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田剛起身走到門口,「鈴!鈴!」辦公桌上電話鈴響了,他走過去,拿起電話,「喂!」
電話里傳來總機接線員的聲音,「白獄長,有您的長途。」
白玉田說︰「接過來吧。」
「喂!是玉田嗎?」對方傳來了曲娜的聲音。
「是我。媽,您找我有事嗎?」白玉田不冷不熱的問。
「你回到單位咋不給家里來個電話呢?全家人都很惦記你。單位到底出什麼事啦?能不能先告訴我,免得全家人為你擔心。」曲娜關心的問。
「哦!看守大隊的一名干警值班時死在了工作崗位上,回來一直忙這件事,沒抽出時間給家里掛電話。不用惦記,我沒事。」其實,白玉田根本沒想給他們打這個電話,雖說現在他們已經成了一家人,可就是說不清為什麼從心里跟他們融合不到一塊兒。
「我看你還是調回省城工作吧,省得家里人總為你擔心。」曲娜通過關系把他調回省城簡直就是舉手之勞,上一回她已經幫白玉田運作好了,把他暫時調到省局某處任副處長,等有合適時機再提為正處級,但白玉田沒同意,硬把這事別黃了。
白玉田不想這個時候在電話里說這些,他看了一眼郭峰,然後說︰「媽,這事兒以後再說吧,我現在正忙著呢,我的同事還在等我,您要沒有別的事我就掛了。」
對方無奈的說︰「好吧,你忙去吧!」曲娜放下電話,氣呼呼的指著電話對孫明科說︰「也不知道我哪輩子欠他的,別人挖空心想來都來不了,我主動給他往省城辦,他不但不領情,好像我在多此一舉。」
孫明科並沒有順著她說,而是闡明自己的觀點,「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尤其是白玉田這樣有知識有遠見,有個性的年輕人,他有他自己獨立思維的模式,他是不會被別人輕易左右的。」
「狗屁,我看他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好歹,是在自以為是。」曲娜不知用什麼詞來形容他,她在屋里來回轉了兩圈,然後扔出一句話,「不行,我不能讓他任意由著性子來,不能讓他倆這樣長期兩地分居。」
白玉田放下電話,拉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個錢包,他把錢包里面的錢全部掏了出來,把錢放入兜里,對郭峰說了聲,「走。」倆人便下樓直奔肖勁剛家。途經商店,白玉田讓司機停車,他拿出錢來叫郭峰和司機下車買些水果和營養品。
白玉田跟著郭峰推門進屋,郭峰剛要喊肖雅蓮,被白玉田制止住了,這時從後屋傳出兩個女人的對話聲,「嫂子,你說我的命怎麼這麼苦,我從小到大也沒做過壞事啊,老天爺為什麼總是跟我過不去?」肖雅蓮停下整理哥哥的遺物,「嗚!嗚!」哭訴著。
郭峰愛人勸道︰「好妹妹,誰都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既然發生了就得想開些,堅強些,千萬別把身體哭壞嘍。」
肖雅蓮擦擦紅腫的眼楮,把哥哥的幾件舊衣服放在一個包裹皮上,一邊將它們包起來,一邊說︰「不滿嫂子,听到哥哥沒了的消息,當時我的精神徹底垮了,我一點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我甚至想過在做飯的時候把耗子藥放進去,然後帶著我爸爸一起到另一個世界找我媽媽和我哥哥去。」
白玉田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趕緊三步並兩步來到肖雅蓮她們面前,說︰「好姑娘,你可千萬別干傻事。人死不能復生,別相信有什麼另一個世界,常言道,‘好死不如賴活。’人要死了可就再也回不來了。再說,你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幼小的佷兒想想,他這麼小,你要死了,他怎麼辦?你要是真這麼做了,怎麼向你死去的哥哥交代呀!」白玉田把水果和營養品放在炕上,接著說︰「你哥哥走了,你們這個家都指望你啦!生活上有困難不要緊,我們大家一起想辦法。」他邊說邊把從兜里掏出的錢放在炕桌上,「這是看守大隊全體干警捐的款。」說著,又從另一個兜里掏出一打錢,說︰「這是我個人的一點心意,你收下吧。」
肖雅蓮驚訝的看著桌上這些錢,一下子由坐姿改成了跪姿,她的頭沖著白玉田磕了好幾下,「謝謝!謝謝監獄領導和各位好心人。謝謝!」肖雅蓮剛剛擦掉的眼淚又一次流了出來,但是,這次流出來的不是悲傷的淚,而是激動的淚,感激的淚。
小京京看著姑姑又是磕頭,又是不停的流淚,嚇得摟著姑姑胳膊「哇!哇!」哭了起來,在哭的時候眼楮還不停的盯著炕上的水果。
白玉田扶起肖雅蓮,「雅蓮妹妹,快點好好坐下,千萬別這樣,你看看把孩子嚇的。」他跟郭峰的愛人一起把她扶好。白玉田從水果兜里拿出一個隻果,掏出手絹擦了擦,遞給小京京,「給,別哭了,吃隻果。」
小京京接過隻果立即停止了哭聲,津津有味的大口大口吃起來。
白玉田從肖勁剛家回到宿舍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鐘,兩頓沒吃飯的他想下碗面條充充饑,可是煮好面條只吃了一口,卻怎麼也不好下咽。他干脆從書櫃上取下一本書,倒上一盆洗腳水,一邊泡腳,一邊翻看書,不知為什麼總是感覺心煩意亂。他合上書,把腳擦干,月兌了衣服便鑽進被窩,閉上眼楮卻沒有一點兒覺意,白天一幕幕就像放電影一樣從眼前飄來飛去。從肖勁剛因為沒有前途和生活希望選擇死,想到李政委佔著茅坑不拉屎,除了耍嘴皮子,搞特權,收受禮金,給領導送禮之外,其他什麼具體事兒也不干;從肖勁剛家境貧寒,面對父親無錢看病,妹妹因窮輟學,兒子無錢入托,寧可選擇死也不去做違法亂紀的事,想到有些干部把從犯人身上搜刮「油水」,國家一些保外就醫、假釋、減刑法律規定當成他們發財致富的渠道;從肖勁剛家里大年初一那口鐵鍋里餾著的那種令人寒酸的飯菜,想到岳母家平時吃不完倒掉的那些山珍海味;從小京京看著鍋里饅頭的渴望眼神,想到曲娜母女天天面對一大桌子飯菜,總是挑剔這個飯菜不好吃,那個飯菜沒味道;從肖雅蓮見到捐款淚流滿面的感激場面,到李躍光在有病住院、孩子結婚、干部提職、人事調動等期間大把大把收錢時「來者不拒,全部笑納」令人作嘔的表情……。這一宿,他輾轉反側,翻來覆去,桌上的台燈開了關,關了開。他越是提醒自己不要想,快點睡覺,越是控制不住,大腦神經越加興奮。看來這一宿是徹底失眠嘍!既然不能入睡,干脆就別在床上遭罪。他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披上棉大衣,來到書桌旁,從抽屜里拿出一本日記,把一天所見所聞,所思所想全都記了下來。當他寫完日記,起身拉開窗簾,天色已經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