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卿閉著眼楮,把手里的藤棍往上伸——
倒把傅龍城氣笑了︰「你還能再無賴點嗎?」
小卿睜開眼楮,飛快地瞪了師父一眼,︰「師父言重,小卿怎敢。」又低頭嘟囔道︰「徒兒們一天到晚提心吊膽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地,板子還不斷呢,這些日子,不是跪著,就是趴著,都快忘了躺著睡覺是什麼滋味了。」
傅龍城嘆氣,那你怪我啊,來壩上之前我說什麼了,就是不听,不打你們打誰啊。
「師父。」小卿舉藤棍舉累了,放了藤棍,用手去拽龍城的袍擺︰「雲恆一定要拜入龍爍師叔門下嗎?雲恆會被打死的。」
「放肆。」龍城瞪小卿︰「有你那麼說師叔的嗎?掌嘴。」
小卿抿了唇,揚手,「啪」地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龍城不語。小卿只得狠了心,再揚手,「啪」「啪」地再打了四五下,將兩邊臉頰都打得微紅,絲絲做痛。
「小卿知錯了。」小卿乖乖討饒。
「停了吧。」傅龍城微哼︰「教訓過幾次了?你身為大師兄,都不知收斂,難怪玉翎幾個敢故違家規了。」
「是小卿的錯。」小卿偷偷用舌頭舌忝舌忝唇,好痛。
「雲恆拜入十哥門下,已是定論,若不想自己皮肉受苦,就謹守弟子本分,不許再多言一句,否則,師父就趁了你的意,讓你到院子里與小莫和玉翎作伴。」
「師父……」小卿委委屈屈地叫。
龍城的目光很冷。
小卿只得垂頭︰「是。徒兒遵命。師父早些安歇吧,徒兒告退。」
龍城不由笑,這里數落完我了,倒想沒事人似的回去睡覺嗎?
「今夜不歇著了,你伺候著吧。奉茶。」龍城又拿起桌上的書來,挑燈夜讀。
小卿為師父煮茶,一室馨香。
龍城品了茶,又命研磨。然後將桌上的幾封書簡拿過來,將回復的意思說了,命小卿代為潤墨。
小卿擬妥了,龍城點頭,小卿便又譽寫一遍,將信箋封好,分門別類地整理了。
龍城又看了幾章書,瞧小卿趴在桌邊打瞌睡,不忍再罰他,命他回房去睡吧。
小卿卻只搖頭說不困,又屈膝跪在龍城腳邊,給他捶腿。
龍城由著他伺候著,再看一會兒書,去端茶,茶有些涼了。他低頭去看小卿,小卿已經靠在他的腿上睡著了。
龍城不由好笑,如今大了,也還是像小時候一樣。他放了書,彎腰抱起小卿,將他放在軟榻上,又給他蓋了薄被,小卿迷糊中還不忘「謝謝師父」,龍城只笑著命他好好睡吧。
小卿睡熟了,又安靜又乖巧。
龍城瞧著,想起雲恆來。
雲恆自來壩上,每日在族學中受教,頗有長進,如今又過了洗心之刑,性子上也剛強得多了。
雲恆與龍城雖無骨肉之親,但是已被龍城視為親子,如今,傅家上下,亦是認可了他是龍城長子的身份。所以,壩上,才會讓雲恆拜入龍爍門下。
這里面固然有九支傅榆的意思,更多的亦是族長傅驚的意思。
龍城雖承諾大明湖傅家永听壩上號令,但是首徒小卿卻被傅驚猜忌,故此才要想將雲恆留在壩上,一方面固然是牽制小卿,另一方面,當然是想將雲恆培養成大明湖傅家的未來家主。
龍城對此只能苦笑。他是疼愛小卿,但是他更相信小卿,只是他不是傅驚,傅驚亦不是小卿,所以心心相隔,才有許多猜忌,才會生出許多事端。
但龍城亦是信得過龍爍。況且,易子而教,也是先賢推崇之道。龍爍智慧謀略皆強于自己,雖稍嫌心狠手辣,卻處事果決,常有奇效。
雲恆性格稍嫌柔弱,缺少剛氣,在龍爍手下歷練,當可彌補這方面的缺陷。
晨曦照亮院子時,小莫和玉翎總算被許起,更衣,去師父跟前謝罰。
傅龍城只是命小卿來傳了吩咐︰「門外跪侯,一會兒隨師父去九支謝罪。
龍玉帶著雲沖、雲決竟然也來了。
雲沖、雲決給龍城請安,謝罪。兩人身為師兄,沒攔著玉翎,當然也有錯處。
龍城給龍玉請過安好,不由笑道︰「大哥怎麼改了主意?不是讓小弟代勞的嗎?」
龍玉笑道︰「不必你代勞,我也不是要自己去,好兄弟當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一起去好了。」
雲恆也要去九支拜師,龍星亦要去龍爍跟前謝罰。小卿主動要求隨行侍奉,龍城也許了。
所以,一大早上的,九支府第已是賓客盈門。
傅龍耀和傅龍爍領著九支弟子在堂前相迎。龍玉、龍城、龍星帶著長支弟子謝禮。
上了正堂之上,大家又是謙遜一番,上了茶。
龍星先向龍爍謝罰。
龍耀不由蹙眉,瞪龍爍︰「些許小事,也值當你挑剔龍星,可有一點當哥哥的樣兒?」
龍爍忙欠身應錯,不由去瞪龍城,我讓你打他一頓你就打他一頓得了,來謝得什麼罰,分明是在大哥跟前告我的狀。
龍城不由微微一笑。
雲沖、雲決、小莫和玉翎向傅龍耀和傅龍爍兩位師伯謝罪,又向雲嵐請責,雲嵐忙挨個扶起四名師弟,只道無礙的,又跪下向龍玉、龍城和龍星謝罪,自己身為師兄,未曾為師弟們做好表率,矯枉過正等等。
龍玉不去瞧雲嵐,雲嵐也不特別去瞧龍玉,雖然秘密私下里已經公開,但是還未公諸于眾,所以大家都揣著明白裝糊涂,依舊師叔、佷兒地稱呼著。
堂上堂下和睦溫馨,一片和諧景象。
又喝了會兒茶。龍城才放下茶杯,喊了雲恆出列,向龍爍行禮,懇請龍爍收雲恆為徒,悉心指導。
龍爍欣然應允了,又讓雲恆給雲嵐和雲錚見禮。
龍耀也很高興,命龍爍設宴款待龍玉、龍城和龍星兄弟。
這邊雲嵐、雲崢,也將雲沖等弟子領到偏廳用餐。
除了雲崢和小卿,雲嵐、雲沖、雲決和小莫、玉翎,甚至雲恆,都是一頭又一頭地冷汗,身上的皮肉都在叫囂著痛楚,卻還要裝作沒事人似的,行禮問安,言行舉止間要處處透著風範,行止穩重端正,不能有一絲疏漏,實在是辛苦異常。
尤其是坐下用餐時,就更是苦不堪言。九支的座椅一律實木雕刻,沒有其他半分裝飾,什麼蒲團、軟墊根本就看不見影。
用餐更用舉止穩重,符合禮儀。大家敘完禮,謙讓著坐下時,根本就是如坐針氈。這哪是用餐啊,根本就是在比熬刑,而且,各個都要坐得端正,坐得穩,舉箸、布菜、飲茶,一絲一毫也不能怠慢。
總算是雲嵐的**也開了花,他堅持了小半個時辰後,就示意可以結束用刑……哦,不,用餐了。因為弟子們還應該在師長們宴席結束前,在廳外侯著伺候的。
「龍」字一輩的師伯師叔們,也相談甚歡。親切祥和的氣氛始終洋溢著。
方夜夜到達大明湖時,天色晴好。這一路來的風光迷人,且漸行漸暖。鐵翼待她非常恭敬。方夜夜初始還有些不慣,慢慢地也習慣了,她待鐵翼也越發地親切。雖然鐵翼更像是個大哥哥一樣。
幾個丫鬟也慢慢地與方夜夜親切起來。尤其是琴棋這個丫頭,與方夜夜很是投緣。方夜夜向她請教很多問題,她都耐心作答,而且將龍城的一些飲食偏好,作息習慣等,慢慢地講給方夜夜知道。
方夜夜雖然一再否認自己是外貌黨,但是,龍城的俊朗已經深深印入心扉,尤其是那種強勢和霸氣,讓方夜夜最是著迷。不過,方夜夜也隱隱的有些憂慮,若是龍城不喜歡自己可怎麼是好?
自己品貌不佳,廚藝不佳,琴棋書畫就更是一竅不通。雖然英語六級,計算機國家二級,但是在這個朝代里似乎沒有什麼用處。
方夜夜嘆氣,有些患得患失,自己也就剩在脾氣好,秉性好了,若是再能勤儉持家,恭儉禮讓,想必也能討得龍城歡心吧。
娘為自己許下這門親事,讓自己入了傅家門,做了龍城的媳婦,已是為自己輝煌而偉大的人生成就了第一步,至于在這個門內,是站是坐是蹲是臥,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大明湖在望,方夜夜連連地深吸氣。旁側的琴棋忍不住偷笑。方夜夜瞪她一眼道︰「等你將來過門見公婆,看你緊張是不緊張。」
鐵翼提前幾天,就開始向大明湖傅家報備行止。今日何時何刻,方夜夜將到大明湖,早已推算得一清二楚。可以說,方夜夜的馬車停在傅家大門前的官道上的時辰與鐵翼差人報備的時辰是分毫不差。
方夜夜是爹欽定的大嫂,大哥的正室,未來的傅家女主人,名副其實的大嫂。
傅龍夜和龍裳站在一起嘆氣,怎麼辦啊,後嫂來了。日子慘了。
傅龍羽忍住笑,輕斥道︰「你們兩個能不能將那副哀怨的神情給我收起來,陽光明媚、春暖花開的,你們擺的什麼隆冬的表情。」
「我是膝蓋疼。」傅龍夜不停地揉自己膝蓋,用哀怨的眼神看四哥。
「我也疼。」龍裳也揉。
「活該你們。這種事情再有下次,就給我仔細著吧。」傅龍羽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龍夜、龍裳竟然以龍羽的名義,給端木汐寫信,各種敘了家長里短後,還誠摯邀請端木汐來傅家做客,以便能相互熟識。
這封信,正巧被端木長風看見了。他怎麼也想不到,大明湖傅家的來信,竟然是寫的這種內容。當即回信,一面訓責龍羽失禮,一面又覺得龍羽的主意甚好,即日便讓端木燁和端木汐啟程。
龍羽接到信時,很有些不解,再看了一遍,不由一拍桌子。
龍夜、龍裳正是剛剛跪足了大哥罰下的七個時辰,正由小井、玉雲攙回房去上藥。玉麟急匆匆過來傳話︰「四叔命兩位叔叔堂上回話。」
「又是堂上回話?」龍夜腿一軟,直接趴小井身上了。
果真,堂上龍羽端坐,問龍夜、龍裳︰「是你們請端木家的兩位姑娘來傅家做客?」
龍夜瞧四哥的面色,好像看不出怒來,立刻笑道︰「是,是我寫的。」
龍羽雖是想到,仍是一瞬間僵化,難以置信地道︰「還是以我的名義?」
龍夜平素本是極精明的,只是昨日挨了板子,又跪到現在,一時腦供血不足,還笑︰「是小弟是一心為四哥著想,那位端木姐姐實在適合四哥不過,故此大膽代筆。」
龍裳也笑︰「是小弟研磨。」
龍羽已是恢復了表情,一拍桌子道︰「大膽。」
龍夜和龍裳這才覺出不妙。
龍羽寵著他們兩個,並不代表什麼事情都縱著他們胡作非為。
于是,可憐龍夜、龍裳,一直跪在堂前當雕像,直到一刻鐘前,才被許起,二門處準備恭迎方姑娘到府。
「若非方姑娘到府,非跪折你們的腿。」龍羽冷哼。
「是。謝謝四哥寬責,謝謝方姑娘福星高照。」龍夜和龍裳忙收起哀怨的臉,換上諂媚的笑。
龍羽被兩個弟弟賴皮賴臉的樣子逗笑。
這邊,小井已經進來欠身稟道︰「四叔、六叔、七叔,方姑娘已經更衣完畢,請三位叔叔過去見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