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一聲驚呼劃破黑暗,如暴怒的野獸沖到明月涯面前。
席沐歌不敢太過靠近,明月涯已經半只腳踏向懸崖邊,他唯有放緩語氣,「把她給我。」
先前他听見下屬的回稟還以為是別人,但還是跑了過來,因為太急,現在他和明月涯一樣,都是單獨的兩個人。
明月涯認真的看著眼前妖艷絕倫的男子,「想必,是你廢了燕兒的手腳,害她至今。」
「那又如何?本座已許諾給她打造冰棺,保她尸身不壞,陪她永生永世,還要如何!」
「真是可笑,難道你以為這些是我不能給的?」明月涯已經不想再跟他說,轉身一腳踏進懸崖。
席沐歌眸子瞪圓撲上去,卻只抓到一陣風,再看,他們兩人已跌入萬丈深淵,下面的滾滾江河波濤洶涌。
他跪在那,意識像是完全遠離,手指一下張開一下收攏,似乎還殘留著和那女人肌膚相貼的觸感。
過了許久,噪亂的馬蹄才逐漸來到。
席沐歌已經四肢冰冷,他的紅色衣裳,在清冷的月光下如血般在空中綻放。
老人下馬卑微的跪下,「長老,似乎還要找。」
席沐歌目光投向被濃霧掩蓋的山崖,「那個人是不是說,她是個郡主?」
「是。」
「她會不會回京城?」
老人躊躇了下,「若那女子還活著的話,會回京城,只不過在此之前會先去隴西。」
「正好,啟程去隴西。」席沐歌轉身三步挪到馬邊,翻身而上,如墨發絲似利刃刀刀切割黑夜,目光冰寒將老人的話全部堵在喉嚨之中,「巫族暫時交予你。」勒過韁繩,馬蹄踏了幾步換了方向,奔騰而去。
一同而來的巫族族人,也隨後跟上。
與此同時,跌入急湍的河水的明月涯,迅速解開腰間帶子將其甩出去,迅速纏繞在旁邊板子身上,托起柳清燕七手八腳的放上去,把帶子捆在自己的手臂上,順著河流往下面動,腳尖有意識的點開撞擊過來的石塊。
也許是被河水沖到,柳清燕的噩夢似乎消散了些,回了點意識,微微睜開眼,看見的便是滿是水珠的明月涯,她感到身下很硬,不遠處還有水聲,但她沒力氣去看現在是在哪里。
「燕兒。」明月涯握起她的手,湊到唇邊溫柔的落下一吻,「別怕,我們只要順著水流,就能快點到極寒之地。」
「明月,我好像有點累了。」她的眼楮都沒睜開。
明月涯心尖一疼,強笑道︰「你可以睡,但是我喊的話就要醒過來。」
「醒不過來怎麼辦呢?」
「那我就陪你一起睡。」明月涯臂膀固定板子不讓水沖走,手指撫模著柳清燕的臉,「你先前眉頭皺著,怕是做惡夢了,我陪你一起睡就能幫你打壞人,好不好燕兒?」
柳清燕已經睡熟了。
她的眼睫安靜的服帖著,臉色卻越來越不好,明月涯那麼一握,似乎就能捏斷她的骨頭。
身為大夫,他當然知道如今的柳清燕即使是好了,也會一身病痛,無法再如常人,而且還不一定能夠找到解救之法,如果這樣,真的還不如讓她了無病痛的死去。
可是……
明月涯緊握她的手,眼眸濕潤。
河水又急又快,一個浪打來,他們兩人都翻了。
只是明月涯一直緊緊的抱著柳清燕。
雪緣村。
秋日清涼,鳥兒在山谷的枝頭嘰嘰喳喳。
陽光懶洋洋的順著溪流而下,帶著夾著孩童的笑聲和奔跑。
明月涯是聞著粥香醒來的,他一睜開眼,便覺得酸痛的厲害,全身更是一根指頭都動彈不了。
一個穿著粗衣麻布的老大娘端著撒了蔥花的粥掀開布簾走了進來,瞧見明月涯醒了,笑容更加慈祥道︰「哎呀小伙子,你可總算醒了,來嘗嘗老太婆的拿手好粥?」
明月涯並沒接過,「請問老人家看見和我一同來的姑娘了嗎?」
「那姑娘在隔壁屋里呢?……唉唉唉,小伙子,等等!」
明月涯從床上翻下來,發現兩腿無力酸麻,兩指掏出銀針迅速插進腿上幾個穴位。
老大娘看見那針差點沒嚇暈,伸出的手都縮回來了。
明月涯扎完便起身,往前走,踉蹌了幾步,扶著牆壁便來到了另外個屋子。
這只是個平常的農家屋,差不多三間屋,中間個大廳擺著破舊的桌椅,牆壁上還掛著斗笠簑衣以及漁網,看來這家人是以打魚為生。
明月涯轉了心思,便快步繞過屏風,看見柳清燕身邊有個腳邊放著藥箱的老者,正在給她診脈,旁邊杵著兩個人,一個是粗壯大漢,一個盤著綠帶子的婦人。
他們都離床榻很近,佔據了床邊的所有位置。
明月涯想要擠進去,還要等個人出來才行。
那老者嘆了口氣,對婦人道︰「還是準備好後事吧。」說完便把東西放進腳邊的藥箱,提起背肩上準備走,看見面前的俊美男子,想了想道︰「節哀順變。」
明月涯側過身體讓老者離開,自己上前握住柳清燕的手,對站著的兩位道︰「謝謝了。」
「啊,沒事沒事。」漢子憨厚的繞了繞後腦勺,「其實我也要說對不起,把你手指頭都差點掰斷了。」
此時明月涯才發現十根手指上都纏著繃帶,他笑了下,「沒事。」然後便一門心思的看著柳清燕。
婦人和漢子發現明月涯不搭理他們,知道這是在變相的趕他們走,遂悻悻然的準備離開。
外面突然傳來個嬌俏的聲音,「爹、娘,那個人醒來了嗎?」
她身著俏綠色的衣衫,像個精靈般一蹦一跳的跑了進來,靈動的眼楮瞧見明月涯之後,便紅了臉頰。
婦人連忙上前拉住女孩,「妞兒,我們趕緊走吧,準備吃的去。」
「阿婆不是在準備嘛?我留在這照顧他們好了。」妞兒眼里都是那個俊美的男子。
她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而且看他身上的料子,柔軟舒服,比阿爹在城里給她買的更好!應該是富家子弟!哼,她已經受夠這個窮村子了!若是能嫁給這個人離開這里怕是最好不過的事了!
所以妞兒怎麼可能離開!
知女莫若母,婦人早知道女兒心思,先前也是想過,但看這少年對這姑娘的情意,恐怕自家女兒會吃力不討好,嘆道︰「那就去幫幫你阿婆,她年紀大了,你難不成還讓她一個人來準備家里人所有的飯菜?」
「那娘去不就行了?」妞兒有點煩躁了,對那漢子說︰「爹,你說是不是?」
漢子憨厚,左邊看看媳婦,右邊看看女兒,尷尬笑道︰「要不妞兒,你還是听你娘的?」
「我不!」妞兒一跺腳,這怎麼講不通呢?!
「小姐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明月涯適時出聲,「內人在下來照顧就行了。」
他斯文有禮,溫和有度,立刻把妞兒的心弄得不安亂跳。
只不過她結結巴巴道︰「那、是你夫人?」
明月涯似乎眉眼都變得無害,「她是我一生摯愛。」
妞兒非常不滿的皺緊眉頭,婦人趁機把她給拉走了。
但這顯然不能阻止妞兒想要嫁給明月涯出村的心情,反正這個女人就快要死了!大夫不都說了要準備後事了嗎?她就不信這個男人會抱著尸體過一輩子!
抱著這個信念,在他們用膳的時候,妞兒一個勁的給明月涯夾菜。
明月涯視若無睹,繼續吃他的飯。
婦人和老大娘可不是瞎子,她們如坐針氈,不停的扭動**尷尬不已。
等到眾人總算把這飯給吃完了,婦人撿菜的時候發現明月涯碗里妞兒給他夾得菜一樣沒動。
這時,明月涯已經端著碗蛋花粥來到柳清燕身邊,托起她上半身單臂抱著,一勺一勺的抵著柳清燕的唇,把粥給送進去。
柳清燕先前恢復了些意識,明月涯又提前給她喂了幾種壓制毒藥的藥,現在還是能自己吞咽,只不過很慢。
明月涯很有耐心的喂一口,拿帕子擦拭她唇角來不及吞咽的,順勢親了下她的額頭。
妞兒突然掀開簾子走進來,愣了下,裝作沒看見的把手里的放到桌上,大聲道︰「我阿婆要你們來嘗嘗這個酸蘿卜,腌制了很久的哦,特別好吃。」
明月涯依舊沒反應。
妞兒干脆把那碗酸蘿卜給端進來,討好道︰「這玩意兒配上粥最好吃了。」
明月涯根本沒興趣看那粗俗的東西。
反而是柳清燕虛弱的笑道︰「我要吃一塊。」
「好。」明月涯修長白皙的手指,捻起一塊遞到柳清燕唇邊。
柳清燕張了張口,但因為體內毒素折騰的身體發軟,又被水泡過,實在沒什麼力氣。
妞兒看了心里一陣嫌棄,就這樣的女人還能成為摯愛?她可比這病秧子好多了!
明月涯道︰「燕兒真的想吃嗎?」
柳清燕笑道︰「以前家里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娘親就是給做的這個混著飯吃,每次我都能吃很多。也許是人快死了,所以對前程往事額外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