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人流逐漸淡去,喪期總算有了等盼之日。在整個漫長的喪期期間,凌皓玥一直以一個妻子的身份默默陪伴在沈若楓的身邊。他們一起守靈至天亮,一起待客至深夜。在一起守靈的那些日子里,他們談及了關于他們自身的很多,沒有任何不能代表他們自己的任何身分存在的世俗之見,他們甚至不是沈若楓不是凌皓玥。他們是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他們有他們一生下來就擁有的性格與脾氣,會使他們哭鬧的條件是如此的天差地別,他們似是早就相識的兩個人。只是上天將他們送來到這里,給了他們無法一眼相識的皮囊,無法一語道破的經歷,以及無法第一眼看到彼此就產生信賴的世界。
兩人的關系在不知不覺之中越的穩固起來,有時候龍芽甚至會听到他們二人在靈堂里大笑起來的聲音。很多人都相信那是影娘的魂魄回來與他們在聊天,龍芽卻在最初的毫不懷疑最終將一切全盤否認。他們兩人在她的面前越的表現得如同一人,甚至已然有如十幾年的朋友,這讓她覺得他信任凌皓玥的程度更甚于自己。不再呼喊彼此的名子,而是直接進行交談的內容,他們的關系甚至表現得比十幾年的夫妻還要融洽。龍芽開始漸漸的心生芥蒂,越是想要努力的融入兩人就越的他們產生自己所始終不解的距離。
空曠的靈堂之上,一個男子的身影出現在離冰棺只有幾米遠的一個地方。他抬頭仰望著冰棺,全身上下一身白衣,粗衣麻布裹身,樣式十分簡樸,只有少許的里衣繡邊露出,樣式新奇獨特,似非本地之物。
「小姑姑,方生來看您來了。父親對您不好,逼得您來到了這種地方,甚至命終于此您也未能回去與我有一面相識。但還是時常听得老宮女提起您,听聞您當年對母親極好,方生心中感激,但仍希望您今日在天有靈能保佑方生將最後一件心事達成。您欺瞞父親多年,掩淚泉之事絕口不提。方生不怪您,方生自認命該如此,但今日還請您疼惜佷兒,讓佷兒能夠順利得到那名女子的指引,以佑桐城平安一方。」男子神情虔誠,跪坐于棺下,擁有著柔美瓷器線條般的身長淡雅襯托著男子曠絕于世的綺麗容貌。倘若細觀,男子與棺內之人竟會有三處完全契合。
「你是何人?」身後傳來一聲質問,男子稍稍轉過頭去,眸光毫無任何慌亂神色。沈若楓徑直的走上前去,一個越清晰的男子輪廓漸入眼底。
「他是我帶來的,是為女菩薩做祭文的。」丑陋的妝容師傅景苑悄然自棺後走出,眸光空洞平淡。他早在失去這半張臉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他這一世所僅會的一種表情,那是僅僅被他習慣了三個月的一種表情,那一年他二十二歲。
在二十二歲之前,景苑一直生活在一個無人居住的廢宅子里。那時他相貌平凡,幾乎沒人記得他是已故十二年之久的桐城巨儒景莫平的遺子。父親去時,他只有十歲。他已不太記得父親的容貌,只依稀知道他是曾經十分受歡迎的人物,家中時常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然而意識之中父親卻並非病故,只是一夜之間,他就失去了父親,一直被一個為父親整理死後妝容的老師傅照顧。長大後他一直記不起那一夜家中究竟生了什麼,只知道一門心思的跟著對自己十分關照的妝容師傅學手藝。直到有一天,他在家門口無意中遇到了一個女子。她叫出了自己的名子,並且在深入的了解下開始為自己未能繼承的學識而惋惜。她幫助自己,鼓勵自己,教會自己何為自信,當他那一天真正抬起頭來凝望著她的那一天,他揚起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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