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步飛重新睜開雙目,墨星般的瞳孔內閃爍著異樣的神光。
「不是魔門,不過那股精神力量亦正亦邪、雜而不純,與我一接觸即退,使我來不及掌握對方的存在……奇怪?」
龍步飛所說牽涉到玄奧之至的精神功法,蔣馳宗修為不足,听得一知半解,但是內心對眼前這年紀足足小他一輪的青年更是不敢輕視,盛名之下無虛士,能被天下第三視為第一對手的人,豈是易與之輩。
龍步飛沈吟半響,忽然對著蔣馳宗一抱拳道︰「打攪前輩已有不少時日,龍某時常不安于心,如今龍某傷勢已無大礙,這就想向蔣堂主辭行了。」
蔣馳宗訝道︰「龍大俠何出此言!莫非是敝府招待不周?」
龍步飛搖頭道︰「智儒前輩和蔣堂主的高義,龍某永銘五內,豈敢有此想法。只是龍某多留一天,對貴堂所可能帶來的危機就愈多一分;為大局著想,龍某還是早一步離開的好。」
蔣馳宗見龍步飛言詞堅定,知其去意已定,再挽留也是白費工夫,只得無奈舉杯道︰「龍大俠既然堅持要走,蔣某也不敢多留,就讓我敬龍大俠這一杯,祝你一路順風。」
龍步飛連忙舉杯回敬道︰「堂主客氣了,該是龍某多謝堂主這十幾天的款待之恩才是啊。」
兩人對視一笑,將手中酒杯一飲而盡。
「乒!」
龍步飛松手讓酒杯摔到地上碎裂,一張俊臉同時變得鐵青,沈聲道︰「酒里有毒!」
蔣馳宗哈哈一笑,身子像失去重量般從椅上飄起來,再落在離原來所坐五丈遠的後方。
「沒錯!這可是我向西域毒宗花了黃金萬兩才特地求來的‘天人五衰’!若是一般毒藥,我也不敢下在酒里面,收不到功效不說,被你提早發現了那可劃不來!」
龍步飛雄偉的身軀微微顫抖,額上斗大汗珠涔涔流下,看得出來是正忍受極大的痛苦,嘶啞著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哈哈!問得好啊!」蔣馳宗獰笑道︰「告訴你!我已經受夠了每天提心吊膽和魔門中人周旋的日子!我和你們這些身無長物的江湖人不同,我有祖先的基業,有族人要養家活口,我需要權力和財富,這些你們自以為是的白道中人最缺乏的東西!只要把你的人頭獻給魔門,我就會有數不清的榮華富貴!」
蔣馳宗一口氣毫不猶豫的把這一長串話說完,就像是這些話早已藏在他心中,演練過成千上百次的台詞一樣。
龍步飛用像是第一次認識蔣馳宗的眼神看著他,那表情沒有一絲憤怒或不甘,反而帶著一絲絲的憐憫。
盡管「智儒」孔學之算無遺策,但他仍有一件事無法算到,那就是讀書雖然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氣質,卻改變不了一個人的本性。
蔣馳宗惡狠狠的望著龍步飛道︰「我不喜歡你的眼神!」
龍步飛平靜的與他對望,一點也不會予人肉在坫上的感覺。
「是誰與你接洽的?」
「是我。」
一身商賈打扮的「血龍」獨孤忌從房門緩步走入,此刻的他已經卸掉了臉上的化妝,一張陰沈的丑臉閃動著異樣的綠芒,眼中隱帶著出鞘的殺氣。
「原來是你?!」
獨孤忌負手冷然道︰「當然是我!否則也算不倒你,在‘香意城’時被你害得好慘,如今我要連本帶利討回來了!」
局勢急轉直下,面對絕對的劣境,龍步飛竟仍是夷然不懼,言行如常,無負當代大俠的風範。
他望著蔣馳宗,淡淡道︰「舍道入魔,無疑與虎謀皮,總有一日你會悔不當初。」
蔣馳宗臉色丕變,強自嘿嘿笑道︰「你都已是快死的人了,還想來挑撥離間。」
獨孤忌沈聲道︰「他說得不錯。」
蔣馳宗訝道︰「你說什麼……?!」
他還來不及有任何防備,一只赤紅的手掌,已悄然無聲的印在他的背門。
蔣馳宗的全部防備都集中在眼前坐著的龍步飛身上,「天敵」的名號委實太響,即使毒宗的劇毒「天人五衰」號稱萬無一失,仍是不得不防對方那臨死前全力一擊的反撲。
只是他作夢也沒想到,他所預料之中的攻擊,不是來自身前的敵人,而是身後的盟友。
倉促之間,所有真氣來不及護身,結結實實挨了一記「化血散手」的結果,是蔣馳宗狂噴鮮血,滾地撞壁方止。
「為……為什麼……?」
散開的亂發遮住半邊面孔,背門衣衫幾乎盡碎,最嚴重的傷勢是斷裂後插入心瓣的肋骨,幾乎已經肯定絕無生理。
但他仍是要知道原因。
獨孤忌看著他的眼神就像是看著供桌上的牲品,毫無一絲同情或憐憫。
「因為我其實已經叛出了‘地府’,根本無法提供開給你的優厚條件。」
蔣馳宗的瞳孔聞言立時放大,表情寫滿驚恐與不信。
「怎……怎麼會……?!」
獨孤忌嘴角溢出一絲殘酷的笑意,道︰「怪只怪你太過利欲燻心,才會對我的話深信不疑,不過至少有一點我沒有騙你,那就是龍步飛的人頭仍然可以在‘天宮’賣到一個好價錢,只不過你是拿不到了!」
「我跟你拼了!」
絕望、憤怒,被出賣的打擊,如今十倍出現在剛剛背叛龍步飛的蔣馳宗身上,誠所謂叛人者,人恆叛之。
拼盡余力的「鐵劃銀鉤」,筆尖帶著尖銳的氣勁劃破虛空,即使是沾上膚發的毫末,也會立刻皮開肉綻,造成永不能復原的傷口。
但這樣拼命的一擊落在獨孤忌眼里卻只是垂死的掙扎,冷笑一聲,「化血散手」紅影布下的氣勁如鐵鏈橫過,隔開了虛空,也決定了生與死的分際。
左掌的化血氣勁凝聚成盾擋下了蔣馳宗的「判惡鐵筆」,致命的一擊,則是來自右掌的「血鷹掀翅」!
只听蔣馳宗一聲厲嘶,整個身子被獨孤忌的手刀硬生生腰斬,一分為二!
蔣馳宗的上半身滾至龍步飛腳邊,瞪大的雙目有著太大的不甘、悲憤、和愧疚。
龍步飛雙目流露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嘆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獨孤忌獰笑著用舌舌忝去手指上的血液,對他道︰「不必為他悲傷,因為下一個就是你了。」
龍步飛道︰「你就這麼有把握殺我?」
獨孤忌冷笑道︰「不必強做鎮定了,西域毒宗的‘天人五衰’號稱天下奇毒之最,就連‘閻皇’君門主都未必有把握逼得出,何況是你。」
龍步飛沈聲道︰「這就是你先殺蔣堂主的原因?因為你斷定我已無反抗能力。」
獨孤忌得意笑道︰「一切都在我計算之內,現在你可以放心去死了!」
「你既然這麼會算,有沒有把我的出現也算在里面呢?」
隨著話語聲,一人自屋梁上跳下,落在書房的中央,讓房內的兩名高手都為之同時震驚。
一名帶著邪氣微笑的俊秀少年,絲毫無懼于獨孤忌身上的殺氣站在他面前,還有意無意的阻隔了後者將對龍步飛發動的攻勢。
獨孤忌眼中閃動著必殺的殘酷光芒,冷哼道︰「小子,你是何人?」
俊秀少年對他咧嘴一笑,柔聲道︰「我姓君,名天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