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忠當場被吼得大腦短路,在他心里墨松一直是文質彬彬的人,前段時間在醫院照顧他的時候更像個小媳婦似的,沒想到爆起粗口來如此凶悍,好在手機的聲音不是外放,護士和醫生正在為那個被燒傷的男人處理傷口,都沒有看過來。
鐵忠捂著耳邊的手機小聲說︰「我正在回醫院的車上。」
墨松那邊氣呼呼的,看來這回是真的發火了,旁邊似乎還有一個男聲,鐵忠覺得有點耳熟,又問︰「你旁邊是不是有人?」
墨松沒好氣道︰「除了你那個好表弟還有誰,我把被子一掀開就看見他窩在床上睡得正香,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鐵忠說︰「我不是之前跟你說過嗎?今天下午會有公交車被縱火,我有點不放心……」
「馮于海不是已經派人去注意了嗎?你還跑出去干什麼?」墨松說,「你自己的傷都還沒好透,再這麼折騰小心留下後遺癥!」
鐵忠卻大大咧咧地回答道︰「放心吧,我身體經操得很,又不是女人踫一下就碎了。」他大馬金刀地坐在救護車角落里的地上靠著車壁,一個護工對著豎起食指放在嘴唇前輕聲噓了一下,鐵忠連忙又閉嘴了。
墨松︰「怎麼不說話了?」
鐵忠調低自己的音量道︰「我在救護車上,護士叫我別吵。」
「你受傷了?」墨松登時緊張道,「嚴重嗎?!」
鐵忠下意識搖頭說︰「不是我,是這部手機的主人被燒得重傷了,听你之前的說話他應該叫周源對吧。」他說完又發現自己搖頭對面也看不見,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墨松仍然緊張不減︰「他被燒傷了?」
「是啊。」鐵忠又看了眼擔架上的周源,他的手腿部分都被燒得黑成一團,隱隱有血液從下面透出來,鐵忠看得有些頭皮發麻,連忙轉移了目光,朝手機里道,「他的情況十分不樂觀,依我看不是休息個一兩天就能好的。」
墨松便說︰「那我現在就打馮海亮的電話,叫他過來,救護車是哪家醫院的?」
鐵忠看了一下護士胸前的標志,意外地發現居然跟自己住院的醫院是同一家。
「跟我住院的是同一家。」鐵忠說道,墨松于是把電話掛掉了。
救護車頂著紅光閃爍的警報燈一路直沖,路上紅綠燈什麼的根本不理,幾次從車流量大的十字路口沖過都驚得鐵忠一身冷汗,這救護車的司機的技術要求也太高了,萬一玩月兌就是一車人全部陪葬。
所幸有驚無險地到了醫院門前,鐵忠從車上跳下來,看著天空有些微微的暈眩。
車外已經早有急診科的醫生等著了,見救護車一來便紛紛圍上來,將車上的男人七手八手地抬下來,放到移動的病床上推進了大樓。
鐵忠仍然呆呆地看著天空,一個小護士見他的行為奇怪,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仍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小護士有點緊張了,鐵忠的手還是血淋淋的,她擔心地詢問道︰「先生你還好嗎?」
鐵忠張開嘴啊嚏一聲,打了個響亮的噴嚏,隨後又揉了揉鼻子,回頭說︰「我沒事。」
護士︰「……」
「我的手還在流血。」鐵忠苦笑道,「能幫我包一包嗎?」
小護士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說︰「跟我來這邊吧。」
她帶著鐵忠走進了醫院大樓,樓外還停了很多其他救護車,小護士一邊走一邊罵著縱火的人,鐵忠從她嘴里得知這次一共有三十多人受了不同程度的傷,只一家醫院根本不能應付如此多的傷者,當時去現場的救護車還有其他醫院派去的。
令人欣慰的是除了在公交車上當場被火燒死的三人外,再沒有一人死亡,不過鐵忠看周源那傷勢,仍然放心不下他,要算傷勢最重的,也非他莫屬了。
小護士帶著鐵忠拐過了一個彎,瞬間就看見一群人站在醫院的走廊邊上,有的干脆直接坐在地上,他們每個人都帶著不同程度的傷,有的是燒傷,有的是被劃傷,傷口不算很嚴重。
鐵忠認得這些人,他們都是今天下午乘被縱火公交車上的平民。
有的呆呆地站著,眼神茫然不知道在想什麼,還有的一邊低聲抽泣一邊給家里打電話,不時有傷者從一個房間里走出來,然後馬上又有一個人進去。
小護士說︰「你的傷勢不算太重,不過刮破了手該去打針破傷風,里面會有人幫你包扎傷口的。」
鐵忠感激地道了聲謝謝,小護士又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鐵忠跟在眾傷員們後面,等著順序輪到自己,他前面是個看上去快六十的老人家,正躬著身子不停咳嗽,鐵忠看見他的手臂上起了個碩大的水泡,腳上的褲子也被刮破了,邊緣處沾著血,已經干掉了。
老人家覺得自己面前一暗,發現光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了然後回過頭來,看見鐵忠後便驚訝地指著他。
「你……」老人家顫顫巍巍道,「你是那個砸車門的小伙子……」
鐵忠臉一紅,他沒想到居然有人記得自己,老人一說話旁邊的人也都看過來,每個人眼中都帶著不同程度的感激。
正好又一個傷員從里面出來,老人連忙讓開一步,揪著鐵忠的衣服把他往診室里推。
「小伙子,你受傷了,還是先進去吧。」老人說著,前面的人也都紛紛讓開來,鐵忠推辭了兩句眾人仍然堅持,他覺得自己再推讓反而會顯得矯情,于是也不客氣地進了診室。
「什麼名字?」里面正坐著一名醫生在桌上奮筆疾書,听到有人進來連頭也不抬,只請了請手示意人在辦公桌前的小床上躺下。
鐵忠乖乖地照做了,並且回答道︰「鐵忠。」
醫生這才抬頭,走到鐵忠身邊問︰「傷哪了?」
「手。」鐵忠舉了舉自己的胳膊。
醫生拿著水筆撥了撥,淡淡說︰「傷口不是被燒的,普通割傷,先打針破傷風吧。」鐵忠早有心理準備,聞言點了點頭,又朝里面的隔間高聲道︰「小白,先給這人做個皮試。」
隔間是被布簾隔開的,里面傳來一聲輕柔的女聲,鐵忠听在耳朵里不禁咯 一下,不會這麼巧吧……
那人走出來,鐵忠與她對試,兩人便雙雙石化了。
女人正是之前被鐵忠評價為凶護士的小白,她本來拿著藥物沒什麼表情,在見到鐵忠的那一瞬間愣了片刻,然後爆炸般尖叫道︰「是你?!」
鐵忠被那一嗓子叫不清,門外也有許多其他傷員好奇地往里看。
「你能小聲點嗎?」鐵忠苦笑,「凶巴巴的樣子小心嫁不出去!」
小白于是更大聲地尖叫道︰「我嫁不嫁得出去關你這臭男人什麼事啊?閑事管得可真多!」
這下好了,門外的傷員們被徹底地吸引過來,將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鐵忠見事情要大條連忙道歉︰「對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要這麼說你的。」他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每次都是這張嘴闖禍。
小白把藥物啪一聲重重放在桌上,叉著腰杏目圓瞪︰「那你就是有意的嘍?!」
醫生低喝道︰「小白!」他走過去關上診室的門,把那些八卦的眼楮都擋在門外,回頭滿臉嚴肅說︰「工作時間不要說無關事情!」
「哼!」小白冷笑一聲,她拿起一支針管,陰森森的看著鐵忠,隨著藥液化成一根透明的拋物線落在地面,她的嘴角也浮現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鐵忠時到此刻到真正感覺到了後悔,他躺在床上有些害怕地往後面縮了縮,小白陰笑著一步步地逼近他。
從小以來鐵忠最害怕的就是打針了,連墨松面對針頭的時候都比他要勇敢得多。
小白︰「不要動哦,小心針頭斷在里面都拔不出來——」
鐵忠寒毛一豎,緊張地抓緊了身下的床單,隨後又听見醫生道︰「小白,不要嚇唬病人,動作快一點,外面還有其他人。」
小白哦了一聲,也不再磨蹭,直接走上前拿起鐵忠的手,用針頭挑起皮膚輕輕地將藥水注射下去。
鐵忠在自己被針頭扎的一瞬間就閉上了眼楮,他只覺得手腕處上的一點火辣辣地開始脹疼,片刻後覺得疼痛越來越大的時候一只手卻拍了拍他的頭,說︰「行了,趕快起來,去外面等十幾二十分鐘,感覺有什麼不對再進來跟我們說。」
說話的正是小白,鐵忠如蒙大赦般爬起來就往外面跑,他拉開門,一群扒在門上的人轟隆隆地摔進來一片。
鐵忠︰「……」
小白︰「……」
醫生頭也不抬︰「下一個。」
鐵忠無聊地站在醫院的走廊邊上,他捏著自己的一只胳膊,手掌上的血已經停流並且結了一層痂,而在手腕處鼓著一個黃豆大小的皰,那是做皮試形成的,為的是觀察鐵忠會不會對青霉素過敏。
他一想到等下還要進去挨上一針內心就十分糾結,心里正煎熬著,突然听見走廊一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鐵忠抬頭一看,就看見一臉怒容的墨松身後跟著自己表弟正氣勢洶洶地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