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兒們見她為那個凡人這般受罪,早已是痛心不已——好傻好倔強的金魚兒,只因自己的一廂願,竟要如此犯險……
它們心疼地上前呼喊著她的名字,良久,方才將她叫醒。***
見她終于醒了,魚兒們懸著的心也得以落地。
「姐姐怎樣了?呀!你的傷口流血了!」小鯉魚見金夙緣的尾鰭溢出鮮血,內心一陣酸痛。
金夙緣疼得汗如雨下,強撐著身子低頭看看那道傷口,忍痛微笑著搖搖頭,安慰眾魚兒道︰
「無礙,明日就不疼了,這點血沒什麼……」
「傻姐姐,你這又是何苦呢?你這樣救他,他也不知道啊——」
金夙緣回頭對魚兒們淡然一笑,說︰「他知不知道無妨,只要我問心無愧便好了……」罷,忍著身上的劇痛吃力地爬到司臻童身邊,低頭看看手中金光閃閃的鱗甲,隨後將它化作一粒金色的藥丸喂入他的口中,並開始施法救他。
約莫三個時辰後,司臻童臉上終于顯現出紅潤之色,而金夙緣由于真氣消耗過度,加之拔鱗之痛,早已是筋疲力竭……
隨後她收了法,強撐著從口中吐出一個金色的水泡,並將其漸漸擴大,直到將司臻童包入其中,方才安心笑道︰
「只待明日早上,他便無性命之憂了……」
說罷,無力地癱軟在床欄上。
「他是無性命之憂了,瞧把你折騰成什麼樣了?」紅鯉魚見她面色異常不好,身上的金鱗也暗啞了許多,心疼地埋怨道,「你事事為他人著想,何時能為自己想想呢?」
「我真的沒事……只是……只是有些累了,只消歇息片刻便好……」金夙緣疲憊地趴在床邊擦拭著額頭的汗,有氣無力地笑道。
「如此——姐姐快些休息吧,我們明日再來瞧姐姐。」小鯉魚道。
鯉魚們為了讓她安心休息,囑咐了幾句便相繼游離水洞。
金夙緣目送它們離去後,回頭又望望懸浮于水泡之中的司臻童,臉上露出舒心的微笑。
此刻,她方覺自己身子虛弱無半點力氣——方才消耗了大半真氣,只怕得靜心調養兩日了……她如此想著,也吐出一個水泡將自己包裹起來,浮在玉石床邊安歇了。
金星慢慢地走出天幕,明亮如鑽。
彎月湖,水洞內。
金夙緣正在金色水泡內休養,朦朧中似听到蘭翠魚輕喚自己。
她緩緩睜眼來看,就見洞壁上的蚌內藍光忽明忽暗,伴著蘭翠斷斷續續輕喚聲。
「十公主……十公主……」
「蘭翠?」
金夙緣一驚——方才藍玉還沒有動靜,怎這會子竟有反應了?她一面想著,一面強撐著身體對著蚌內的玉石蘭翠鳥念咒。
咒語念罷,果見蘭翠魚從蚌中游出,不禁用微弱的聲音輕呼道︰
「蘭……蘭翠……」
蘭翠魚忽見十公主有氣無力地半躺在金色水泡中,立即驚慌地游上前問道︰「十公主?生了何事?你的面色怎如此難看?」一語方罷,又無意瞟見玉石床上的司臻童,又是一驚,「他……他是何人?如何在這里?」
「他是岸上的凡人……今日……今日全虧他救我……」金夙緣說著,將今日之事略略向蘭翠魚講了。
當蘭翠魚听說十公主為救這個凡人,竟不惜犧牲一百年的功力為他拔鱗,登時大驚失色,忍不住高叫道︰
「什麼?他只不過是一區區凡人,公主竟冒著觸犯天咒的危險為他拔鱗?公主——你糊涂呀!你如此一來,不但失去一百年的功力,而且還會累及你化龍成仙之路啊!」
「我明白……只是……他是我的恩人,若無他……你怕是再難見到我了……」
「公主難道忘了?蘭翠的修行比公主高幾百年,你就算想報恩,也可讓蘭翠幫你啊——你……你如何不叫我?」蘭翠頓時急了。
「我如何沒叫你?我和鯉魚們都叫了你好幾次,你完全沒反應啊——我還納悶兒呢!往日你最機靈,一呼百應。可今日……偏偏需要你時,你竟百呼無一應!我那時真恨不得將你摔碎!」金夙緣也生氣地說。許是身子太弱,方罷,竟不住地咳嗽起來。
蘭翠見公主生了氣,忙游進水泡中,一面在她身後施法為她輸真氣,一面道歉道︰
「十公主對不起……原是蘭翠瞧著你受罪,一時急了說錯了話,公主莫生氣啊——說來也怪,公主既然叫我了,我理當听到的呀!然今日我當真未听到公主念咒啊!」
「我也覺得奇怪呢……我的法術怎會平白無故的消失……」
被蘭翠鳥施法相助,金夙緣的精神也好了許多。
她結合今日種種看似奇異的怪事,每一件似乎都指向了那個童顏鶴的月老身上。但再仔細想想,似乎又顯得牽強……
她忍不住探頭望望依舊在昏睡中的司臻童,似自自語道︰「也不知司公子的母親如何了……今日她的兒子遇此大難,伯母該是何等難過——不行!我得去瞧瞧……」如此說著,便要上岸去司臻童家。
「十公主!」蘭翠見她身子依舊虛弱,忙阻止道,「我方才雖為你輸了真氣,但還需你自行調理才能夠痊愈。而今你的身子還很虛弱,無法變成人形,怎可離水上岸?還是等好些再去吧?」
「我等得,司公子的母親卻等不得啊!你休管我!我只隱身去瞧瞧,即刻就回!」
「不可——」蘭翠見她如此固執,為了讓她安心休養,只得請命道,「若公主信得過蘭翠,蘭翠願前往一探。」
金夙緣見蘭翠自告奮勇要前往司家,略一思忖倒覺得可行——畢竟自己還未完全康復,她素日又視蘭翠為姐妹,便點頭應允了︰
「你只須隱身前往,若司母無大礙,你便回來就是!若司母有恙,你務必要救她……」
「蘭翠明白——」蘭翠見公主突然變得有些嘮叨,便打斷她的話應道。
待服侍金夙緣就寢後,它方返身離開水洞,上岸化作玉石蘭翠鳥前往司臻童家。
司臻童家。
司母楚蠶兒正獨自坐在院中,望著掛在天幕上細細的月牙,滿腦子還是黃昏時兒子向她告別時的景。
隱身的蘭翠鳥見司母眼含淚水望著月牙兒呆,不禁心想——不如讓我看看她在想什麼,也好回去向十公主稟告!
蘭翠如此想著,口中默默念起咒語——
「思我所思,想我所想,思想相通,象現眼前!」
咒語畢,就見司母眉心飄出一條無形的光線,與蘭翠眉心飄出的一條藍色無形光線相連,即時,一幅畫面隨之呈現在蘭翠的眼前。
只見一片空地上,圍站著許多人。空地中央一處高高的柴堆上面,一個男人被五花大綁在一根粗木柱上。
那人蓬頭垢面,身上到處是刺眼的血痕,身體衣服竟無一處完好。整個人更像被妖魔吸盡了血,枯瘦不堪,一雙滿含悲憤的眼忿然地注視著前方。
柴堆下,一個胖老爺傲慢地掃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嘴角掛著一絲冷笑。又見一個手持火把的男子在柴前來回踱走,抬頭望著柴堆上的男人似謾罵著什麼——看這二人的裝扮和身形,似與十公主描述那兩個捕她的人相似。
此時風很大,似乎要將整個村子徹底吹毀一般!
但見人群最前面,楚蠶兒悲聲淒淒,身邊的三個孩子更是涕淚漣漣,不住哭喊著‘爹爹’——其中一個年約五歲的幼兒,倒極像司臻童!
少時,只見滿澤徽對章本德使了一個眼色,章本德馬上點頭應喏,轉身眯起眼,對著眾人高聲喊道︰
「司仁——拒稅不交,試圖反叛官府!本該全家判刑,念滿大人仁慈,今日只將司仁施以火焚以儆效尤!記住!不交稅的,下場就是這樣!」
罷,便將火把扔到干柴上,干柴隨即在火里「 里啪啦」地亂響,其聲尤為刺耳!
火,借著風迅速地燃燒著,像魔獸一樣,肆無忌憚地吞噬著司仁羸弱的身體!
瘋狂的烈火更加灼痛著楚蠶兒的雙眼,她不禁嚎哭著向火中男子沖去,撕心裂肺地呼喊著︰
「司郎——司郎……別丟下我和孩子……司郎——求大人慈悲……放了我家相公……三個孩子尚小,他們不能沒有父親吶——」
「蠶兒,別過來!」火中的司仁突然大喊道,滿眼全是仇恨和不舍的淚,「蠶兒……今生司仁不能陪你們母子到老,來生再補償——你要好好活著,照顧好我們的孩子——」
當楚蠶兒听到「孩子」兩個字時暮然怔住,忍不住含淚回頭望向被鄉親們抱住的哭喊著的孩子們,心如刀絞——是啊,自己死了,孩子怎麼辦?她慢慢收回腳步,卻早已肝腸寸斷。
她恨自己!恨自己無能救不回丈夫,更難陪他去死!
她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最愛的丈夫被火一點點吞沒……末了,連一點骨灰也沒有——如今丈夫的墳冢里也只有他留下的衣服代替了他屈死的靈魂。
蘭翠鳥慢慢法術,同地望著滿臉淚光的司母,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它素知神龍池快樂逍遙,竟不知人世間會有如此悲之事!
或許司母也未能想到,小兒子司臻童也遺傳了父親的那股倔勁兒,看到今日臻童的舉動她豈能不驚慌?她害怕兒子也會像他的父親一樣離開自己,那樣她的生活真的會失去意義……
正待蘭翠鳥為楚蠶兒的苦而悲嘆時,一串急促的敲門聲驚斷了它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