話了。
「三哥!」正前頭一個人立在哨台上往下看,一身戎裝顯得高大英挺。
柳寧一眼看出了哨台的不同之處,相較于古板的搭梯式,這種掛了繩索吊籃的明顯是屬于黑風寨那群人的風格。站那麼高,不眼暈嗎?她往上看都覺得有些犯暈眩。
「那是,月嬌?」程青逸抬著頭乍驚乍喜,朝上揮了揮手,良好的教養讓他做不出大喊大叫的事情來,最多也就能私下里調皮下。
主帳陸陸續續走出人來。柳寧看得清晰,拉著程青逸走離原地,含笑往來人靠近。
素色淡紫錦袍,發絲半綰。腳踩軟靴,琥珀色的大眼眯成月彎線,正是大哥柳煥,瞧著眉宇之間帶著淡淡暗黑之氣,眼角多了一些斑點。
「大哥!」柳寧有些不敢置信,她柔弱的大哥何時多了一些凌厲之威,那眉梢半挑不言不語的模樣,瞧著竟有些心疼。改變是好的,可覺著他背負的壓力太過沉重,他沒了以往的清純快樂。
「你為何也來了?」沉重的一句落下。柳煥眼中發熱。
柳寧左右看了看,遲疑道︰「怎麼沒有看到二哥?」
被柳寧的話語一驚,洪蓮先搶著問︰「你二哥他也來了?」激動的看著柳寧,抓著她肩膀的手有些晃動。
「如此說來,你們是真沒有見到他了。」擰起眉頭。「或許他尋差了道,落在後面了。」
「這是怎麼回事?」柳煥再也無法冷靜,拿焦急的眼神看柳寧。
進入大帳,程青逸陪著柳寧入座,柳寧將家中發生的事情一應說了一遍,只瞞了五皇女與三皇女這一茬,內斗仗需當事人自己解決。柳寧不想插手,最多也就推波助瀾一下。
洪蓮听完就兀自陷入沉默中,臉上一片懊悔之色,可現在都有什麼用呢,事情已經發生了,她沒辦法阻止。而柳暢和母親又散落在哪里,會不會遇上危險,她心里半點把握都沒有。
「二弟是懂分寸的,估計踫上事情耽擱了。」柳煥溫和的雙眼對向洪蓮,這些日子已經使他觀察入微。說話更是細致無漏。「妹妹,你帶青逸到左間房里先歇息,我一會兒來找你們。」
沒有想太多,反正到這里就跟自己家一樣的,她自在得很,應了聲就扶著程青逸進去了,自己回頭跑了兩趟,將馬車上的東西搬了下來,楊大錘由廚娘變成了她的搬運工。免得夜長夢多,只能抓幾個信得過的人先去制作弓弩。
「在想什麼?」柳煥尋來,就見柳寧一個人坐在石階上,燈籠將她的影子拉得隨風飄忽。
偏頭一笑,將眸子里的憂思壓了下去。「想著事事變幻無常,想著二哥一人在做什麼,想著去年的今天我在哪里……」
柳煥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將手放到柳寧肩膀上。「似乎長大了不少!」
「這話是說我呢,還是說你自己?」
嘆息一聲,一只手托著下巴。「都有吧!」
「大哥,你覺得後悔嗎?」忍不住擔憂的看著他,大哥的婚事倉促又突然,她有時都覺得忽略了大哥太多。
思緒放空的看著夜幕,臉上平靜無波。「我總覺一生會就此虛度過去,卻幸好踫上了她,只該嘆難得有這一遇,便是他人求也求不得的,怎奈總是聚少離多!這人間之苦,怕也就不過如此。總算還能在夜深人靜夢深處與之相會,已然是最幸福之時!」
柳寧跟著一聲嘆息,久久的望著天空。人的感情便是如此,遇上是劫難也是契機,但看自己如何去渡。「若是累了,便放下來,天塌下還有我頂著!」
柳煥轉頭看她,發出一聲輕笑。「我有個好妹妹!」抱著柳寧,他把頭擱到她肩膀上,如睡熟了一般呢喃。「還記得當年爹爹送娘親外出公干,總會放一枚銅錢給娘親,然後每日在路口張望,那時的你還揣在爹爹肚子里,暢兒滿地模爬,我需追在身後小心他磕踫上。一眨眼,爹爹不在了!」眼角流著淚,坐正身子把頭揚起來。「娘親給你喂女乃,帶著你公干,不論下地做活刮風下雨,她總會拿一枚銅錢擱到爹爹牌位前的罐子里。以前我不懂,現在我懂了!」
柳寧靜靜的听著,眼楮里也有了一股熱意。銅錢上有八個字,一面是制造年歲,一面是吉祥平安,許一枚平安將寄托帶去,這是一種怎樣的情感,柳寧心中波瀾起伏不定,又听柳煥道︰「帶走一枚思念,請安然回歸送還,只娘親帶回的銅錢越多爹爹卻收不到了!娘親去世那日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總算能還他銅錢了’!後來,我就想自己能否遇上一位像娘親一般的女子,可世間的女子大抵都喜新厭舊,這便耽擱了無數歲月。」
「大哥,她會平安回來,拿不出銅子兒就以肉償債!」柳寧俏皮的蹦出一串話,太悲春傷秋了總覺別扭。「論斤還,這輩子還不完就下輩子下下輩子,到一直還完為止!」
又被惹得發笑,柳煥努力板正神色。「此番大敵當前,軍中糧草、兵器、戰馬等大量匱乏,如何敵得過對方百萬雄兵,方我從你屋里出來,青逸說你要組建男子後衛隊,這時間上可是來得急?」
「嗯,按照正常來算自然是不夠,若是虎符在手一切就當另論了。」這也是柳寧敢攬下這次活兒的主要原因,虎符直接掌管水、路、曹三大營地,一令在手,便可統領三方士兵為己所用。如今路家軍剩下的一部分被遣到二皇女處,正好成為她埋在女皇身邊的一步暗棋,至于掌管水陸總府的于青青……柳寧的表情有些玩味。
「你的意思是?」柳煥瞪大眼,沒想到自家妹妹有這樣的奇遇,又是驚喜又是驚嚇。
慢慢的點點頭,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放心吧,有我在一切都會迎刃而解。青逸還有許多不足,大哥還需多多幫襯他一些。」
「他懷著孩子呢,你讓他操心這些做什麼?」柳煥有些不贊同。
嘿嘿一笑,一臉坦誠的看著柳煥。「我希望他心情舒暢些,多認識些朋友,多學些知識,人自然會開朗起來,對他的身體也只會有好處。危險的事情,相信大哥你也不會讓他做。」
「真是胡來!」沒好氣的戳了她一手指,又無可奈何的松了口氣。「你來了,我這身上的擔子輕了不少,肖校尉跟我說了,是你嚇退了北蠻士兵,這一回可真凶險。」
柳寧抓了抓腦袋被夸得有些不自在了。「嗨,運氣來了擋不住!」連連擺手,捂臉起身要走。
「這般賴皮模樣又上身了!」柳煥不饒她,追著在後頭扭扯,曉得她假裝正經,兩只手在她腋下搗弄。
「大哥,我認輸,我認輸還不成!」柳寧在校場上亂竄,笑聲飄散在夜幕軍營中。
也不知這樣的日子會持續多久,士兵們望著發呆,她們還從來沒見過路夫這般開心嬉戲過,是以在被感染的同時,各自心中又牽出許多落寞。
「……是不是強迫你了?打你了?恐嚇你父親了?」
柳寧還沒進門,就听里頭一臉串的咆哮發問,牙齒一陣酸痛。這個程秀才,以前沒發覺原來也是大嗓門兒。強迫?想到跟程青逸的結合,好像是有點強迫的意思,不過是她被他強迫的有木有!打他?貌似給自己甩臉色的日子比較多。恐嚇岳丈?怎麼覺得被岳丈拉過去幫忙的時候比較多呢!
「什麼?她真的這麼做了?這個該死的混球!」拔高八度的怒喝,讓听門腳的柳寧渾身一個哆嗦。話說剛剛青逸說了什麼呀?貌似沒听到有動靜啊,怎麼秀才這麼大反應?而且,她什麼都沒有做的好不好,她比小白菜還要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