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禁了這麼久還如此威猛!皇上,,不殺此人,必留後患!」魏良輔小心翼翼地湊到鄒亢面前。
鄒亢一擺手,然後又自顧自地搖著頭。
正當魏良輔疑惑不解地時候,鄒亢卻突然吩咐道︰「今天就到這里吧!小魏子,一會兒帶這個蘇拉到‘君臨’之頂見我!」說完自顧自地離去,留下一群呆若木雞的親隨。
君臨之巔,鄒亢穩坐于假山池沼間一處精致的涼亭中,身後是鐵翁仲般的龍禁衛,當然也少不了如影相隨的指揮使狼曋和大太監魏良輔。
夜幕已緩緩降下,遠山逶迤如跳躍的猛獸。繁星點點,與皎皎明月遙相呼應。勞作一天的人們早已安然睡去,座座村落如片片孤舟,游弋于平坦如砥的田野大地。
蘇拉站在鄒亢的對面,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既沒有屠獅後的得意狂傲,更沒有尋常人面對南蜀帝王時的噤若寒蟬。
「見了皇上還不下跪!」緊隨其後的狼曋厲聲呵斥著。
蘇拉依然目視前方,看都不看這個龍禁衛指揮使一眼。他神情平靜如水,是在看鄒亢亦或是在,,誰也說不清楚。
狼曋正待再次呵斥,卻被鄒亢制止︰「除去鐐銬,,」
「皇上!此人,,」狼曋沒想到鄒亢會發布這樣一道命令。皇上是瘋了還是怎麼了?沒看到這家伙是怎樣干淨利落地干掉那只大獅子的嗎?即使他帶著手銬腳鐐我這一幫兄弟也是如臨大敵,要是把手銬腳鐐卸掉,要是皇上有個三長兩短?我的天哪!他不敢再想下去,,
「龍禁衛!朕的話你沒有听見嗎?」鄒亢明顯開始煩躁起來。
「可是皇上!此人乃精絕國第一猛士,有萬夫不當之勇。如果除去手銬腳鐐,末將怕大王您,,」明明知道皇上的脾氣,狼曋還在苦苦勸說。
「朕讓你們去掉你就去掉,嗦什麼?」
「小的遵命!」看著暴怒的皇上,兩個龍禁衛快步上前取下蘇拉的手銬腳鐐。
一切平靜如常。
鄒亢站起來,緩步走向蘇拉。
「皇上!」魏良輔慌忙一步擋在前面︰「皇上!這人太凶險,還是,,」他想勸說鄒亢不要冒險,但一時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整個涼亭中的人,甚至包括走廊上站立著的龍禁衛都不由自主的圍攏過來,生怕突然發生什麼變故。狼曋更是手握鋼刀擋在鄒亢和蘇拉之間,兩眼死死地盯住這個精絕國右將軍。
「讓開,,「鄒亢一聲暴喝,飛起一腳將魏太監踹翻在地。
倒地的瞬間魏良輔依然在想,,絕不能讓這個孟浪皇帝接近,萬一他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那老娘和兒子可怎麼辦呢?
他忽地一下子撲過去,死死抱住鄒亢的腿︰「皇上!你不能去呀,,」
鄒亢也沒有想到小魏子竟然這麼不識大體,他正待發作卻被一陣狂笑打斷。
「哈哈哈,,」蘇拉仰天大笑,臉上充滿蔑視和不屑︰「堂堂南蜀國,滿庭龍禁衛,盡然被一個手無寸鐵之人嚇得屁滾尿流!哈哈哈,,」蘇拉從沒有這麼快意過,甚至在斬殺雄獅被滿場的掌聲、喝彩包圍也沒有這麼開心過。
魏良輔松開了緊抱著的大腿,他不禁長舒一口氣,,嚇死咱家了!瞧著陣勢他也不會對皇上怎麼樣?
鄒亢的臉色死一般地難看,他最不能容忍的是在一個手下敗將面前顏面掃地。
「你就是精絕國右將軍?」停頓良久的鄒亢再次審視面前比自己還有愛上幾分的蘇拉。
「既然知道還多問什麼?」蘇拉仍是一臉不屑,不過語氣似乎緩和了一點兒。
「真是千里挑一的勇士!泱泱我南蜀萬千子民,怕也挑不出像將軍一樣的人了!」鄒亢似乎是在詢問,又像是自言自語。
忽然他抬起頭︰「蘇拉,做我南蜀國的大將軍吧!我保證讓你建立不世功勛,給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鄒亢眼中閃爍著求賢若渴的光彩。
所有的人都震驚了,沒想到他們的皇帝會有這樣一問。包括狼曋和魏良輔在內,都死死盯著靜靜佇立的蘇拉,看他會做出怎樣的回答。
「可能嗎?」令鄒亢失望的是,蘇拉想都沒有想就拒絕了他︰「你毀我家園,殺我族人!精絕國即使只剩下一個婦女兒童,也發誓要南蜀血債血還。而你竟異想天開讓我做你的走狗?可笑之極,,別做你的百日夢了!」
「自古以來征戰殺伐乃尋常之事,,」鄒亢還在苦苦相勸。
「住口!」蘇拉忽地一下子想要沖上來,卻被早有防備的龍禁衛死死按住︰「息壤一戰幾乎將我精絕城百姓屠殺殆盡,你說這也是尋常之事嗎?幾十年了你南蜀倚仗國力強大,屢次犯我邊境、燒殺搶掠,也是尋常之事嗎?」
鄒亢一時語塞。
「皇上!和這野蠻人費什麼口舌?」一邊的魏良輔注視著尷尬萬分的鄒亢,忙輕聲提醒著。
看著一走進死胡同,鄒亢無奈地揮揮手︰「帶下去吧!」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南蜀皇上!」被押解的蘇拉忽然扭過頭。
鄒亢猛地抬起頭,眼中再次浮現出無限欣喜,,莫非他回心轉意了?
「怎麼?」他緊跟兩步走了上去。
「南蜀皇帝!」蘇拉平靜地說︰「敢于面對卸下鐐銬的精絕右將軍,你是一條漢子!可惜你我注定只能成為敵人,,」他停頓了一下︰「沒有在斗獸場上乘勢殺了我,而是讓我享受了掌聲和喝彩!在這涼亭之上又命人卸掉我的鐐銬,給予了我片刻的自由!你給了我一個戰士的的優待,,有王者胸懷,蘇拉謝謝你!」
「不過我還有一事相求!」
所有的人又是一愣,鄒亢忽然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其實他早已經從蘇拉的表情中知道了答案。
「讓我像戰士一樣地死去吧!不要讓我慘死在那些畜生的爪牙之下!」精絕右將軍眼中流露出視死如歸地決絕,同時又夾雜著無限的哀求。
鄒亢的眼楮濕潤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好吧!朕答應你,,」
「謝南蜀皇帝!」蘇拉一拱手,慷慨離去!
夜風蕭蕭,
將星隕落。
千秋壯士,
精絕忠魂!
,,悲哉!壯哉!
移駕「君臨」已三天了!除了在第一天觀看了斗獸表演,鄒亢再沒有對別的東西看上一眼。每天只是窩在台頂的寢宮,除了睡覺、處理政務就是站在垛口長時間的瞭望。
一向隱忍的魏良輔更加默不作聲起來,他知道嬗變需要一個過程。不管是人還是事,,他已做了該做的一切,現在只有默默等待,等待鄒亢的再次發動。
「小魏子!你說那個精絕國的右將軍為什麼就不投降呢?」鄒亢無聲凝望著連綿起伏的群山。初升的紅日將萬道金光灑向南蜀的千里沃野,他覺得自己就是這個國家獨一無二的太陽。但為什麼萬能的太陽竟不能將心儀的猛士收歸麾下。
「皇上千萬別為這個急壞了身子!一切皆是緣分,強求不得呀,,」魏良輔一邊給鄒亢捶背,一邊細聲細語地說著。
他沒有像一般人那樣︰靠歇斯底里地痛罵蘇拉來贏得鄒亢的態度轉變,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主子一向鄙視小人。他已經習慣了從鄒亢的角度思考問題,,而從主子的一系列反應,他已清晰感覺到皇上和蘇拉的惺惺相惜。
「從右將軍幾日前的表現,奴婢覺得他去意已決,,」魏良輔沉吟了許久︰「一切都已經無可挽回!」魏大總管終于抬起始終低垂著的頭,鄒亢從他的眼中分明看到了一線晶瑩欲斷的淚水。
「唉,,」鄒亢長嘆一聲︰「小魏子!安排去吧!盡心點兒,給蘇拉將軍一個交代,,時間嘛!就定在今日辰時吧,,「
「皇上!辰時一到,可以開始嗎?」魏良輔佝僂著腰湊到鄒亢面前。
「哦,,」鄒亢的思緒被魏大總管的公鴨嗓拉了回來,他環顧整個斗獸場,發現幾乎所有的人都來到了這里,包括隨行的侍衛、宦官和大小宮女。
「開始吧!」隨著鄒亢一聲令下,鐘鼓齊鳴,十六支長號緩緩抬起,發出雄渾凝重的「嗚嗚」聲。如泣如訴,似乎在為將星將隕哀婉嘆息。「嗨,,嗨,,嗨,,」全場龍禁衛齊聲怒吼,向屠獅勇士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 當」一聲鐵門重開,從里面走出一個重甲武士,不用說就是精絕國右將軍蘇拉。
爛銀兜鍪罩住整個頭顱,只剩下雙眼之間的一道縫隙透露出無限冷意,盔頂的尖刺上,一束紅纓獵獵作響。身披銀頁重甲,前後護心鏡在光艷映射下熠熠發光。沉重的金釘獸面靴踩在沙土上,騰起細微黃雲。右手弧形唐刀,左臂戴鑌鐵重盾,渾然如天神下凡。
蘇拉緩緩走到場地中央,向看台高處的鄒亢拱手施禮,然後轉身決然離去。
「且慢,,」鄒亢的聲音響徹全場,所有人登時鴉雀無聲。
「狼瞫!」鄒亢解下腰間那把五色斑斕的古劍遞給快步上前的龍禁衛指揮使︰「將這個拿去給蘇拉將軍!」說完痛苦地閉上眼楮。
「皇上!」狼瞫臉上一陣欣喜,但轉瞬即逝︰「可是,,」
「嗦什麼?讓你去你就去,沒有听見嗎?」
「是!陛下,,」狼瞫洪亮地回答聲頓時響徹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