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本就規模不小,如今子弟漸漸長成,建的院落便越多——層層疊疊的,正園套著副園,每個園內又分了春夏秋冬四景,天地玄黃四亭,又有東南西北四軒,輔以林木森森,繁花似錦,台、閣、樓、亭、山、湖、飛瀑,美不勝收。
家里太大了,去處又多,龍夜、龍裳有時跑得遠了,就趕不及大哥的召喚,常因去晚被訓。可是兩人依舊不願意般到內園去住,還是遠遠地住在北院,以為那里安全些,免得在哥哥們跟前更是不得自在。
今日一早,兩人又是早早起了,從北園的翠湖潛水探險去了。
翠湖碧波萬頃,直通大海,在內陸的一部分,與緊鄰傅府北園的劍鋒湖相連接。最近一段時間,原本平常的湖水突顯異兆。挨著劍鋒湖的地方,突然出現一個巨大旋渦。水流湍急非常。但每到清晨時刻,總有一個時辰,漩渦依舊,但水流平緩,旋渦里隱隱有金光閃現。
龍夜最先發現此異象,以為有奇寶出現,與府里幾個水性好的弟子查看了幾次,都因水勢太深太急無功而返。傅龍城也來看過,但是湖底太深,沒有專業設備恐有危險,便囑咐府中弟子不要多事。
龍夜和龍裳卻是依舊念念不忘。私下里,偷偷研究著如何能去那里一探究竟。
今天一大早,龍夜拿出研究好久的設備,與龍裳再去探險,兩人準備停當,在小船上靜等時辰到來。
陽光滑過遠處的山峰,終于落到了水面上,那旋渦水勢果真慢慢變緩。龍夜拿出一個柔軟的東西,對著小口用一個小管往那打氣,那東西慢慢漲大,竟吹出一個巨大的氣球來。
氣球是用上好的,百里挑一的鯊魚肺縫制而成。為了能將這些鯊魚肺縫制一起,龍夜可是花了不少心思,終于給他找到冰蠶絲一條,將這些肺縫在一起,而不漏氣。
氣球越大,便往空中飄去,龍夜忙用力拽住,對龍裳道︰「好沉,不用內力竟拉它不住,想不到這個球的浮力這樣大。」
龍裳已把一個鴨掌似的東西套到腳上,在船邊往水里踩了幾下,道︰「最近這湖里的水好像更涼了。」見了那個大球笑道︰「這就是六哥說的呼吸器。」
龍夜得意地道︰「你看如何。只要把這個小管握住,若是到了湖底內力不繼之時,放到嘴邊,總能緩解一二。」
龍裳笑道︰「六哥所言極是。那湖底的圓形巨罩不知是何物所制,咱們這幾次,都是因為要將那巨罩移開,以至時間過久,真力難繼,有了你這特制的呼吸器,一定能成功進去的。」
龍夜道︰「這湖水本就極冷,到了那巨罩周圍更是哈氣成冰。那巨罩不知有什麼機關,居然還會有水劍、冰劍地發射,弄得咱們好不狼狽。」
龍裳道︰「這回一定要進入那巨罩之內瞧個明白。」
「等等,」龍夜道︰「你再喝口這個。」說著,掏出一個小瓶來,自己先喝了幾大口,又遞給龍裳。
龍裳拿過來,聞了一下,道︰「很香啊。」說完倒入口中,卻差點沒吐出來,龍夜手疾眼快,一指點過去,幫龍裳咽了下去。
龍裳愁眉苦臉道︰「你給我喝的什麼,怎麼聞著香,嘗起來卻是又辣又苦。」
龍夜笑道︰「真是小孩子,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好東西,等你再年長些,就會喜歡了。」
龍裳呼了口氣,道︰「莫非你給我喝酒。」
龍夜道︰「這不是普通的酒,是九轉翡翠杯里盛過的,我又特別加了一棵火龍丸,你喝了,不畏深寒,湖底太冷,你可保存些體力。」
龍裳道︰「難怪味道這麼怪。」又緊張道︰「這酒味如此強烈,莫給大哥發現了才好。」他和龍夜都還不滿十八,按規矩不得私自飲酒。
龍夜笑道︰「這是藥,不是酒。你不必怕。況且今天咱們躲開大哥就是。好了,快下去吧,咱們快要發現驚天動地的大事情了。」說罷,姿勢優美得滑進水中,一絲浪花也無。
龍裳也難免激動,騰空一躍,撲通扎進水中,激起大片浪花,水花四濺,弄了龍夜一頭一臉。
時值初春,水仍冰寒。龍夜一邊運功抗拒寒冷,一邊皺眉訓斥龍裳︰「你們小孩子總是這麼粗魯的嗎,你看,我頭發都弄濕了。」
龍裳不以為意︰「那有什麼關系,一會要潛水下去,也會濕的。」
龍夜笑道︰「不錯,一會潛水下去,沒準還會喝幾口這麼涼的湖水。」話音未落,突然將龍裳的頭押入水中。龍裳也不示弱,從水下抱著龍夜的腰,將龍夜也拖進水里。二人嘻嘻哈哈打鬧一陣。
龍夜道︰「好了,做大事要緊。走吧,」當先往湖底游去。可是手中的大球卻並不配合,大球飄在水面上,用力一拉,剛一進水中,立刻浮了上去。龍夜只得暗運內力,用力將那大球拉入水中。
龍夜笑道︰「好在我內力深厚。」
但是越往下潛,那球向上拽的力量越強,這時,突然來了很多大魚,這些魚對兩兄弟很熟悉了,圍著兩人游了一陣,突然把注意力集中到龍夜手里的大球上。有些魚拿身體慢慢去撞,還有幾條開始用牙去咬。
龍夜不由心驚,對龍裳道︰「你看這些魚會不會是奸細,為何要咬咱們的呼吸器。」
龍裳一邊去抓那些好奇的魚兒,一邊道︰「六哥所言極是,等我將它們都抓回去炖了吃肉。」
龍夜在水中只能傳音與龍裳交談,又要聚集內力來拖住大球,而越往下去,水的壓力越大,不覺有些辛苦,苦笑道︰「不知是否水里壓力太大,我產生了幻覺。」
龍裳道︰「什麼幻覺。」
龍夜道︰「我好像听到玉翎、玉翔在呼喊你我。」
龍裳一笑,凝神听去,果真听到玉翎的聲音︰「六叔、七叔,師父請你們去議事。你們在下面嗎?」
龍裳看看龍夜,知道兩人听得沒錯。
龍夜一驚道︰「大哥為何要見咱們,難不成知道咱們在這里探險不成。」
龍裳苦笑道︰「為何咱們的探險歷程總是會有波折?」
龍夜安慰道︰「但凡偉大的探險歷程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中間難免有些波折,也是正常的。」言罷,一收內力。那球沒了向下的力道,嗖地向湖面浮去,龍夜一拽龍裳,兩人如炮彈般,隨著那巨球直彈到湖面。
「嘩」地一聲,兩人浮出水面。玉翎、玉翔正趴在小船邊對著水面喊話,不及防備,被水花弄得一頭一身。兩人來不及擦拭,玉翎忙道︰「兩位叔叔果真在這里。」
玉翎、玉翔與龍夜龍裳年紀相當,也才十五六歲。不過龍夜、龍裳一向沒什麼架子,叔佷間相處十分親厚。
龍夜看兩人跟自己兄弟一樣,都濕轆轆地,很是滿意道︰「喊我們做什麼。破壞你六叔、七叔的探險大事,該當何罪啊。」
玉翎的五官精致,英俊異常。在傅家眾多帥哥中名列榜首。此刻,頭發略濕,更是分外俊逸,他微微一笑,龍夜即便身為男子,也看得心頭一跳。
玉翎一邊甩掉臉上的水珠,一邊笑道︰「師父吩咐兩位叔叔速去東園議事。如今已經耽擱了一段時間,這會兒其他幾位叔叔和總管可能已經到了。」
龍夜一听,非同小可,道︰「怎麼會這麼巧。」
玉翔道︰「早上師父突然接到宮里的消息,太後姑女乃女乃明日要來府里,所以召集幾位叔叔。玉麒師兄吩咐咱們來通知兩位叔叔,咱們就急忙來了,片刻也不敢耽誤呢。」
龍夜和龍裳大急,不及多問,回住處換了衣衫,再用內力烘干頭發,還不忘邊走邊吃幾粒口氣清新丸,以掩蓋酒氣,急忙往東園趕去。
那些一應裝置還得玉翎、玉翔幫著收拾。二人雖急,卻不敢在府內施展輕功。因為傅龍誠有命,府里弟子如不奉命,不得隨意施展輕身工夫。等他們急急穿過層層院落,步過流水石橋,走過魚塘連亭。穿過疊疊花牆,轉過座座假山,步入東園,順了潔淨的碎石子路踏上回廊時,遠遠地瞧見正對轅門的廳堂上,已是有香爐燃起了燻香。
果真又是來晚了。龍夜和龍裳暗暗嘆氣。
進了廳堂,大哥龍城端坐在左首的太師椅上,福伯、喜伯坐在下首寬椅上,二哥龍壁、三哥龍晴、四哥龍羽和五哥龍星,則在下首處垂手侍立。
龍夜、龍裳便往地中間一跪道︰「龍夜、龍裳來遲,請大哥訓責。」
龍城並沒有立時發作兩人,只是由著兩人跪著,將太後姑媽明日要回府省親的事情說了,吩咐弟弟們做好自己的本分。才對地上跪著的龍夜、龍裳道︰「你們兩個將府里府外需要擦拭的地方仔細打掃,再罰抄一小時的族訓。」
傅家的姑女乃女乃傅青容,與先帝青恆感情深厚,獨子子庭年初時始才登基大寶,她也被奉為太後,盡享尊崇。她經常回傅家省親,對龍城等佷兒很是疼惜。
眾兄弟告退出去,準備自己的差事。龍羽吩咐龍夜道︰「這幾日給我老老實實待著,免得大哥的板子上身。」
龍夜應道︰「小弟不敢。」
龍羽又吩咐龍裳︰「龍裳自己有些主意,別總由著你六哥亂來。」
龍裳笑道︰「小弟盡量。」
龍夜、龍裳自小就由龍羽帶著,他最是疼愛兩人,也沒少被兩人連累。
第二日一早,傅家上下張福掛彩,喜氣洋洋。龍夜與龍裳從昨日起累的不輕,夜里也不過睡了兩個時辰,總算是將偌大的宅院全擦拭到了。
其實傅府雖大,卻整潔異常。傅家子弟眾多,僕從相對卻較少。只有廚房、洗衣房等處才設有僕從。另有花匠數名和幾十個丫鬟。各院都由居住的子弟灑掃。這些丫鬟一般都是有外客來時才用,平時到是比府內子弟還要清閑許多。
兩兄弟將門外門內打掃得干干淨淨。傅龍壁天還未亮已經帶著小卿和含煙、玉麒四人快馬去迎太後的鳳駕。
龍夜閑著無事,指揮龍裳將門外兩個威猛的石獅重新擦拭。龍裳拿著一塊抹布,舞動得上下翻飛,龍夜躺在門前的青石椅上,拿著一竄葡萄對著陽光晃來晃去。
石獅總有兩人來高。龍裳擦起來卻毫不費力。一會工夫將獅子擦得青青亮亮。
龍裳來到六哥身旁欠身︰「小弟已經擦好了,你看如何。」
龍夜一個鷂子翻身,輕輕飄起,又飄落地上,身法干淨漂亮已極。龍夜的身手最是講究好看二字,只是不知道實用與否,只是鮮有機會與外人過招,沒有機會試驗罷了。
龍夜便笑道︰「什麼如何,小孩子做事情就是不認真,你還沒有擦好。」
龍裳看看干淨的都可以穿衣服的獅子道︰「哪里沒有擦好?」
龍夜上前,輕輕一踢,幾百斤的石獅子凌空飛起一人多高︰「這里。」龍夜指著石獅子的底座說,龍裳不禁失笑。
石獅子砰地一聲落地,將下面的青石地面震出幾道裂紋,龍夜見了不緊有點兒發呆,這青石地面怎會這麼不結實,龍裳也飛起一腳,將落地的石獅子重新踢起,卻用左手托住,對龍夜道︰「六哥,你看這是什麼。」
石獅子的底部因剛才的震動,顯出一個規則的洞來,有一個黃色的綾緞露出一角,龍夜心念一動,運勁虛空一抓,一個黃色綾緞包裹掉到地上。
龍裳又將石獅子輕輕放好,才走過來。
龍夜對著包裹左看看右看看︰「這是什麼東西,莫非是你藏的私房錢?」
龍裳忙說不是。
龍夜道︰「既然不是,那打開看看。」
龍裳想起昨天四哥的吩咐,便道︰「用不用先稟告四哥。」
龍夜揮手敲了他一個響頭道︰「有你英明神武的六哥在,還對付不了一個包裹。」
龍裳忙撫頭笑道︰「小弟失言。」
龍夜待要伸手,又改變主意,凌空運勁,將包裹上的綢緞扯得粉碎,露出一個黑漆木的盒子,盒子上寫有幾個朱字︰九轉還陽丹。
「听名字卻是好東西呢,先拿來嘗嘗。」龍夜伸手就去開盒蓋。
「慢,」忽听一聲輕喝,一條藍色人影閃至,盒子被一股柔和的掌風平移推出了三四步的距離,龍夜、龍裳抬頭看去,正是三哥龍晴。
龍裳欠身行禮,龍夜卻道︰「這是我發現的寶貝,莫非三哥你要來強梁?」
龍晴揮手敲了他一個響頭道︰「什麼強梁,小心你說話的內容。這盒上有毒,我怕你小命不保。」
龍夜笑道︰「有點毒怕什麼,三哥你不是會解,我若中了毒,正好給三哥當實驗品。」
「實驗你個頭。」龍晴笑罵,揮手又去敲龍夜,龍夜這次卻是早有準備,已經溜了開去,龍晴沒敲到龍夜,見龍裳正探頭看著盒子,一個大大的後腦勺對著自己,哪能放過,順手彈下在說。
龍裳吃痛,撫頭叫道︰「三哥怎麼打我。」
龍晴笑道︰「你和老六總是一起闖禍,打你也錯不了。」
龍夜笑道︰「正是,老七你的頭敲起來和敲我的頭自是一樣。以後有這樣的好處,三哥你要多多惠顧老七才好。」
龍晴不理他,用心看了看,那盒子不知是何種材料所制,黝黑發亮,在陽光的照耀下有一層紫色的光暈。龍晴凝目道︰「這盒上的劇毒,想必是傳說中的紫玉氤氳。」
龍夜也湊前道︰「如此好听的名字會是劇毒嗎。」
龍晴道︰「我也是听說過此毒。風聞此毒無藥可解,中者全身會散發紫色的光暈,不眠不食,最後氣盡人亡。」
龍夜笑道︰「傳言多不可信,況且這樣死也很特別。」說著話,卻伸手欲往那盒子抓去。
龍裳急忙道︰「六哥不可。」
龍晴不攔他,只是笑︰「我看大哥若是知道,也會很‘特別’的對你。」
龍夜听了,不禁縮回手,干笑道︰「三哥說的有理,我現在是大好青年,還是謹慎些好。」
龍晴卻皺眉道︰「你們從哪里發現這個盒子。」
龍夜見三哥氣色凝重,也不敢再開玩笑,老實說了。
龍晴仔細看看石獅,道︰「是了,這只石獅被人換過了。」
「換過了?」龍夜和龍裳不由驚訝。
這對石獅子放在傅家門前少說已有30年之久。乃是塞外黑山之青石雕刻而成。需知此石只在冰雪覆蓋的極寒之地才有,又需破開千年冰層才可取得,在運下萬米雪山。此石堅硬逾常,需特殊刻刀加上非凡內力才可雕琢成型,在運來千里之外的傅家。當年這對石獅乃是傅老爺的好友所贈,是由一整塊石料所制。
龍晴指著那藏有盒子的石獅子道︰「這兩只獅子看著相似,但是質地卻有所不同。這一只分明是才刻好不久的。」
龍夜與龍裳仔細看看兩只獅子,卻還是沒有什麼發現。
龍晴沉吟道︰「是誰如此大費周章,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傅家門前的石獅子掉了包呢。」
龍夜听了,拍掌道︰「可惡,是誰在太歲頭上動土,分明是故意找我的麻煩。我一定要查清此事。」
龍裳道︰「六哥何出此言。」
龍夜白了龍裳一眼︰「這石獅一向是咱們倆兄弟的職責所在,居然有人敢偷換,使我的英名受損,我自然要追查到底。」
龍裳這才想起,傅家門前一向是自己和六哥經常打掃,石獅都是自己和六哥,主要是自己每天擦拭,如今給人換去卻都不知,的確是英名受損,這要傳了出去,自己面子如何過的去。不由也扼腕道︰「的確可惡,不知是何方賊人所為,抓到他定要給他好看。」
兩人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龍晴見了不禁好笑,不過此事的確非同小可。他又看了看地上原來包盒子的羅緞,道︰「這羅緞該是杭州絲綢,是進貢宮廷之用的。」
龍夜見了,想要看個究竟,龍晴忙止住,「不可,這綢緞上怕也沾有劇毒,還是燒去即可。」隨即從身上拿出一副薄如蟬翼的手套,戴在手上,這才將盒子拿起,仔細查看,見盒子上刻有隱隱的紋路,乍看上去似乎只是普通的花紋,細細模索下去,竟似一幅藏寶圖。
龍晴略一沉吟︰「這事有蹊蹺,姑媽很快就要到了,我先稟了大哥在做定奪吧。你們將這里收拾干淨。」遂拿了盒子往府里走去。
龍裳應了聲是,龍夜卻圍著石獅子轉來轉去,口中喃喃道︰「到底是誰呢。」仔細想想,卻也找不出可疑之人。心下卻大為興奮,只道一定又有什麼大事發生。
龍裳見了六哥模樣,也是摩拳擦掌,準備大展拳腳一翻。然後還是先冷靜下來,將門前打掃干淨以迎太後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