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國帝都,屋台累榭,車馬輻輳,冠蓋飛揚。
八月桂花飄香,滌淨喧嘩。花香最深處,是一座美輪美奐的宮殿,丹楹刻桷,畫棟飛甍。正門金筆題字——德妃殿。
容妃的身子,經過幾個月的精心調理,已經好了許多。此刻,她依座在桌旁,輕抿一杯淡酒,透過微開的窗,靜靜的看著池水邊上的桂花林。
每半個月,婉琴都有消息傳來。她不明白,為什麼遭受了酷刑後,那女人還能好好的活著。不但如此,還深受幾個軍官的喜愛。
她絕不允許這種事繼續存在,于是要求梁靜滅殺那幾個人。但據婉琴回報,梁靜因為忌憚,遲遲不下手,這讓她在憤怒之下,讓婉琴不計代價,一定要誅殺那幾個人。
不用多久,她又會絕望的吶喊了。
雖然沒能親自看到,但只要一想到玉靈崩潰的神情,容妃就忍不住笑了。
「茗兒,何事那麼開心,說與朕听听?」昊慶一進大廳,便見容妃那嫣然一笑。
容妃收起了笑容,並沒有回頭,只是淡淡的道︰「沒什麼」
昊慶走到她對面坐下,不斷的說話逗弄容妃開心。但容妃依舊靜靜的看著窗外,一杯一杯的飲著。
「茗兒,這酒,咱不喝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昊慶奪過她手中的酒杯,再她不滿看過來時,說道。
「哪里」容妃的反應很淡,語氣里更有了不耐。
「北城蘆葦蕩」一口氣說出這五個字後,昊慶全部的目光都凝聚在容妃身上,他的心「砰砰」跳著厲害,神色里有擔憂,有期待。
「蘆葦蕩啊」容妃的反應,竟出乎意料的平靜,只是在說出這蘆葦蕩時,許多感慨。
「對,蘆葦蕩。從那以後,我就一直封鎖著那片區域。期待著有一日,你能與我再泛舟湖上,獵射野鶩。」昊慶眼中神色期待越濃。
容妃終于轉過頭來,她看著昊慶。這個男人已經下巴已經留下一縷黑色的胡須,雙目沉澱了厚重,神情有了疲憊。他,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年。
十年,一切都在變,唯獨他的情,依舊。
「好」容妃輕點螓首,第一次沒有猶豫。
昊慶狂喜,激動得抱起容妃沖出德妃殿。他們的黑發在風中飄舞、交織,含著濃濃的桂花香。身後,跟隨著急壞的奴才、婢女。
一輛雕刻著金龍的馬車徐徐行使在寬闊的街道上,車上的鈴聲丁玲作響。後面跟隨著一大堆士兵,全神戒備,氣勢逼人。
街道的兩旁跪滿百姓,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此刻都低著頭,高喊萬歲。
馬車一路行使,從北門出城,往著蘆葦蕩而去。
皇帝出巡,場面十分壯觀。沒見過世面的百姓,都遙遙跟隨,直至蘆葦蕩附近,在禁軍的喝止下,才散去。
蘆葦蕩,有幾百畝寬,遍布北湖四周。此時,蘆葦花開,微風輕撫,形成一篇霧靄。
昊慶扶起容妃,登上了一片小舟,不顧成公公的反對,帶著御弓,劃槳而去。舟上,只有他與容妃兩人,侍衛與群臣,都被留在了岸上。
「茗兒,你還記得嗎,那是我們曾經夜宿的地方」昊慶指著湖中的一片小洲,高興的說道。
容妃淡淡點頭。
此刻她心緒彌漫,那晚,留在那片小洲,看萬家燈火的,不僅僅是他倆,還有玉靈。
那一年,他爹剛從邊境調回,便遇上小她三歲的玉靈。她爹雖是武將,但她從不習武,相反,琴棋書畫卻是一絕。
她救起一個小女孩,在大街上與玉靈偶遇。從那以後,玉靈就黏上了她。她說,喜歡她的美麗與善良。而她自己,也喜歡玉靈的精靈古怪與敢作敢為。
慢慢的,兩個年齡相差不大少女,便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玉靈帶她做過好多不曾嘗試過的東西,讓她的世界,變得豐富多彩起來,充滿了歡聲笑語。
之後的某一天,玉靈帶來了一個少年,他的身上有一種出塵的氣質,想讓人靠近,卻又不敢。他好像很怕玉靈,每次玉靈叫他干什麼,都不反抗。而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卻是靦腆的笑了。他的笑,像夏日的陽光。讓她不再害怕,朝他靠近。
那一夜,他們三人便是在這小洲上渡過,看著萬家燈火,吃著他烤熟的野鴨,她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
但不久之後,皇上便賜婚她與太子。當她找到玉靈哭訴著,她笑嘻嘻的告訴她,身邊那人,就是她將來夫君。那一刻,她又喜又悲。
喜的是,自己竟然可以嫁給喜歡之人。悲的事,他會在同一天迎娶另一個女人。而那個人,就是她的好姐妹——玉靈
大婚的那一天,她含著淚上了花轎。她如此安慰自己,三人以這樣的方式繼續在一起,也應該上天憐憫,讓他們三人繼續在一起。然而,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玉靈在那一日卻沒有出現,她,竟然抗婚不嫁。而且,還與先皇大鬧了一翻。
先皇氣極,禍連百人。但始終舍不得,降罪于她,從此,太子妃之位,便一直空著。這是先皇的命令。
當三人再次相聚于那片蘆葦蕩時,她看著擔憂的自己,笑嘻嘻對她輕聲道︰「你們感情那麼好,我怎麼會去插一腳。不僅如此,我還不會讓別的女人靠近他。嘿嘿,你就等著霸佔他的愛吧。」
從那以後,玉靈似乎變了。她來找他們的時間越來越少,那片蘆葦蕩,似乎也被她忘記。朝庭的風起雲涌,有了她的身影。相同的是,那些被斬的高官,家里都有一個漂亮的女兒。
玉家權勢越來越高,受到迫害的官員也越來越多。人人都罵她禍亂天下,但她卻相信她,只因為她當初的那個承諾。
以後,她每次見她,都會勸她不要再殺人。但她只是淡淡的說︰「你們的愛,不應該被塵世玷污。貪婪的人,就該受到懲罰。」
蘆葦蕩,變成了她與昊慶兩個人的蘆葦蕩。他們在這里獵鴨,鋪魚,看萬家燈火。但卻少了一個霸道身影,少了一份肆無忌憚的笑容。
一年後,楚昊戰爭爆發了。他爹被先皇以叛國罪處死,全家除了她與梁靜外,無一幸免。她被貶入了冷宮,那時已經懷上了昊慶的孩子。
他,掙扎,抗爭,卻改變不了先皇的決定。不僅如此,還被禁足在東宮。
在冷宮時,在時隔半年之後,她再次見到了玉靈。
她親手把那晚藥汁給自己灌下,然後她只覺得小月復一陣絞痛,鮮血把她下半生映紅。她的孩子,死了。
她無情的看著這一切,冷冷的說道︰「真是個笨女人。」
三天後,她從昏迷中醒來,就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陰暗潮濕的石室里。在這個石室就像一座墳墓,有的只是冰冷。靜的,只剩風聲。
玉靈每隔半個月會來看她一次,每一次,都在嘲笑她的美。
一開始的恨,在三年後麻木了。她只希望能快點死去,在那里,有她的孩子等她,在那里,她不用明白自己是多傻。但她的手腳都被鐵鏈綁住,連死的權利,都被剝奪。
「茗兒,茗兒,你怎麼了,茗兒」昊慶用力搖晃滿臉淚水的容妃,不論他說什麼,她好像都沒听見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