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田到了北京,與郝嘉祥通過電話,拎著一些水果來到郝嘉祥家,按響對講門鈴,傳出鄭嵐媽媽的聲音,「你是誰呀?」
白玉田他急忙答道︰「鄭嬸,我是白玉田呀!鄭政委在家嗎?」
「哎呦!是玉田呀!快點上樓,我家老鄭在家,在家。」鄭嵐媽媽一听是白玉田來了熱情地招呼著。
鄭子明听說白玉田來了趕緊扔掉手中的報紙,早早來到電梯門口等候。
白玉田看見老政委親自到門口迎接心里暖呼呼的,他快速來到老政委跟前緊緊握住老政委伸過來的手,關切的問道︰「政委,您好!幾年不見,你和鄭嬸身體都好嗎?」
「好!好!我們都好。好幾年沒見了,你現在可是我們家的稀客嘍!」說完,把白玉田領進屋里。
白玉田進屋與鄭嵐媽媽打過招呼,把水果遞給她,然後說︰「嘉祥搬到這個樓我還是頭一次來呢,我先參觀參觀行嗎?」白玉田用商量的口氣問。
鄭子明開玩笑的說︰「看吧,看吧!沒啥好看的,與你家的洋房別墅比起來,寒酸多啦!」
室內不到一百平方三室一廳,面積不大但布局很合理,采光和視野非常好,室外景色盡收眼底。家具不多都很實用,臥室、客廳、書房、廚房不論是圖片,還是小擺設都有各自的特征和生活情調。見家如同見人,從其外表就能看出這是一個熱愛生活、和諧幸福的三代之家。
白玉田當時沒有直接反駁老政委的玩笑話,參觀完屋子感慨地說︰「房子再大,擺設再多,如果不適用那也是‘軍師——無用’。你們家的這樣設置給我的感覺就特別好,我就喜歡這種氛圍。」
白玉田的一番話雖然很合鄭子明的意,說得他和老伴兒心里美滋滋的,但鄭子明卻用手指點了點白玉田,說︰「我看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拿著我們這個寒酸的家庭尋開心啊!」說完,「哈!哈!」大笑兩聲,然後,拉著白玉田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所有了解白玉田家庭情況的人全都認為白玉田是當今世界最幸福的人,要權有權,要錢有錢。可誰又能了解他內心深處的苦衷?所以,他「咳!」了一聲,然後情不自禁地說道︰「是福是苦只有自己知道呀!」
白玉田這麼一說弄得鄭子明和老伴兒是丈二的和尚——模不清頭腦。鄭子明老伴兒遞給白玉田一杯茶水,納悶地問︰「怎麼啦?跟媳婦吵架了?還是她們的公司不景氣啦?」她關心地看著白玉田的表情變化,等待著他的回答。
白玉田晃晃頭,感嘆道︰「咳!一言難盡啊!」
「有什麼困難跟我說,我幫不了你,我們還有這一大家子人吶,總會有辦法幫你解決困難的。」鄭子明認真的說。
听老政委這說白玉田笑了,他很感激老兩口熱心相助,他猜他們一定是理解錯了,誤以為他現在出現了經濟危機。為了不讓兩位老人繼續蒙在鼓里,他解釋說︰「她家的房子很大,資產也很多,錢對她們來說只是一個數字,現有的錢幾代人都花不完。但這些都不是衡量幸福的唯一指數。錢再多有什麼用,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錢這東西對我來說沒有不行,多了沒用,夠用就行。」
鄭子明听到這里听出點味道,他頻頻點頭表示贊許。但他老伴兒還像是一頭霧水,她直言不諱,而且還有打破砂鍋問到底架勢,「那你究竟是和孫潔吵架了,還是和她爸媽鬧矛盾啦?」在她看來,白玉田應該是掉進了甜罐子里了,他不僅有一個注重家庭的岳父,更主要的是有一個能掙大錢的岳母。不像他們家,丈夫過去整天就知道忙于工作,自己又是一個沒有工作的家庭婦女,總覺得人家是在天上,自己是在地上。過去她從來不跟她們來往,總感覺有一種自卑感。
白玉田不想跟他們說過細的內心苦衷,但又不能不回答她的問話,他搖搖頭,說︰「有些事情一言難盡呀!」
鄭子明看出白玉田的意思,為了不讓老伴兒繼續問下去,他把話茬岔開,問︰「你岳父現在怎麼樣?身體還好吧!」
「他已經退休了,身體還好,就是在家沒事兒總願意發點牢騷。」白玉田毫不隱晦地直接答道。
鄭子明不明白,孫明科現在的狀況應該是被人羨慕才對呀!他有什麼牢騷可發?他詫異的問︰「你岳父現在是名利雙豐收了,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我也是這麼想的,可他不像您,在金錢和地位方面您總是感到滿足;而他們的**永遠無止境,待遇永遠不滿足,掙錢總也掙不夠。」白玉田在老政委面前直言不諱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鄭子明非常喜歡白玉田這種開誠布公的嘮嗑方式。他在位的時候,在和孫明科搭班子過程中,盡管有的時候對孫明科有些看法和行為也采取過一些批評、預防、控制等一系列措施,但他主要本著團結和諧的原則,盡量在表面上保持良好的關系。盡管如此,鄭子明對孫明科始終心存疑慮,特別是在對白玉田政治思想影響方面,他擔心白玉田這顆好苗子在那種環境中長成一棵廢材。今天听白玉田能這麼說他很高興,但考慮到白玉田畢竟和孫明科是一家人,鄭子明沒有多加評論,只是說,「回去跟你岳父說,就說我說的,知足常樂。這人啊!不能總是往高處比,那樣比永遠感受不到幸福。你讓他多跟我們這樣的老家伙比一比,看看咱們監獄有多少老同志還不如他的,這樣比就能心里平衡啦!」
「好!我一定把您的意思轉達到。」提到老同志,白玉田想起了多年沒有弄清楚的一些問題,他忍不住問道︰「您提到老同志,讓我想起一個人來,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您,不知當問不當問?」
鄭子明饒有興致的說︰「你說吧!想要問誰?」
「王鐵漢。」白玉田直截了當地說出了他的名字。
「哦?你怎麼對他感起了興趣?」這讓鄭子明有些意外,心想,「他怎麼會問起這個老倔頭?」
白玉田往前探了探身子壓低一些聲音,怕是被別人听到似的問道︰「這麼多年,您在新興監獄的干部群眾心里威望始終很高,人們對您都特別尊重,而王鐵漢這個人從來沒有把任何領導放在眼里,您卻始終遷就他,包容他,讓我最不理解的是那次六大隊犯人逃跑,在追責的時候,相關責任人重的被撤職,輕的被記過,而王鐵漢身為六大隊的負責人,不但沒有任何處分,調到三產服務公司不久還把他的職務還變成了實職,連個‘代’字都沒有了,您是一個講原則的人,但這件事讓我有些不理解。」
「哈!哈!原來你是問這件事呀!」鄭子明心想,白玉田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但卻把這個問題揣在心里這麼多年,真是難為他啦!他喝口茶,隨後說︰「好!既然你對這事兒感興趣,那我就不妨告訴你。」白玉田的問題把鄭子明帶回到滄桑歲月。
「說起來話長啊!一九四四年,我和王鐵漢在東北抗日聯軍一起打鬼子,那個時候他是連長,我是一名戰士。小日本投降後,進入解放戰爭時期,打完遼沈戰役我們被編入中央直屬高炮師,當時他是營長,我是這個營下屬的連指導員。解放戰爭結束不久,朝鮮戰爭又開始了,我們這個師被調到朝鮮前線。那個時候他還是營長,我因為上過兩年學,有點文化,便被提拔為營教導員。在一次戰役中,我們的炮陣地受到美軍飛機轟炸,一枚炸彈落在指揮所附近,他為了保護我把我撲倒,身體壓在我身上,結果我安然無恙,他的後背被炸彈炸傷,當即被送到後方醫院。時隔不到三個月,我也因為在一次戰役中遭到敵軍火炮群的攻擊,身負重傷被送到後方醫院,治療期間特意打听他的下落,听說他的傷剛好就返回了部隊。抗美援朝結束後,我被送到部隊療養所療養,沒多久,他因第二次負傷,也被送到這個療養所療養。那個時候,他已經是副團職了。見到他之後我才知道我們這支部隊在朝鮮戰場上傷亡近半,其中,很多戰友的遺骨永遠留在了異國他鄉。」
「沒想到你倆還有過這樣的經歷。」白玉田被鄭子明的這段回顧深深吸引了,他過去只是在小說里和電影里才能看到的故事,沒想到這些血淋淋的英雄壯舉就發生在過去與他朝夕相處的老同志身上。
鄭子明的思緒被白玉田打斷,听完白玉田的話他接著說︰「我倆的經歷還遠不止這些。」說完,他的記憶從戰火紛飛的年代穿越到和平建設年代。
「五十年代中葉,我和王鐵漢因身體原因同一批轉業,一起被分配到h省公安戰線。後來,組建勞改單位,我倆又被分到了一起。起初,我倆在一起搭過班子,他曾經是勞改支隊支隊長,我是政治處主任。但由于政治方面原因,他沒能隨波逐流,屢遭逆境,身體和心靈備受磨難。我在那個年代處境比他好一些,雖然沒能做到柔韌有余,多少也能比他靈活點兒,但後來仍然免不了被政治多次‘洗禮’。不過,我們的心態都很好,什麼事情都能放得下,想得開。每當我們與那些長眠在異國他鄉的戰友們相比,我們總能感覺自己是幸運的。」
白玉田被鄭子明的回憶所感染,他視乎對鄭子明的這個做法能夠理解,他說︰「怪不得,原來您和他不但是老戰友,還是老搭檔。」
「此言差矣!那次沒有給王鐵漢行政處分,並不是因為我倆是老戰友、老搭檔。」鄭子明沒有同意白玉田的觀點,當即對其加以反駁。
「那是為什麼?」白玉田不解的問。
「我們實行紀律處分是講求原則的,我們既要考慮事實和證據方面的因素,又要考慮後果方面的因素。從事實和證據方面講,那次犯人逃跑需要從兩個方面追究責任,一是主管責任,二是直接責任。在直接責任方面,主要責任者是具體中隊的領導,他把一個不該放到這個位置上犯人安放到哪兒。大隊主管領導確實負有監管不到位之責,但從後果方面講,當時犯人並沒有逃出監獄,沒有造成嚴重後果和嚴重影響,所以,這類追責,一般只處分到大隊副大隊級,而沒有對他這個代理負責人實時紀律處分。當時監獄領導班子也有人提出,如果對他一點說法沒有,恐怕影響不好,並且對各單位的一把手不能引起促動。當時正趕上監獄準備成立三產公司,科大隊級領導誰都不願意去管那些干部家屬和子女,在此情況下才把他調到那里。」說到這兒鄭子明感覺對白玉田提出的問題還沒有回答全面,他補充道︰「噢!對啦,關于後來為什麼又讓他成為名副其實的服務公司負責人的問題,主要是因為,沒想到這老伙計到那里以後把服務公司搞的出乎意料之外的好,他在組織生產加工過程中不但解決了我們監獄所有干部家屬和子女的就業問題,還為監獄組裝大型工業產品節省了大量的成本資金。我說他不僅在部隊是功臣,也是監獄的功臣,國家的功臣。我當時沒有權利恢復他的原職,但向監獄黨委建議他為這個公司名符其實的負責人還是有這個權力的。」
多麼好的一位老人,多麼令人敬佩的老一代革命同志,白玉
田把他的岳父孫明科、新興監獄政委李躍光、省局局長姚偉業等人與其對比,就如同高山與窪地,大海與臭河溝。同時他也為自己在談話之前對老政委的一些不正確想法感到汗顏。
就在白玉田還想繼續了解當年裘超勝、黃世堡、王秋生三人殺人越獄有關疑點時,電子門鈴響了起來,鄭嵐媽媽走過去拿起對講電話問︰「誰呀?」
電話里傳來郝嘉祥的聲音,「是我。媽您讓玉田下樓吧,我跟他約好的晚上請他去飯店吃飯。您和我爸也一起去吧!」
「我倆就不去了,你們年輕人在一起說話嘮嗑隨便些。」說完,她便喊白玉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