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莊大道之上,日頭當照,陣風吹襲,卷起陣陣塵土。兩匹高頭大馬不緊不慢的行進。
袁惠新四平八穩的坐在馬上,一路之上不言不語,只不停的拿眼白掃蕩著馬鈺。終于,頂不過敵人的眼中發射出的利刺,馬鈺率先投降。
「袁公子,可是在怪罪貧道最初隱瞞身份?」
袁惠新一拱手,嘴上卻道︰「不敢,只是略感詫異罷了。」
他沒有回答袁惠新。
馬鈺沉默了一會,忽然問袁惠新說︰「公子,您覺得世界上有沒有鬼?」
袁惠新嚴肅的想了一會,回答他說︰「惠新曾經讀過王充的《論衡》一書,我不認為世界上面有鬼,子不語怪力亂神,我也不承認鬼的存在,就我來說,我認為,既是世界上真的存在那種東西,也肯定有克制他們的東西存在,否則的話,世界早就亂了套了。」
馬鈺想了想這句話,精神突然很振奮,衷心的對袁惠新說了一句︰「听君一席勝讀十年書,您說得對,世界上絕對沒有沒有辦法抑制的力量。」
不過,馬鈺隨後又不由苦笑了,「……公子高論,奈何權臣當道,一手遮天,只怕此等高論不能為世人所容。」
袁惠新握緊拳頭說︰「如今權臣當道,想要飛黃騰達,就要有拳頭。我袁家雖不敢稱是天下名門,但也頗有家資。誰要動我袁惠新,難道就不考慮一下我的騎兵隊?」
馬鈺卻笑道︰「此貧道亦有所慮,只是眼下時機還不成熟,某一日若朝中政局有變,到時公子順水推舟即可功成,卻事半功倍」
袁惠新頓了頓續道︰「韓侂冑一死,宋國權力落入史彌遠手內,政局不穩,我要重新部署策略,好把握這個機會。等我們與鄭爽、秦蓉等人在重慶府會合之日,就是我開展霸業之時,所以惠新定要在這之前為我穩住各路勢力,若因此而惹得各路勢力聯手,對我便大大不利了。」
之後,袁惠新擊劍而歌︰「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山河歲月催,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歌詞豪邁大氣,又不失灑月兌,可皇圖霸業,那是能隨便說得的!初到貴境,城府還是不夠啊。幸好不是在辛棄疾跟前,要不這禍可就闖大了。
馬鈺聞言眼楮一亮,對著袁惠新問道︰「吾觀袁公子氣質不凡,想來是胸懷大志之人!不知對這天下有何看法?」
「金賊不足為慮……」袁惠新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
馬鈺的眼神瞬間變得暗淡︰「難道袁公子認為金國是虛有其表?」
袁惠新玩味了看了馬鈺幾眼後又加了一句︰「可是漠北的韃靼人,驍勇憑陵,才是國之大患!應當謹防!」
「好!」馬鈺拍手喝道,眼中的神采盡復︰「袁公子的話雖然不多,可卻是一針見血啊!貧道在中原的時候也深有此感!」
「那麼馬道長是否願意助我一臂之力呢?」袁惠新笑嘻嘻的問道。
馬鈺見袁惠新如此單刀直入,不禁楞了一下,隨即笑道︰「那要看袁公子出得起什麼價碼了!」
這個所謂的價碼自然不是指做生意時交易的黃白之物,而是讓袁惠新用自己的大志去說服他。
「惠新覺得這個天下最大的禍害是漠北的韃靼偽蒙古國,惠新欲毀家紓難,在組成義軍之後借口奉天討賊之名,掃蕩蒙古高原,重行燕然勒名之事!」袁惠新笑眯眯的說道。
「不想南宋居然還有如此遠見之人,宋室也不是不可救也!」馬鈺搖了搖頭感嘆道。
馬鈺很認同袁惠新的說法,他去西夏國雲游的時候,正逢戰亂,見識過蒙古人可怕的戰力。
「道長此言恕惠新不敢苟同!我以為要解救這個天下的唯一方法就是再出現一個冉閔,借著建立掃穴犁庭的機會,順勢從那些夷狄的手中收回土地,分與中華百姓耕種!」袁惠新喝了口水,否定了馬鈺的想法。
這個天下的文人很多人還對宋室抱有期望,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希望,都願意舍棄生命去換取。
不過可惜連續幾任的皇帝都是昏庸無能,加上連年災害、金國進攻,這些問題不是出現一個兩個英明的皇帝就可以解決的。
宋室這顆大樹已經活了二百多年了,也是時候該倒下了!
馬鈺沉吟了一會,袁惠新的意思很明顯,他要做那冉閔,他現在只等元寇侵華。
「此的確是可行之法,我可先效忠于他!若日後所托非人,再離他而去便是!」想到馬鈺才隨即對著袁惠新拜道︰「貧道願助公子一臂之力,希望公子日後功成之時記得今日要把土地分給百姓的諾言!」
袁惠新哈哈大笑的說道︰「我有道長之助,如虎添翼!」
等袁惠新到達重慶府之時,鄭爽和秦蓉等人也已到達,進入他們所在的客棧,只見里面忙得熱火朝天,而眾人也都在院中站立著,只有那中年男子不停徘徊走來走去。
「少爺,你們來了。」鄭爽見袁惠新走了進來,忙上前回話。
袁惠新懶懶說道︰「恩,秦蓉小姐和其他弟兄們,他們都還安好吧?」話語中暗藏著幾分力量。
鄭爽忙道︰「諸位弟兄都安好。尤其是秦蓉小姐,這幾日甚是思念少爺。」
袁惠新點了下頭說︰「好,你回去吧。」
鄭爽離開後,袁惠新的眸光立刻犀利起來,道︰「小五呢?」
于五自書房外急行進來,說道︰「屬下在。少爺先前吩咐的事情,屬下早已經辦妥了,少爺可往後山一行。」
袁惠新對秦九韶說道︰「即刻去請馬道長來。」
秦九韶領命而去後,他看著劉元珍等人,說道︰「你們都知道怎麼做了?」
劉元珍上前一步,說道︰「屬下明白,請少爺放心。」
袁惠新從此更加忙碌,幾乎整天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客棧後山,木屋。
袁惠新鑽進了小木屋。
派出去的黑衣人還沒有回來,在屋子里面的桌子上,擺著那個小木盒。
袁惠新走過去,看著那個小木盒。盒子里面裝著這段時間以來手記來的情報,到目前為止,自己只看了一部分,仍然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如果不看完,幕後黑手就找不到,而自己在朝廷中的地位便將會很被動。
正在這時,一名黑衣人進來跪在廳下,戰戰兢兢地將自己知道的所有情報都說了出來。見再也問不出什麼,袁惠新收回了彌漫在木屋中的駭人氣勢,揮手示意這名黑衣人下去。
待黑衣人走後,袁惠新將秦九韶招到身邊說道,「九韶,我要先行一步返回臨安,這里就交給你了——處理完這里的事情之後,你和馬道長即率領眾人回臨安!」
「將軍,您是打算……」秦九韶不解地問道。
「拿兩樣東西*史彌遠就範!」袁惠新笑著回答道。
秋風已經漸漸起了,天氣也漸漸有了一點寒意。四川這個地方,度過了風潮激蕩,火星四濺的那個夏季之後,漸漸的也安靜了下來。
嘩啦啦馬蹄踏過溪水,當先一騎駿馬已經先踏足北岸。緊接著是數十名騎士跟著涌了過來。馬上人物,紅頂行裝,一襲青衫烏紗圓領。年輕得讓人覺得耀眼,正是袁惠新。
道路兩旁,山峰聳立,巨木森然。一支隊伍,稀稀拉拉的行進在從四川通往湖廣的道路上面。這幾天行軍下來,雖然臨安老營已經派出了以鎮遠鏢局鏢師為主的前進兵站,一路準備糧食燒柴副食等接應袁惠新的宋軍,但是這一千多人還是走得叫苦連天。有意無意的和袁惠新每一個號令作對。
而袁惠新除了以身作則,每天最先一個起來等著他們收拾出發,每天等到他們睡覺之後最後一個安寢之外。就是一直在默默的觀察著他們。
扎營完畢後,袁惠新當即遣使叩關,約見孟宗政。
使者攜帶了一封袁惠新親筆手書的信件,信中,袁惠新沒有對孟宗政講什麼社稷大義。百姓疾苦之類的道理。孟宗政不是士人,他只是一個純粹得不能再純粹的將領。
身為一個統軍將領,尤其是孟宗政這樣一個早過血氣方剛之年的將領,他所關心在意地東西,會比較實際一些。從這方面入手,或許能夠取得不錯地效果。
此時孟宗政剛剛結束了對一批新兵的訓練,回到營帳中,天氣炎熱,胎兒漸大,他越來越覺得精神倦怠。
過了不久,一名侍衛在帳外輕聲道︰「稟大帥,袁大人遣信使來了,求見大帥。」
室內日內孟宗政坐在室內,旁邊站著孟宗政,陳祥、曹旭等。一個信使跪在地上。
孟宗政(笑)︰你帶來了袁公子的信息,很好,本將知袁公子他們現在安好,也就放心了,本將這里一切平安,你可歸報袁公子勿掛念!
信使(連連叩頭)︰小的遵命,小的告辭!
孟宗政望地說︰你們……你們路上安全嗎?
信使笑著說︰多謝將軍好意,請將軍放心,他們路上幾個小毛賊還不敢拿我怎麼樣的,後會有期!
信使匆匆離開。
听完信使的匯報,袁惠新陷入了疑惑之中。
「你走路的時候,注意後面有沒有尾巴。」袁惠新問道。
「什麼是尾巴?」那信使問道。
「就是後面有沒有跟蹤你的人。做重要事情的時候,一定要隨時注意。你明白嗎?」袁惠新嚴肅地要求那信使重視。
「是,公子,我今後會注意安全,也不會讓人跟蹤的。」那信使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小心翼翼的去了
襄陽城西陳氏鐵匠鋪「太欺負人了,我都一把年紀了,還要征我去做匠戶。我原來幾個徒弟都被你們征用了。現在我都老了,還不放過我。」
陳鐵匠憤然向兩個廂軍模樣的人抗議著。
「這是匠作營都統大人的命令,已經經過知府衙門會簽過了。十天之內你沒有到匠作營報道,就等著坐大牢吧。」
說完,兩個廂軍揚長而去。
「陳師傅,這是怎麼回事?」剛混入城中,好來取匕首、腰刀的袁惠新看見陳鐵匠對著兩個廂軍的背影怒罵不休。
「唉,這個世道沒天理啊。還不是我的鐵匠鋪影響他們的生意。他們匠作營的都統和幾個臨安的大族把持住了市面的兵器生意。他們打造的腰刀沒有老夫的耐用,價格也更高。一直想把我弄到匠作營去。」
「匠作營有什麼不好嗎?」袁惠新不解的問道。
「匠作營好什麼好!前幾個要我去匠作營,都是我徒弟替我去的。他們現在還在匠作營,從早上累到晚上,一個月只能拿到五百文。他們的頭目經常還因為各種原因扣他們錢。一個月掙的錢連老婆孩子都吃不飽。」
「你以為匠作營是為朝廷打造的兵器嗎?據我徒弟有幾次發現,他們打造的好一點的腰刀,在都統家的店鋪里掛著在賣。後來他們才知道,打造好一點的,都被都統以各種原因拿走了。大家出工不出力,出的大量普通兵器、殘次品才是進朝廷庫房,以後裝備軍隊的。」
「而且一旦進入匠作營,以後子孫後代都只能做匠戶了。都是我害了我那幾個徒弟啊早知道,我就不收他們做徒弟了我不應該讓他們替我去的啊」
說道傷心處,陳鐵匠痛哭失聲,捶胸頓足,懊悔不已。
袁惠新只能輕聲安慰,等陳鐵匠平息下來,才又問道︰「陳師傅,那你現在怎麼辦?」
「我還能怎麼辦?不去,要坐牢;去了,也和犯人差不多。有人受不了,離開匠作營,就成了通緝逃犯,一輩子只能背井離鄉。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了」
「陳師傅,要不你和我們一起走。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銀不能保證,但不會讓你吃不飽,穿不暖。到老都有我們供奉著」
「公子,我除了會打鐵,不會其它的,會拖累你們的。」
「陳師傅,以後我會組織很多人一起抵抗蒙古人,正需要你帶領人為我們打造兵器。你的家人呢?要不要一起走?」
「我是孤寡老人一個。年少時在開封,家里也是開鐵匠鋪的。適逢戰亂,只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來襄陽後,一直在城北的蔣氏鐵匠鋪做學徒。蔣氏對工匠克扣的厲害。十幾年前,我自己在城西開了這個小鐵匠鋪。以前是沒錢討媳婦,鐵匠鋪生意順暢了,年紀也大了。」
「你看,人老了,話也多了,嘮嘮叨叨半天。只要公子不嫌棄,我就帶這個學徒跟你走。鐵錘,過來,拜見公子。我名叫陳天然,這個徒弟原來沒名字,他力氣大,鐵錘用得好,我就給他取名陳鐵錘,」
陳鐵匠自嘲的說道,把旁邊呆立著的學徒叫了過來。一個約一米六、二十來歲、看起來很憨厚的黑小伙。
袁惠新扶起要跪拜的鐵錘,「我名叫袁惠新,你們就叫我惠新吧,別公子公子的了,以後大家都是自家人了。你們把重要的東西收拾一下,明天我租一輛馬車來拉。」
腐朽了,朝廷的底子已經腐朽了。好的兵器都被監守自賣了。劣質的兵器裝配從不訓練的廂軍,各級武官只知道撈錢,能擋住縱橫歐亞大陸的蒙古鐵騎嗎?
袁惠新在路上想著,心里一陣悲哀。難道只能看著歷史的車輪,不可阻擋的碾碎紙醉金迷的南宋朝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