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卿等跪去龍玉的院子,都很恭順——
龍玉瞧著四個孩子,筆直地跪在那里,俊逸而乖巧。
龍玉淡淡地道︰「你們既是傅家弟子,姓不姓傅的不要緊,傅家的規矩得守著。」
小卿恭聲應道︰「是。請大師伯教誨。」
玉麒、含煙和燕月也一起應道︰「請大師伯教誨。」
龍玉微微一笑︰「你們師父心疼你們,便是許多規矩都不曾教,如今大師伯就給你們重新立立規矩。」
目光瞄向四個少年︰「衣服都褪盡了。」
小卿抿了唇,略有一絲猶豫,燕月忽然抬頭道︰「大師伯,千錯萬錯都是燕月的錯,大師伯受累給燕月立規矩就是,饒過三位師兄吧。」
龍玉走過去,看著燕月,忽然一掌抽過去,「啪」地一聲,將燕月一掌抽倒在地,唇邊立刻流了血下來。
燕月立刻爬起,跪好,微垂了目光。
龍玉再抬手一掌打過去,燕月又被抽倒,燕月再爬起來,唇邊的血滴得就更多。
「大師伯。」小卿、玉麒和含煙忍不住一起開口,又同時噤聲。
龍玉甩了甩手︰「倒被你們這些小東西氣暈了,白白疼了自己的手。」
龍玉拎起一根藤條來︰「伸手。」
四個人便將八只手穩穩地伸平了去,龍玉在四人面前緩步移動,手里的藤條也帶著風聲一下下地輪著抽落下來︰「你們是師兄弟,便如親兄弟一般,自該是互相照應著,幫襯著,可這並不是教你們聯起手來欺瞞哄騙尊長的。」
龍玉沉聲教訓,手里的藤條卻是落得又重又快,四個人的手掌慢慢地變得紫紅,腫脹,烏黑,手便開始顫抖,可並不敢躲,都是緩著氣忍著。
玉麒最先忍不住,輕聲道︰「大師伯,我們不敢的。」
龍玉停了腳步,手里的藤條對著玉麒的兩個手心狠狠地打下去,啪啪地聲音,伴著玉麒的顫抖和壓抑的喘息,便是門口侍立的燕東和燕南,也是嚇得心驚肉跳。
十下罰過,龍玉停了手,小卿、含煙和燕月忙一起道︰「大師伯,我們不敢的。」
龍玉點頭︰「不敢那就是最好。」拿著沾了血的藤條挨個點過去︰「衣衫都盡褪了。」
「大師伯,都是小卿的不是,小卿身為師兄,沒有為師弟們做好表率,肆意妄為,不敬尊長,請大師伯先教訓小卿吧。」小卿微欠身。
龍玉這才把目光落到小卿身上︰「難怪你師父最是喜歡你,果真是心思靈透的。」
小卿不語,伸手褪去身上長袍,又將小衣也褪下,雖是幾個師弟跟前,分外有些窘迫,卻也沒有一絲猶豫,解了盤扣,褪了褲子,跪直了身體︰「請大師伯訓責。」
龍玉確實想教訓的就是小卿而已。這個傅家首徒,實在是做得太猖狂了,而龍城竟也由得他。
為了這個小畜生,爺爺吩咐的話,龍城都敢不听。
傅家一向不收外姓弟子為嫡長,龍城就敢破了這個例,當年爺爺的意思,本要在小卿之前,為龍城令定首徒的,龍城卻自作了主意,直接立小卿為首徒,並有意將傅家家主之位相傳。
他對爺爺的解釋,就是不能傷了弟子的心。所以爺爺震怒,命小卿受族內洗心之刑,而龍城卻拿出祖上傳下的濯香令拒絕了。
這小畜生,龍城對他,實在是太寬縱了,你師父舍不得打你,我便替他打你,舍不得教你,我便替他教你。
龍玉心中冷哼,想做傅家弟子,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嗎?
福伯拿了賬本、喜伯拿了名冊,在明輝堂的正廳,向龍城稟告府中諸項事宜,龍壁侍立一側,但凡福伯、喜伯提到的事情,便由龍壁負責解說。
這邊談了大半個時辰,諸事完畢,福伯猶豫著道︰「大少爺可回院子里看看。」
龍城笑道︰「還是在這院子清淨。」
喜伯欠身道︰「老奴說句不該說的話,小卿他們畢竟年紀還小呢,龍玉大少爺的手可重著呢。」
龍城只端了茶道︰「沖兒、決兒年紀也小呢,他們受得,小卿他們倒受不得嗎?」
福伯和喜伯對望一眼,心中都道,沖兒、決兒總是龍玉大少爺的兒子,手下再狠,也是容著情呢,不似府里這幾個,本就不招他待見呢。
可是龍城卻並不理,只請兩位總管下去歇著吧。
龍城難得今日閑適,準備畫幅山水畫什麼的,陶冶一下性情。
這邊剛鋪開了紙,龍夜和龍裳便闖了進來。
「大哥。」龍夜拉著龍裳慌慌張張跪倒︰「龍玉大哥要打死小卿了。」
龍城蹙眉,斥責道︰「小心你說話的內容。」
龍夜不敢說,輕推龍裳,龍裳小聲道︰「求大哥過去看看吧,小卿也沒犯什麼錯,都被打得死過去好幾回了。」
龍城只得扔了畫筆道︰「誰讓你們去打擾龍玉大哥的?」
龍裳囁嚅道︰「本來五哥給做了糖葫蘆的,可是等來等去也不見小卿幾個回來,我和六哥偷偷去看了,才知是龍玉大哥給他們立規矩呢……」
龍夜小聲嘀咕道︰「可是龍玉大哥的規矩也太嚇人了吧。」
龍城不由嘆氣,好好吃你們的糖葫蘆就完了,偏去招惹龍玉大哥干嘛。
「你們五哥呢?」龍城心中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五哥已經過去了。」龍夜低聲道。
「怎麼不早說?」龍城騰地立起︰「你們兩個就跪在這里,哪都不許去。」
「是。」龍夜和龍裳應,眼瞧著大哥出去了,龍夜不由哀嘆︰「我們做錯什麼了?」
龍裳也哀嘆︰「早知吃完糖葫蘆再來啊。」
小卿跪伏在那里,只覺得龍玉大師伯的藤條一下下地,都仿佛抽在自己的骨頭上,嘴里全是咸腥的鮮血,手上、膝蓋上,紫荊條的倒刺已是扎入了肉里,卻因為自己一次次忍耐不住的被打倒,而讓那些倒刺一次次地劃爛了手上和腿上的皮肉,他痛得天旋地轉,偏又無法昏死過去。
玉麒、含煙和燕月跪在一側,全身俱都為冷汗所濕透。
那麼和藹的俊朗的大師伯,打起人來時,並沒有多麼猙獰,卻是讓人怕得呼吸都無法順暢了。
小卿不敢呼痛,也不敢躲,更不敢覺得委屈,師父的話一直響在耳邊,「若是誰還敢覺得委屈,就從大門滾出去,不用做我傅家弟子了。」
所以,在他第一次被龍玉大師伯打得無法起身時,他喝止了燕月的求情︰「你若不想害我被逐出師門,就閉緊你的嘴。」
這話極重了,燕月便是再不懂事,再擰的性子也終是不敢打斷大師伯的教訓的。
大師伯的用意,再明顯不過,你是傅家首徒又如何?任你在師弟面前如何威風八面的,在師長跟前,依舊只有伏地任罰的份兒,想如何罰就如何罰,不用管你對錯,便是高興了打死了,你也只有受著的分,不用辯,也不能辯。
你對師弟是有生殺予奪的權利,你的師門尊長對你也一樣,而你要記住,你的這種權利,也是師門給你的,師門隨時可以收回,真正對弟子有生殺予奪之權的,永遠是你的師門,是傅家。
小卿很想和大師伯說,這些道理他早就是懂得的,可是卻只是咬著牙忍著,大師伯以為小卿是什麼人?大師伯總夸小卿心思靈透,便在這時,又忘了嗎?
小卿忍著,無論怎樣煎熬,不過是立規矩嗎,如何就忍不得。
小卿能忍,龍星忍不得了。
本來龍星的心情也不錯的,做糖葫蘆嗎,雖是哄小孩兒的,可是看著一大鍋糖稀翻滾著香甜的浪花,將一個個滾圓的山楂包裹得琥珀般晶亮時,確實也有一種小小的滿足感。
這就是練武人的最大好處,龍星用內力控制著火勢,也控制著鍋的溫度,糖稀就不會太焦也不會不粘,裹了糖漿的山楂,用竹簽那麼一掃,便一顆顆串得整齊地出鍋,這邊寒冰掌力傳過去,糖稀就亮晶晶地了,看得龍夜、龍裳的眼楮瞪得倒比糖葫蘆還圓還大呢。
一盤盤的糖葫蘆出鍋了,龍星才發現旁邊的小莫眼淚都掉下來了︰「小卿師兄和其他幾位師兄,還在龍玉師伯的院子里呢。」
龍星蹙眉。這都什麼時辰了,就是龍玉大哥嫌打得輕了,再打上一頓,也用不了這許多時辰。
龍夜和龍裳自告奮勇去探個究竟,然後跑回來時比跑去時還快︰「五哥不好了,龍玉大哥給小卿他們立規矩呢,小卿都被打得看不出模樣了。」
龍星忍了忍,還是忍不住,龍玉大哥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傅家弟子是如何立規矩的他也知道,只是小卿,畢竟是佷兒,而玉麒、含煙和燕月才多大,可是不是你的親佷兒,打壞了不心疼。
龍星轉進大哥的院子時,便看見了一身血污的小卿、玉麒、含煙和燕月,四個人就那麼跪在甬道上的荊棘上,雙手將一根藤棍舉過頭頂,口中含著鐵蒺藜在背傅氏族規。
本來是多麼晴朗的天,這四個佷兒卻是已被凍得瑟瑟發抖。
「五叔。」每個人只在心里喊了這一聲,小卿瞧著五叔,淚珠怎麼也忍不住,滴滴地滾落下來。
龍星一肚子火氣,騰地進了龍玉的院子,龍玉正悠閑地坐在太陽底下的藤椅里,喝茶。
龍星看著龍玉︰「龍玉大哥忙了一上午了,總算是乏累了?」
龍玉確實有些累了,只是瞧著俊逸得如同天人一般的龍星,抬起的手,到底舍不得打到他的臉上,只是冷冷地道︰「若是不想**被你哥打開了花,你最好現在就給我消失。」
龍星自然也是怕大哥的,可是他並不怕龍玉︰「我已寫好了給三爺爺請安的信,只是還未提及您曾與白大哥不醉不休的事情,龍玉大哥是讓龍星去改了嗎?」
龍玉怒︰「放肆。」
龍星淡淡地道︰「龍星不敢。」瞧著地上沾了血跡的荊棘,總是維持不住那僅存的一絲恭敬︰「佷兒們的規矩,想來也是立得差不多,就請龍玉大哥饒過他們吧。」
龍玉淡淡一笑︰「是差不多了,只是還剩下這最後一百藤條,我確實也乏累了,就由你施責吧,他們四個的,一起罰了,就可以滾了。」
龍星不由抿唇,看龍玉,龍玉還是那樣淡淡笑著,看龍星。
龍星一笑︰「龍星怕是打他們不疼,倒讓龍玉大哥又增了煩惱。」
「傅龍星。」龍玉笑得很輕︰「我只以為是小卿這些佷兒們少了規矩,看來五少爺的規矩也是忘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