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鈴音憤然回去,之後坐臥不安,生了會兒悶氣,又覺奇怪︰她至于這樣嗎?
那唐飛龍不過是攀了門好親,小人得志罷了,她這是生哪門子氣呢?
總不會是真的……那個……嗯,對他有想法吧?
譚鈴音一下子如遭雷擊,心髒砰砰砰亂跳。她腦子里立刻跳出來一個小人兒聲嘶力竭地否認︰為什麼呀,憑什麼呀,怎麼可能喜歡他嘛。他到底哪里好,完全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好不好!還做過那麼多壞事,搶她的錢,改她的書,讓她臭名昭著。
還嘲笑她,拿未婚妻來壓她。
譚鈴音哼哼唧唧了一會兒,又想,就算一時鬼迷心竅,對他產生了那麼一丁點好感,那又如何?他都要成親了,她才不要惦記別人鍋里的肉。
一說到唐飛龍要成親,譚鈴音必須承認,她確實有那麼一點郁悶和不平衡。大概是因為他的未婚妻太好,遠遠超過了她對他身價的估計。
譚鈴音自言自語,「成親有什麼了不起,我只消點點頭,也能立刻嫁出去。朱大聰也很好。」
嗯,朱大聰確實很好,但是一想到他,譚鈴音的心情就很不好了。她拋開朱大聰,又碎碎念了一會兒,終于心情不佳,怎麼待著都不痛快。
她暫時不想見到唐飛龍,不想和他待在同一個地方,更不想想起他。她以一種逃避的心情對待這種陌生得使人無所適從的情感,最終,她帶著糖糖「離家出走」了。
走得也不遠,出門左轉,古堂書舍。
從南書房到古堂書舍,要經過兩個門房,門房里平時都有人看守。看到譚師爺背著小包袱拖著糖糖離開了,臉色很不好,大家行事非常一致,立刻把此事報告給了縣令大人。
唐天遠本來還在著急思考哄女孩兒的方法,一听到這個,登時哭笑不得,死丫頭,氣性還挺大。也幸好她去的是古堂書舍,倘若再走遠一些,他不介意把她綁回來。
不管怎麼說,她是他氣走的,他責無旁貸地要把她哄回來。
唐天遠先去了主簿廳,那里邊有周正道養的幾盆菊花。天氣漸漸冷下來,連菊花都受不住寒,室外已經鮮少見到了,周正道在屋內點著炭盆,他養的菊花都很精神,開得特別水靈。唐天遠走進去,跟周正道知會一聲,「周縣丞,借我幾支花一用可否?」
周正道知道他要做什麼,雖然心疼,縣令大人的面子總要給的。他點頭笑道,「大人但取無妨。」
唐天遠果然毫無壓力地開始折菊花,紅的黃的,各折了幾朵,最後扎成一束,揚長而去。
看著被□□一遍的殘花,周正道的心在滴血。
唐天遠拿著花束來到古堂書舍,可惜今天是古堂書舍的休息日,不開張。他東張西望了一會兒,最終一縱身,翻牆進了後院。
剛一進後院,便听到開門聲。唐天遠連忙躲在牆後,悄悄探出頭來看。
有個小伙計提著木桶從一間屋子里走出來,順手把門帶上,對里頭人說道,「老板,您慢慢洗,有事就敲鑼。」
里頭人沒說話,小伙計關好門走了。
唐天遠知道這個「老板」就是譚清辰,看樣子他在沐浴。他對男人洗澡沒興趣,但他對譚清辰比較有興趣。尤其是,他想知道譚清辰身上是否帶著傷疤,帶著怎樣的傷疤。從前他跟譚鈴音打听過,哪知她對他有防備,並不願明說。
也不知這譚清辰的身世里到底藏著什麼秘密,唐天遠其實有個猜測,但那個猜測過于大膽,他暫時沒和任何人說。
現在有機會擺在面前,唐天遠便暫時把譚鈴音放在一邊,躡手躡腳地模到那房間的窗外,想一探究竟。
把窗紙捅了個小洞,唐天遠傾身湊過去,睜著一只眼楮,透過小洞往里看。
里邊沐浴的人正坐在浴桶中,背對著他。浴桶中的水比較滿,浸過腋下,只留下一半肩胛骨的輪廓,隨著洗浴的動作,時深而淺。黑發又把露在水面之上的肩背遮去大半。
總之,什麼都看不到。
唐天遠不死心,臉幾乎貼在窗上。他屏住呼吸,用力瞪著眼楮,緊緊盯著譚清辰的後背。終于,當譚清辰抬胳膊時,唐天遠看到他後背上的一小道疤痕。
這疤痕應該不小,露出來的只是一端,大部分都被水和頭發遮住了。
唐天遠恨不得伸進去一只手把他的頭發撩起來,這樣就可以看到了。
站起來,站起來,讓我看看到底有多大。他在心內狂喊。
譚清辰並沒有听到他的吶喊,自自在在地洗著澡。
唐天遠又想,等他洗完澡穿衣服的時候,定然就能看到了。
可惜的是,沒等到那個時候。
譚鈴音要去前頭找幾本書,路過她弟的房間時,恰好看到有人扒在窗前,鬼鬼祟祟地往里看。
那人還拿著一把菊花兒,背在身後,時不時地晃一下,狗搖尾巴一樣。
譚鈴音知道她弟在洗澡。所以,這是招來變態登徒子來偷窺了?
偷窺就偷窺唄,還拿把花,也太騷包了。
譚鈴音四下里望了望,看到角落里有把大掃帚。她悄悄走過去,扛起大掃帚,輕輕地靠近那變態。
唐天遠正看得著急,並未察覺身後有人靠近,直到他猛地感覺有陣風襲向他。
他突然向旁邊翻了一□體,背靠著窗。
本以為只是個棍棒,他這一下翻身可以輕松躲過,然而沒想到的是,蓋下來的是個大掃把。
唐天遠︰「……」
沒躲過去,他直接被捂了臉。
譚鈴音收回掃帚,這下也認出了他,不過熟人並不影響她的發揮,她舉著掃帚再接再厲往他身上招呼,邊打邊罵,「流氓!變態!敢偷看我弟洗澡,看老娘不打死你!」
唐天遠這才發覺事情有些誤會。他一邊抱頭鼠竄一邊辯解,「這是個誤會!」
誤會你個大頭鬼。譚鈴音才不信,邊追邊罵。兩人一個追一個躲,把個小小庭院鬧得雞飛狗跳。譚清辰听到動靜,披了件衣服就開門出來了。
譚鈴音看到他頭發濕著,衣裳單薄,連忙說道,「清辰,外面冷,快回去。」
清辰擔憂地看著場上兩人。
譚鈴音指指唐天遠,對譚清辰說道,「等我打死他再跟你解釋。」
「……」唐天遠只好一縱身,又翻牆出去了。
譚鈴音鐵青著臉,在院中來回踱步,「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禽-獸!」她現在發覺自己果然眼神不好,怎麼會看上他,怎麼會對他有想法,不僅不長眼楮,連腦子都不長!
譚清辰彎腰撿起地上的一束菊花。菊花被踩了幾腳,有些花瓣已經掉了。這個時節,能看到新鮮的花朵不容易。譚清辰試圖把它們整理得好看一些。
「清辰,扔掉它。」譚鈴音命令道。
譚清辰很听話,立刻把它拋出牆外。
菊花翻過牆頭落下去,不偏不倚地砸到唐天遠的頭上。唐天遠看著地上的菊花,搖頭感嘆,所謂「落花人獨立」,差不多就是這個意境吧。
唉,要怎麼跟譚鈴音解釋呢……
唐天遠回去先把自己洗干淨,換了身衣服,又找大夫把傷口處理了一下。幸好那丫頭力氣不大,雖然打了他幾下,都不甚疼,傷口主要集中在臉上,是被掃帚須戳出來的細小傷口,只是破了皮,清洗一下抹點藥,很快就能好,不會留疤。就是現在樣子不大好看,他整張臉像個麻子臉。
處理完這些,他又開始發愁。事情越來越不受掌控,照這樣下去,他何時才能把譚鈴音娶回家。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澄清,他真不是變態啊!
譚鈴音被唐天遠請去了退思堂。她這次帶上了一根小 面杖, 餃子皮兒的那種,打起人來輕省。
唐天遠看到譚鈴音舉起 面杖,頓時頭皮發麻,一邊躲一邊無奈道,「小祖宗!你能不能听我解釋一下?」
譚鈴音冷笑,「都被我當場抓住了,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你弟弟的身世很可能與我一個朋友有關系。」
譚鈴音停下來,「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譚清辰在這世上也許還有親人,我是說,真正的親人。」
「真、真的?」
唐天遠趁機把她的 面杖拿過來,扶著她坐下,「我也不敢十分確定,畢竟此事太過巧合。你先和我說說,清辰他身上是否有傷疤?」
譚鈴音點頭,「有,挺多的。」
「後背上有嗎?」
「有,最大的是一個刀疤,從左肩下一直到右後腰往上。我伯伯說,被砍成這樣都能撿回來一條命,說明閻王給他開了後門。」
唐天遠點了點頭,心中又肯定了幾分,「那麼他自己對過去的事可還有印象?」
「沒有了,他傷得太重,早就都忘了。他能听不能說,也是由于受傷所致。你說他有親人,他的親人在哪里?」
唐天遠想了一下,答道,「那個人,她身份比較特殊。關于此事,我還得再確認一下,把握大一些才好說。否則如果鬧出烏龍,我會被他夫君砍死的。」
譚鈴音一縮脖子,「她夫君這樣凶。」
「是啊,」唐天遠無奈搖頭,「我還有一事需向你解釋清楚。」
「你說。」
他嚴肅地看著她,「我不是斷袖。」
譚鈴音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那個……對不起,我下手挺重的。你傷口還疼嗎?」
唐天遠直直地望進她的眼楮的,答非所問,「我喜歡一個姑娘。」
「……」譚鈴音張了張嘴,她很想問一問這個姑娘是誰,可是鼓了半天勁也問不出口。
唐天遠心想,要麼直接告訴她算了。但他很快想到自己現在的樣子︰一臉麻子不說,手里還抄著根 面杖……這樣光彩照人的形象,似乎不太適合表白吧……
他只好憂傷地閉了嘴。
作者有話要說︰雙更了哎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