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大雪漸漸停下,給大地薄施一層素裹銀裝,更顯聖潔。
少年在眾人的矚目下,緩緩走上祭壇。毋良緊隨其後,點頭哈腰,只此一舉便足見那少年的地位之高。眾人皆屏氣凝神,目不斜視地關注著那少年的一舉一動,霎時間,就連高高在上的大公子都被冷落了。
雪錦亦是跟隨眾人目不轉楮地盯著那少年,但見他徐徐站定,忽的抬起頭來,凌厲的目光在眾人的臉上一掃而過,氣勢駭人。雪錦的心兀自咯 一下,竟是覺得他比大公子還要令人心驚。
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台下眾人包括雪錦在內都在問著同一個問題,毋良清了清嗓子,適時作出了解答︰「這位乃是虢國公子石父,此番前來為我王宣讀詔令!」
宣讀詔令?那不就是欽差大臣!雪錦瞬間明了︰怪不得他的地位如此之高呢,都要鼻孔朝天了有木有!誒,等等,虢國公子石父好耳熟,該不會是傳說中的虢石父吧……
卻見那公子石父緩緩從懷中掏出來了一捆竹簡,待眾人凝神矚目之際,高聲朗誦道︰「太子新晉,憫天下蒼生之疾苦,故而下令曰︰凡效忠我朝勤勉之吏民賦稅減半,添有新丁者再減三成。凡強取豪奪破壞籍田者笞三百,屢教不改者處城旦舂鬼薪白粲,上舉者得賞。令畢…臣民叩拜…行禮……」
後幾句尾音拖沓婉轉,仿佛具有某種魔力。台下一干人等皆被此魔力牽引著匍匐下跪,五體投地,行了個最大的國禮,無人例外,就連姜家兄妹也跪了。全場仍站立的僅剩下了虢石父一人。
皚皚白雪間,他鶴立雞群,成為了最獨特的畫面。勁風浮動帶起他的衣袂飄飄,宛如翩謫仙人。那一刻,他無聲地笑了,似是嘲諷,又像是得意。
突然,一個極不和諧的聲音傳了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人皆冷汗涔涔,忍不住循聲望去,便見一清瘦女娃正將頭埋在土里。
剛剛那一聲似乎是她喊出來的,音調高亢清亮宛如黃鸝晨鳴,縈繞在听者耳中經久不散。然眾人雖听得真切,卻無一人將她指出,只因料定她與大公子姜伯允關系非凡。
「死定了……」雪錦趴在地上,想象著自己是一只鴕鳥,半天都沒敢抬起頭來,悔得腸子都青了,電視劇害死人啊喂,是誰說听完聖旨要山呼萬歲的?胡說八道,畫個格子割掉你!
「何人造次?」聲音清朗悅耳,仍舊帶著魔力。
雪錦戰戰兢兢,半晌都沒敢貿然答話,倒是咫尺身旁另一個聲音適時響了起來,緩解了她的窘迫,「公子明鑒,小民石林,聞此天大喜訊情不自禁高呼出聲,欲以此來表達對太子的一片赤誠和敬仰!」
每一個字落在她耳中都擲地有聲,同時又不卑不亢。
心里莫名有些感動,又有些恐懼和擔心……
她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瞥眼看向了路石林,那貨雖然跪著,脊背卻挺得筆直,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匍匐在地。
他這分明是在強出頭,博人眼球!
但如此猖狂,不是找死的節奏嗎?
雪錦始終將頭頂在地上,艱難地轉動眼球關注著路石林的動向,同時亦分神聆听著虢國公子的訓導。
「善!汝之忠誠,吾定當傳達于太子!」那虢國公子竟然在咬文嚼字,但听他這話里的意思似乎沒有責怪路石林。吁,虛驚一場。
「謝公子!」路石林高聲應道。
「禮畢,起!」還在咬文嚼字,果然是古代人嗎?那一瞬間,雪錦頓覺只有虢石父才是正牌古代人,其他諸如姜家兄妹皆是化妝冒充的!
路石林率先站起,見雪錦仍趴在地上,以為她是被嚇破了膽,慌忙將她拉了起來,耳語道︰「沒事了……」
世界在那一刻仿佛被靜止了,雪錦忽的又紅了臉,只覺得一顆心猶如滲透進水里的顏料,悠悠蕩蕩,悠悠蕩蕩,化了開去……
他的關懷似乎總是深入到細節里,無微不至。
「怎麼了?」皓齒輕啟,明眸里絲絲急切在閃動。
她輕輕搖了搖頭,聲音也隨之變得柔若春風,「沒事……」飄飄蕩蕩,輕柔浮動,逐漸掃去了他臉上的陰霾,「沒事就好!」
「嗯,哥,有你真好!」她粲然一笑,如是回應。
路石林亦是回報一笑,只是笑容里多出了幾分邪魅狂狷。
宣告儀式完畢,男丁被留下來參加流水席,女眷則可以退下了。雲繡不知吃錯了什麼藥,死乞白賴要去河邊模魚,雪錦無奈,只好拉著雲繡從人群中退了出來,循著熟悉的路線,向著溪水河畔而去了。
蘆葦雖然都被收割了,但溪水河畔依舊秀麗不減,雲淡天高,山清水明,落花繽紛,暗香飄溢,勾勒出了一幅清新淡雅的畫卷。
雲繡樂彎了腰,也顧不得形象,甩開鞋子,卷起衣袖和褲管,絲毫不懼水寒,徑直下了水。
雪錦被此剽悍行為驚得目瞪口呆,嘖嘖稱奇,「小孩子神馬的果然是一種很神奇的生物呢!身上長的分明是狗肉!冷熱不禁,傷痛不侵,堪稱無敵小金剛啊有木有!」
看雲繡耍得不亦樂乎,她更是詫異,忍不住蹲子,伸出右手食指,小心翼翼地試探了一下溪水的溫度,果然如同想像中的那般寒冷刺骨,她慌忙縮回了手,連連哈氣,這才阻止了手指僵硬的命運。
其時雲繡已然走到了溪水中央,游水嬉戲,好不快活,見姐姐雪錦還呆呆地杵在岸邊,連連揮手,招呼雪錦過去,「姐姐,你快過來呀!這邊有好多魚呢!你再不來,它們就要跑掉了!」
「呵呵…抓魚……」雪錦無奈地抹了一把冷汗,「還不如回家洗洗睡呢!至少那活動不會自殘形體!」
凜冽的寒風拂面而過,如同一把把又尖又細的鋼針刮在雪錦臉上,生疼生疼的。雪錦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更是打消了下水的念頭,徑自在岸邊的巨石上躺下了。幸好那場雪來得快去得也快,沒有將其沾濕。
大公子的狐裘她還穿著呢,果然是非一般的溫暖,但那畢竟是大公子的,她不敢有絲毫怠慢,只將其蓋在身上,充當了一條毛毯。
也就是在那一刻,狐裘後衣領上金絲線繡著的百合花瞬間撞入了她的眼球,和姜仲卿的一樣呢!奇怪了,他們姜家的圖騰不是大鵬嗎?姜伯允和姜仲卿兄弟二人怎會一致偏愛百合,還將其繡在了衣物上呢?
雪錦不明所以,忽的又想起了那間被廢棄的院落,院中的那些雜草似乎是百合花的睫葉呢,只是尚未開花,她當時才沒有立即將其認出。
呵,這應該不是巧合吧!百合于他們兄弟而言代表著什麼呢?她兀自思慮了良久,始終模不著頭緒。
雲繡癟嘴暗嘆,對著雪錦做了個鬼臉,也不再嚷嚷,自顧自的抓魚去了,姐姐從小就是一個很無趣的人,她早就見怪不怪了。
雪錦仰望著天空,看那朵朵白雲浮動,心靈平靜如水,想著阿媽,想著路石林,想著周?ゅ?胱漚?遙?故竊誆恢?瘓跫淥?斯?ャ?p>籍禮大典一年更比一年無趣,姜仲卿百無聊賴,信步游走,竟是在不知不覺間來到了溪水河畔。
醒目的紅色瞬間吸引了他的眼球,舉目看去,雪錦正躺在溪邊的巨石上小憩,神態安詳,完美的融入到了大自然之中,讓人不忍驚擾。
他緩緩駐足,凝眉注目,只想趁著這個機會,將眼前的女孩一次性看個夠,看穿她的神秘,看穿她的小心思,讓她無所遁形。
那一刻,整個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了他們二人,沒有戰亂紛爭,沒有諸侯爭斗,沒有家族重擔,沒有爾虞我詐,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不需要,只消與這一派唯美風光作伴就好。
「胡姬……」他輕聲呢喃,小心翼翼地走近雪錦身旁,在巨石邊緣坐了下來,靜靜地享受著眼前這短暫的安逸,臉上顯出了難得的溫柔。
然好景總不長,很快這片偷來的寧謐氛圍便被一陣詭譎的怪叫聲無情地打破了。「二公子有禮!哎呀……救命啊!呀……」
他蹙眉,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