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立刻蹭的一下精神就來了,忙掀了被褥披著小襖模著黑進了房。「渴了?」
黛玉躺在五進的拔步床內,隔著遠遠的什麼都看不清,只听得拔步床內傳出柔柔的聲音道︰「你可睡下了?」
雪雁攏了攏身上的小襖答道︰「還不曾睡?想要什麼?」
黛玉說道︰「你挪到我這邊來,和我說會子話。」
雪雁忙回了外間,點了盞油燈,先將那油燈拿進里屋,擱到一進的格子里,這才去外頭報了自己的被褥進來,鋪在黛玉床前的腳踏上。
黛玉掀了紗帳往外瞧了一眼,嬌嗔道︰「說你是個明白的,你又犯糊涂了。這樣的天氣,腳踏可是睡得的?還不快上來!」
雪雁第一次守夜,並不知以前的規矩是怎樣的,只攏著小襖站在地上不敢動。黛玉見狀噗呲樂了︰「你這丫頭,我讓你上來,你還當我害你不成?往日里雲鴿姐姐也常陪著我睡,你這般模樣,可是我欺負你了?」
雪雁忙咧嘴笑了,抱著褥子就往放,嘴里還叨叨著︰「奴婢這不是第一次嘛,這輩子哪能想到可以和睡一個床呢?」
黛玉笑著啐了一口往里挪了,留出一人寬的位置給了雪雁,雪雁忙先幫黛玉掖好了被子,這才起身去外頭吹了油燈,再上床塞好紗帳。
要說這紗帳還真是好東西,夏隔蚊蟲冬擋風,只要一塞好,里頭立刻就暖和了起來。黛玉這頭躺著,眼楮卻睜得大大的,看著頭上的床幃說道︰「你今日與我說的,我全當是金玉良言。往日里雲鴿總說我小孩子心性我卻不服,今兒我一琢磨,果然還是不如你想得多。」
雪雁也躺了下來,安慰道︰「這說的什麼話?奴婢不過是經歷的事兒多些,難免有些東西琢磨的比透些。若是拿那詩詞歌賦來跟奴婢說,奴婢只怕早就暈頭轉向了。」
黛玉嘆了口氣說道︰「我還記得你剛來時,身形尚小,我只以為你比我還小一歲,誰知竟大我四歲。想來是在人伢子那兒吃了不少苦,怪可憐見的。」
林黛玉伸手出來掐了雪雁的臉一下,被她逗得也樂了︰「可不許胡說,先生才高八斗,自是有過人之處。只不過時運不待,方被罷了官。當初先生可也是正經的科舉出身。」
雪雁決定先不提這個賈雨村,便只說剛才書生那事︰「奴婢知道的這人,想必一定也知道。」
黛玉聞言,也不答話,只拿眼楮疑惑的看著雪雁。雪雁忙解釋道︰「可記得濟鴻書齋?」
黛玉點頭︰「當然記得,往日我的筆都是打那買的。」
雪雁又說道︰「濟鴻書齋門口,有個擺攤賣字的,想來去濟鴻書齋一定見過。」
黛玉想了一會,點點頭道︰「是了,這麼一提,倒是有點印象。」
雪雁笑著道︰「奴婢說的那書生便是他了!听說這書生本姓範,原本家中還算有屋有田,只因得著他一個男丁,便擠破了頭的送他去了私塾。這書生少時倒是個聰明的,只一十三歲便過了縣試成了童生。自那後家中的門檻便被踩破了,各路神仙妖怪皆往家里擠。有說媒的,有收徒的。
「最最讓人嫉恨的,便是當時的揚州知府老爺收了他做學生,想想知府老爺收做學生,那可不是前途光明嗎?可偏偏他家里這時早早給他定了門親,才半年便將新媳婦娶進了門。」
黛玉听到這兒,忙插嘴道︰「那他今日落魄,可是這新婦不好?」
雪雁笑著搖了繼續說道︰「可真真是冤枉了好人,這新婦可是個賢惠人,雖只12歲,可種田家務樣樣皆會,屋里屋外也拾掇的干干淨淨。那書生只半年就被他媳婦養的胖了一圈呢。
「只一樣,這成了童生,又被知府收了學徒,少不得要與那些師兄們吟詩作對。這來來往往皆是開銷,書生們又愛附庸風雅,去那酒樓喝酒。一來二去的,這書生家可就負擔不起了。
「雖是如此,可那書生家仍繼續供著他念書,幾年下來,家里的田也賣了,牛也賣了,最後竟是毫無生計可做,老子娘都不得不去給人當長工。可那書生眼見家中吃緊,卻不說收斂一些,反倒怪老子娘不能供他附庸風雅,倒了他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