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儀之人?心儀之人未遇到,怕是遇到了一個冤家吧?」
還未等十公主回答,蘭翠便滿心委屈地先于一步應道。
「哦?是發生了什麼事麼?」月老疑惑地問。
金夙緣不覺輕嘆一聲,便將她與司臻童的過往皆細細與月老講了。
月老听罷金夙緣的敘說,先是微微點頭,隨後依舊笑容滿面地言道︰
「你與他,本就是需要經歷一些磨合,才能夠生出情意。世間,一見鐘情的極少,多半都是日久生情的啊!你不可急躁,也不可只看現在的表面現象,就輕易放棄啊!」
「如此說來,我家公主果真能和那個凡人終成眷屬?」蘭翠驚奇地問。
月老微微一笑,捋須故意賣關子道︰
「天機不可泄露啊——老朽只管牽線,成或不成,還需看自己的信念啦!看你足不足夠相信自己,相信對方……」
「照你這麼說,我家公主豈不還有暗存的危難?你可知天庭為我們鯉魚精定下的天咒,那可是……」
「老朽知道啊!」月老依舊笑呵呵地打斷蘭翠的話,笑道,「天咒是死的,人是活的。到時候,蘭翠,你能夠幫助你家公主度過難關……」
「我?」蘭翠又一愣。
「正是,到時候你便知道了!」月老微笑著說罷,又對金夙緣言道,「既然你心中有他,你就該給他一個能夠接受你的時間。他剛墜入離別的痛苦中,心情自然有些煩躁,你該多些體諒才是。給他一些時間,也給自己一些時間,未嘗演化不是一件好事?」
金夙緣耳听月老之言,心下不覺有所思量。少時,抬頭又問月老道︰
「您如何確定他便是我那個情緣未了之人?我與他究竟有過怎樣的淵源糾葛?」
月老捋須溫和一笑,提起手中的仙杖施法向半空一揮,便見空中呈現出一個畫面。月老笑道︰
「這是一千年前的場景,當時你本是一條小河中最普通不過的小鯉魚……」
金夙緣隨著月老的指引,抬頭望向那如雲如煙的畫面——
就見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一條清澈的小河由東向西緩緩而流。一條銀色半大的鯉魚正依著河底休息,卻被一個忽如其來的網兜網住!緊接著,它被賣給集市上的一個魚販手中。
時隔兩個時辰,屠魚的男人應顧客指要,將那條半大的鯉魚撈出放在砧板上。眼看手起刀落之際,忽有一書生上前攔住焦急地問道︰
「老板,如此活生生的鯉魚,你怎忍心殺它?」
屠魚的男人識得他是本城里的李秀才,更知他是個書呆子,從不忍見人在他面前殺生。因既無奈有生氣地說道︰
「李秀才,我素日見你是個本分的老實人,故而一再忍讓于你,可你總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得前來搗亂吧?我就憑著賣幾條魚來養家糊口,你為何總是這麼多事來阻止我殺魚?」
「老板,魚也貪生怕死,魚也有情有義,魚也有父母子女,你總不能為了自己的活計就枉殺一條生命啊?若這魚是你,你願意被人宰殺嗎?不靠殺生,也能很好的生活,何苦為自己的雙手沾上無辜生靈的鮮血?為自己惹來一身的罪業呢?」
屠魚的人聞言不禁仰天哈哈大笑,沖著前來圍觀的人們嘲笑他道︰
「哈哈哈,天下竟有這樣的歪理?殺魚還有罪麼?它不就是個畜生,生來就是讓我們吃的嘛!還有情有義,貪生怕死?你唬誰呢?它若有情有義,你倒是讓它跪下來求我呀?李秀才,我敬你是個讀書人,也懶得和你一般見識,你快回去讀書吧!我還要做生意呢!」
李秀才見勸不過他,眼見案上掙扎的鯉魚危在旦夕,不顧自身安危,伸手一把竟將即將落在魚身上的尖刀握住,苦言勸道︰
「你看它如此可憐,就別殺了吧?」
在場的所有人被李秀才這種瘋狂的舉動所驚住,紛紛議論著這個書生是不是瘋了?竟為了一條魚不惜赤手擋刀?
攤前買魚的顧客也被眼前的場景所驚呆了,看著李秀才握刀的手在不住地滴血,血又盡數滴流在案上掙扎的鯉魚身上,不禁有些反胃想吐,也無心再買魚了,急忙擺手匆匆離去。
魚老板見李秀才果真是「瘋了」,頓時氣從心起,破口大罵道︰
「你他娘的瘋了?故意來找茬是嗎?我的買賣都讓你攪黃了!」
「只要你不殺這條魚,我便不再來攪擾你……」李秀才依舊死死地握著刀,強忍著劇痛懇請道。
魚老板見他如此執著,心也不由軟了一些,因松開握刀的手,叉腰冷眼相看他道︰
「我本是以賣魚為生,你不讓我賣魚,我別的也不會做啊!要不這樣,你出錢買了這魚,也算償了方才虧損的買賣!或放或吃隨你便!如何?」
李秀才聞言一愣,心想,或許也只有這個法子可救這條垂死的魚了。因問道︰
「多少錢?」
「一吊錢!」魚老板不慌不忙地將鯉魚放回水盆中,一副傲氣地說。
「一吊錢?你素日不是以八文錢一斤賣得嗎?這魚說來也就一斤多些,你怎一開口就和我要一吊錢?」李秀才被魚老板獅子大開口嚇了一跳!
「這可是活鯉魚!一吊錢,一吊錢還算少的 !」魚老板叉著腰,冷嘲似地說道。
「平日你賣得是死魚嗎?」
「我……當然也是活的!」
「即使如此,你分明是在訛人!我一窮秀才,哪里有一吊錢給你?」李秀才表情略有為難地說。
「那就別擋我做生意!去去去!」魚老板開始不耐煩地趕他道。
旁邊圍觀的一個路人有些看不過了,忍不住上前勸道︰
「老板,他一書生,你何苦為難人家呢?他既然願意買,你就按本價賣給他就是了,也顯得你大度不是?」
魚老板聞言臉上不覺有些羞紅,低頭看了看盆中的鯉魚,最後終于松口言道︰
「罷了!算你十文錢吧!你連盆拿走就是了!」
李秀才一听頓時眉開眼笑,一面從懷里仔細地模出銅錢數了十文給他,一面向那個好心的路人道謝罷,端起盛著魚的木盆興高采烈地向家走去。
由于家中貧窮,除了老父母在堂外,家中再無其他人。
他許是太孤單了,並沒將救下的鯉魚拿去放生,而是帶回了家中細心地飼養起來。
閑暇時,他就對著木盆里的鯉魚說話,久而久之,他將鯉魚視為知己,無話不談。而這條被救下來的鯉魚,听他說話久了,似乎也有了靈性,只要看到他,它就顯得異常歡悅。
古語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李秀才眼看已過二十歲,歷年的科考又屢屢不中,致使無法改變現有的貧困而無人願意為之說媒。父母也為此日日憂心傷懷,最終身患病疾,數年後不治而亡。
痛失雙親的李秀才一時無法振作,望著盆里的鯉魚悲哭道︰
「鯉魚啊鯉魚,我李某可是一個不孝子?自從考中秀才,我更加勤勉讀書,欲想換得一官半職,為父母爭光……哪知……哪知李某卻絆在秀才這道坎兒上總是過不去……科考無望,娶妻更無望,可憐我那年邁的雙親,最終抱憾辭世……兒不孝啊……兒不孝……」
鯉魚就那樣靜靜地听著,似乎也跟著傷感起來。
又隔數日,李秀才將鯉魚帶到深山中的小河畔將它放生,並含淚言別道︰
「我知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鯉魚啊,感謝你多年來陪著我……听我說心里話。這數年的光陰彈指已過,你瞧,你竟長大了這麼多……如今李某家徒四壁,實在養不起你了……你也是時候回歸自然,好生生活下去了……今生李某窮困,無任何知己……但願來生,李某能夠做魚兒你的知己吧?魚兒啊魚兒,好好活下去,別再被人抓了去啊!」
李秀才望著木盆里悠閑游弋的鯉魚自語了一會兒,方連水帶魚地倒入河中。
鯉魚也許真舍不得李秀才,在他面前游了好幾圈,方慢慢向河中心游去。臨別時,鯉魚心中竟也默默念道︰
「今生你無錢娶妻,令你雙親抱憾而終……但等來生,願魚兒能夠化現人形,嫁于李郎為妻……」
又隔數年,李秀才因常年抑郁,最終也英年早逝。
而被他放生鯉魚,前不久又被人捕獲,不幸成為他人口中美食。
鯉魚死後,一心想轉生成人尋找李郎,哪知閻王說她為魚身的期限還不夠,需再度轉生為魚。不過,可將她轉生到神龍島做一仙魚,只要勤加修煉,自可化身成人。
于是,它投生到了魚妃月復中,于九百年前降生在神龍島上……
金夙緣看到此一驚,難以置信地問月老道︰
「如故事中的李郎,便是現在的司公子嗎?原來……原來他早先就是我的恩人?」
「不光是恩人。你可忘了那鯉魚曾發過什麼願嗎?那李郎又發過什麼願嗎?只因你們的一念一願,才造就了今日的情緣吶!這便是你未解之緣吶!」
「照這樣看來,我家公主就非得與他糾纏不清?」蘭翠不滿地問。
月老溫厚一笑,捋須笑道︰
「願不願與他糾纏,就看十公主自己的心了……只要十公主莫留遺憾才是……你可知,司公子是凡人,他自有陽壽限制,而你是精體,再勤加修煉便可化龍成仙,你便擁有了更長久的仙壽。到那時你再想尋他,恐怕很難了……」
月老的話,令金夙緣不禁陷入深思,她究竟該怎麼做?她是不是該給自己的心一個滿意的答復?
月老看出了她的心結,因淡淡一笑,言道︰
「凡事自有因果。你能夠看透別人的命運,惟獨卻看不透自己的命運。命雖是天定,運卻可自轉,你自己的命運,還需你自己掌控啊!你仔細想想吧,老朽先行告辭了……」
月老又是溫和一笑,轉身騰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