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心道,這是來了個什麼人?倒是一付打抱不平的樣子,又听得里頭鳳姐說道︰「姆媽何必生氣,小門小戶里頭大概也沒我們這種人家這樣的情形吧,想來無非就是街坊鄰里送點賀禮什麼的。再說如今孟太太也來幫忙了,倒是不打緊。」
原來里頭的人是鳳姐的女乃嬤嬤梁氏,雪雁加重了腳步,在堂屋里叫道︰「二嫂子,我來替你把把脈。」然後就見梁嬤嬤打了簾子出來,笑著對雪雁福了一福︰「喲,我的好姑娘,你來的可正好。我們女乃女乃好像有些頭疼,您快去幫忙看看。」
雪雁笑著點頭,對梁嬤嬤說道︰「嬤嬤只管去忙,二嫂子這里我來照看。前頭我們太太那兒,還請嬤嬤多提點著些,她對賓客不大熟絡,怕是不知誰是誰家的。」
梁嬤嬤一听忙道︰「噯,還真是這麼回事,多謝大姑娘提醒,我這就去。」
雪雁見她走了,這才笑著進了屋,替鳳姐把完了脈後,對鳳姐道︰「二嫂子如今並無大礙,想來是不小心著了風,捂著暖點便沒事了。」
鳳姐笑著抓著她的手道︰「如今倒是光明正大叫我嫂子了?我早說你只管叫嫂子並沒什麼,你卻處處小心不肯听我的。」
雪雁笑著搖頭︰「雖是這麼說,但我也不能讓妹妹叫人看了笑話去。雖我認了干娘,但不像如今是走了明面的,那時又有多少人知道我的身份?若是我自個這麼叫了,雖日後別人知道我是什麼身份,也免不了說我一句輕浮。那豈不是白壞了我自個的名聲,還連帶著也壞了妹妹的名聲?」
鳳姐噗呲樂了,指著她道︰「你呀你呀,你听听你一句話里幾個名聲?真不知你這般死要面子活受罪是為的什麼。」
雪雁按了她的手笑道︰「怎麼能不要面子?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我雖不用人高看我許多,但我不能落得個壞名聲。禍從口出,我自然要先封了人的嘴才行。」
鳳姐又與雪雁說笑了幾句,雪雁這才提起方才听到的話題︰「怎麼不見大太太來待客?」
鳳姐苦笑一聲,拉了拉被子說道︰「她哪里懂得這些。要我說她不來還好些,她那般小家子氣,沒得丟了我的臉面。」
雪雁笑著打趣道︰「方才還說我死要面子活受罪,嫂子自個還不是一樣?」
鳳姐一怔,接著大笑起來︰「你這丫頭,越發說不過你了。你快過來讓我瞧瞧,你這牙口怎麼長的,怎麼就這麼利了?」
雪雁笑了一會又道︰「雖說大太太是填房,又是小門小戶里出來的,但她不懂的道理。沒人說與她听,她一輩子都懂不了。二嫂子是怕著這一次大太太讓你丟了臉面,可丟一次臉總比一輩子丟臉的強。大太太本就不管家,所以見識少了些,也沒法學這些侯門里的規矩。但若是她常接觸這類事兒。想必她也會學著點了。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嫂子不讓她吃點虧,她哪里又好的起來?
「嫂子與大房雖然不親近,但好歹也是大房的人。這大房沒了臉面,嫂子又哪里來的臉面?依我看,大太太不是不聞不問,只是不知道這里頭應酬的道理。嫂子若是不說。她又怎麼知道?日後別人提起了,她也只往嫂子身上推月兌,自己落了個干淨,倒顯得嫂子例外不是人了。
「如今該正經派個人去給大太太那邊送個信,只說這邊官場上同僚的太太們都來祝賀了,請大太太來壓壓陣。大太太有一品的誥命在身,也不用她說些什麼,只往那兒一坐,大伙可就覺得很是榮幸了呢。再說若有什麼,你同她細說。她也未必听不進去。這人都是往高處爬的,她難道就不想月兌了她那小家子氣?日後她好了,大房在老太太跟前也能硬氣點,嫂子也能少受點氣不是?」
雪雁這番話,不得不說是正中鳳姐的心上,她如今與二房是遠了,離了心,可仍未與大房的關系有多近。要說婆婆兩次都沒來照顧她月子,這倒也沒什麼,這照顧月子本就不是婆婆該做的事兒。只是這里里外外的接待,還真少不了婆婆的幫襯。
想到這里,鳳姐抓了雪雁的手感激道︰「好妹妹,我原也想過這事兒,只礙著面子不肯開口,如今看來卻是害了自個。今兒你一番話倒是讓我茅塞頓開,想來她也許有心親近我,卻是我自個推開了她,倒叫我心中怪不落忍的。」
雪雁笑著瞧著鳳姐往外喊了丫鬟進來,讓那丫鬟去大房報信,雪雁卻叫住那丫鬟道︰「想來她也說不清楚,倒不如我替嫂子跑一趟吧。」
雪雁是真想讓鳳姐同婆婆的關系好些,雖說以前對電視劇里塑造的賈赦的形象很是不喜,但是她這回黛玉見到賈赦時偷偷觀察了下,賈赦好像真的對這個佷女很有些感情,一見到她就落了淚,那眼楮紅紅的可不是裝出來的,而且是先落淚再去擦的,所以也不存在擦辣椒水什麼的手段。
雪雁以前是因為電視劇和書中的形象,所以特地遠著大房二房,並不多讓黛玉來往,只不過每日去請個安就回來。可今兒她是想以自己的眼楮來看看,這大房到底是什麼樣的。
鳳姐听聞雪雁肯去,樂得不行,忙讓一個叫香穗的丫鬟跟了雪雁一道,雪雁出門上了車,經過夾道就往大房去了。
下了車,進了門,那香穗很有眼力見的抓了個丫鬟道︰「快去通報,林家大小姐來了。」
那丫鬟一怔,看了雪雁一眼,跑進房里去通報,雪雁趁著這時間打量了下院子。
要不怎麼說賈母偏心,這是真的偏到肋骨上去了。賈赦這樣的長子,又襲了爵的人,居然住在一個空落落的院子里,原還有個園子,可建大觀園時為了省錢,竟將園子里的亭閣柵欄全拆了,填到大觀園里去。如今這院子只不過一進,範圍是挺大的,但房間卻不太多。
雪雁正瞧著,就見主屋那邊簾子一跳,邢夫人親自出來了,笑著朝雪雁招手,嘴里叫著︰「林大佷女兒快過來。」
雪雁忙過去行禮問安,嘴里又道︰「雪雁福薄,當不起一句佷女兒,太太真真折煞我了。」
邢夫人一笑,拉了她起身,只說︰「什麼當得當不得,還不是我一句話,我今兒認了你,還有誰來找我麻煩不成?」說著就拉了雪雁竟了室內。
雪雁跟著邢夫人去了耳房,被邢夫人拉了炕上坐,又听邢夫人問她怎麼想著來玩了。雪雁忙回道︰「今兒來,是二嫂子要給大太太說件事兒,只是二嫂子不方便起身,又怕那小丫鬟們不懂道理,便叫我來傳一回話。」
邢夫人听了臉色便不大好,口中稍有些加重了語氣問道︰「可是她嫌我沒去看她?」
雪雁心中一片無語,這難怪別人說她是小門小戶里出來的了,哪有這麼直接就說出不滿來的?于是她忙笑道︰「太太誤會了,因嫂子才生了大姐兒,二哥哥的同僚家里來了不少人送賀禮,嫂子不便起身照應,又須得有女主人出來應酬才是。便想請太太過去幫忙壓壓場面,太太可是一等的誥命夫人,那些小官的太太們,見了太太回去可不得好好炫耀一番?」
邢夫人一听便受用不少,卻又推三阻四不肯過去,只說自個不懂官場應酬,怕失了分寸。
雪雁笑著勸道︰「哪需要太太應酬她們?她們不過最高家里也才五品的官職,與太太想比可差了遠了。太太只管著了正服往那兒一坐,有人同太太套近乎,太太只不過微笑一下,她們可就覺著得了天大的臉面呢。若真遇到要回答的,太太不過就隨便應兩句敷衍下罷了。太太可是侯爺夫人,能隨便應兩句,都是給她們臉面了,哪里就那麼麻煩了?再者說,太太在外頭有了名氣,也能好好壓壓那邊,也省得人家只認得個王夫人,卻不認得大房還有個邢夫人。」
雪雁這話,可是一下就把邢夫人給勸服了,她這輩子最恨的就是二房,如今听雪雁這麼一說,立刻就覺得戰斗力爆滿,恨不得馬上換了衣服出去轉一圈的好。
平日里老爺總說她小家子氣,連帶著害得老爺也不被老太太看好,又說是因為娶了她,才害得老爺搬到這舊院里來的。今兒她可要好好給大房漲一回臉,也讓那二房看看,大房也不是個軟柿子。
邢夫人想到這兒,笑眯眯的同雪雁道︰「好孩子,你先回去,我收拾好了就過來。到時若是有什麼,我去叫了你來,你替我回答。」
雪雁掩嘴笑道︰「太太不必擔心,我們太太如今也在,若真有什麼,我們太太定會幫太太一把,不叫太太為難。」
邢夫人聞言,又覺得如有神助,林府的新婦不也是填房麼?填房幫填房,可是再好沒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