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芷渾身繃著白色布條,濃重的中藥味,燻得人幾乎踏不動進門的腳步,此時她仍處在暈迷中,柳寧的腳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
「你們是如何現她的?」難受歸難受,心里還留有一絲理智。
「我回別院的路上,瞧見扈將軍倒在溪溝邊。」趙莘趕忙解釋。「你放心,此事只有我一人知曉,伺候的下人都是我的心月復。」
想到趙莘的處境,柳寧渾身張開的倒刺順服下來。
「謝謝你做的這一切!」他的用心她如何不懂,只是不能懂罷了,不能在一起何必給別人留下希望。
趙莘笑得不太自然,「沒事,扈將軍是大英雄,換做是誰都當出手相救。」
柳寧不語,著人將扈芷抬出去,另行安排在小宅子里。到晚間,人高燒,城里的大夫守了一夜才算平復下來,柳寧也跟著熬出了紅眼。
「……水!」
柳寧從呆愣中低下頭,一個健步沖到床前,由于坐得時間太長,一下跪到了地上,疼得掉出幾滴冷汗。
「水——」含含糊糊的又一聲囈語。
確定自己沒听錯,柳寧撐著椅子爬起來,一瘸一拐的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清水,扶起扈芷的腦袋。想是昨日燒得厲害了,連著喝了三杯,人又暈睡了過去。
這種時候想問出什麼是不能了。軍營里因為柳寧一夜未歸又炸開了鍋,方走到大營門口,就被一群士兵圍上了。
「元帥,您總算回來了!」一些小兵喜極而泣,又看柳寧跛著腿,各自露出擔憂之色。
「外頭出了點狀況,備戰如何?」扯了扯嘴皮,一手搭在一個小將身上,借著她的胳膊讓自己站穩。
「回元帥。吊橋已經架上,北蠻人集結軍隊日夜守在對崖,還朝著這邊放箭。」
嘴角浮起淺笑,北蠻人也學得聰明了。真是不好的改變。
「元帥,你一個晚上跑去哪里了?」馬芳同楊大錘等人听到消息尋來,一個個臉上帶著明顯的擔憂,看柳寧除了有些疲憊,沒有其他狀況便舒了口氣。「腿咋了?」
揉了揉眉頭。「摔的。」說完,有些尷尬的望天。
「噗噗——」幾人不敢置信的在柳寧臉上 上 下,怕是如今听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了。
「我要的東西都準備齊了?」
楊大錘點點頭,「除了洪大夫的藥粉,其他的都放在書房。」
「嗯,派人日夜守著。我去睡會兒!」打了個哈欠,靠幾個小將扶著回到自己房里。
馬芳在後頭瞪了瞪眼,偏著腦袋看看柳寧又回頭看看楊大錘。「你說元帥昨晚上干嘛去了?」
不動聲色往後挪了幾步,楊大錘手里的錘子扛到肩上,準備扮空氣到底。
「傻大個兒!一點都沒有阮七妹好玩兒!」嘴里這樣埋怨著。手還是癢癢的抓到楊大錘胳膊上︰「听說趙家那小子昨兒下午來軍營了?」
抓著後腦勺硬邦邦的從嘴里蹦出幾個字。「不知道!」
面上一擰,馬芳拿眼楮瞪她。「咦,你說,你除了舞大錘子你還知道什麼?」
「吃飯!」一般正經的丟出兩字。
噎得馬芳直翻白眼,「你你你……飯桶!」氣呼呼的轉身走了。
柳寧一覺睡到華燈初上,出門也沒見到柳煥,看樣子氣還沒有消。罷了,就讓他自己折騰吧,總有想明白的一天。
「人醒了。」冷冰冰的字從嘴里飄出,一股冬日的寒氣撲面而來,渾身瑩潤著漏水珠子,也不知剛從哪里回來。
柳寧嗯了一聲。從車稚身邊擦過,忽然站住腳。「你受傷了!」
沒有應聲,車稚僵白著臉抱著劍往自己屋里走。
莫名其妙!柳寧抱著胳膊抖了抖,進里頭,就見扈芷半靠在床頭坐著。旁邊放著的藥碗已經空了,見是柳寧進來渾身繃緊的肌肉松懈下去。
「身上的傷誰弄的?」
扈芷面色難看的回憶。「當時夜太黑,沒有瞧清楚,他們人數眾多,我只來得急逃跑……」
「有什麼特征?」
皺了眉頭,扈芷緊抿嘴唇。「他們行動規整,倒像是經過軍隊訓練的,從出手的狠勁來看,是想致我于死地。」
「我二嫂呢?」
「她住進了華府,我急著趕回來一路飛奔,也不知何時叫這些人盯上了!這些年隨聖上辦事,得罪的人太多,實在沒辦法想出來是誰,好在沒有讓他們得手。」扈芷從懷里模出一塊玉佩。「于大人交代給三殿下的!」
「好,我替你轉交,你躺著好好養傷,晚上我派一隊人過來,軍營的事就不用操心了。明日是大站之日,我估模要耽擱兩日過來,你自己小心安全!」將玉佩揣進懷里,柳寧奉行想不透的事便不想,一跛一拐的往回走。
「腿怎的了?」扈芷終于瞧見了她的異樣狀況。
「磕的!正好來你這里順一瓶藥。」自嘲的笑笑,拿了一瓶外傷膏,對著扈芷擺了擺手。「銀子記賬上。」
背後一個枕頭飛過來,差點砸到柳寧的腦袋。
什麼時候了還不忘訛錢,當真是欠打,扈芷滿臉黑霧,她的一點軍餉都快倒負了,再扣她拿什麼娶夫,拿什麼養家人?
「這麼大火氣,我看你也不用養傷了,直接明日上戰場吧,就你這副扮相往那兒一站,保準全營將士精神抖擻,戰意凶猛!哈哈哈……」瞧著後面鼻子都快氣歪的人,柳寧跛著腳趕快跑,她也就能在扈芷受傷時欺負一下。
「咚咚咚!」均勻三聲敲響房門,一陣衣物索索響,車稚的臉自敞開的門口露出來。
「給你!」將藥瓶子一扔,撐著門框看他,難怪這半天才開門,原是在沐浴啊,身上還帶著一股子水汽兒,頭披散著,別有一番男人味道。
下意識的伸手接住,看見手中的藥瓶子整張臉都黑了。「我不要!」
「嗦,受傷了逞什麼強,男人身上留疤了,以後妻主會不喜歡。」柳寧一手擋回去,撒腿就走,省得被他冷不丁蹦出來的話郁悶死。
車稚的眉頭越拔越高,千年不變的臉上浮出淡淡的粉紅。難道她家夫君來月事還用藥的?他不理解的揉了揉眉心,這種事又不好找人問,只得拿著藥瓶眉頭一挑再挑,完全忘記了柳寧後半句話。
回到房中,柳寧一夜挑燈做東西,明日成敗全都看它的了,不想叫別人將這種殺傷性極強的武器提前明出來,全程她都是自己操作,弄多少用多少,這樣也就沒人拿到成品有研究的機會。
「元帥,吊橋全部搭好。」蒙蒙亮,士兵們全守在崖邊。
忙活了一夜,柳寧有些疲倦。「擊鼓叫陣!」說完咳嗽兩聲,站在城樓高處攏了攏外袍。
彼時幾十里之外,一輛馬車停在山間,程青逸抱著肚子渾身直冒冷汗,又是咳嗽又是熱,幾個月未出現的老毛病又犯了。
「濕柴點不燃!」程月嬌急得都快哭了,身上的衣袖褲腳全撕了,露出白色里衣褲。
「三小子,你撐住!」秀才將馬車上的被子全搭到程青逸身上,身上的溫度就像流失了一般,越來越涼。
程青逸睡得迷迷糊糊,時而清醒時而糊涂。「妻主……青逸不要回去!」
「這傻孩子!」秀才眼里泛出淚花。前面還看他一聲不響的坐著,當他是無事來著,原是心里壓著不想叫他們擔心。
「別急,會有辦法的。」皰三妹一改跳月兌的性子,安慰起兩個自亂陣腳的人來。她已經砍了好些樹枝,惜都是濕的,前些日子下雪,天氣一陣陰沉沉未晴,這會兒山里根本就沒有干燥的地方,難不成把馬車卸了?
外頭風大這病中吹風豈不是病上加病?皰三妹腦子里轉了好幾個彎兒。
「娘,我是不是說胡話了!」里頭的程青逸又清醒了過來,臉上帶著不太正常的酡紅,燒得整個嘴唇都起了褶皺。
「沒有,娘守著你,你再睡會兒!」
程青逸艱難的扭動脖子,「這是到哪里了?」
從昨天開始他就覺得腦袋昏沉得厲害,心里又掛念著柳寧,便一時不查昏睡了過去,一覺醒來都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什麼地方了,只覺做了很長的夢,夢里有一頭短的妻主,有車如流水的繁華世界,有著各種他從柳寧那里听來的物件。他沖不進去,她的妻主被隔離在里面,躺在白色的房間里,他感覺自己在那邊待了好些日子,從天亮到天黑再到天亮,看著里面的白大褂忙進忙出,他差點都忘了自己是誰。
「我想看看外面!」
秀才很想說他不能吹風,對上他面上的神色,所有的擔憂都被拋開了。
「紅楓林啊!往右邊走有個村子,我們去那頭戶人家,那是我跟妻主曾經去過的地方。」說著,程青逸嘴角浮出一絲弧度。想起柳寧騙他看小人書的事情,整個人輕松了不少。她真壞,就會成天捉弄她,也不知是怎麼當上大元帥的。
皰三妹不疑有他,立即叫程月嬌上車,打馬往楓林右邊走。
村子不是一般的偏僻,又沒有明處的路,一路的樹林做遮掩,到頭了方看到幾處低矮的茅屋籬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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