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早上的檸檬水起了作用,方息頂著一顆宿醉的腦袋,竟然沒怎麼頭痛。給自己沖了一杯速溶咖啡提神,方息強制自己將昨夜那些時不時自動跳出的畫面拋至腦後,打開電腦開始寫領導的階段性工作總結。
進入政府辦公室文秘科已經有四個年頭。一開始大家還驚訝于他畢業的學校和所學的听都沒听過的詭異專業,不明白這樣一個名校工科孩子是怎麼想考這個崗位當公務員的。但這樣的好奇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他寫材料的強大拼湊能力所折服。同樣是在網上淘文拼湊,方息拼出來的一結合實際,總是能讓人眼楮一亮。
于是本著人盡其用的原則,辦公室服務的幾個政府口領導的文件材料,主任一概都交給他來解決。翻看著各種資料,方息打電話確認了幾個關鍵部分,這才算是初稿完成,只剩下幾個小小數據等著相關部門報上來填上了。
長長抻了一個懶腰,對桌的矮胖副主任見狀探出頭來,笑容可掬的指了指牆上的掛表︰「小方啊,今天別去食堂了,對面新開了一個朝鮮館,听說狗肉很是新鮮啊……」
動作猛地一頓,方息這才驚覺一上午的時間竟然就這麼不知不覺的過去了。表情痛苦垂下胳膊揉了揉差點被那聲「小方」給喊散了的腰,方息抗議道︰「我說蔣主任……咱能不能換個稱呼?我很惡寒啊。」
別有深意的瞟了一眼方息按在腰側的手,副主任一張胖臉笑的賊賊的︰「寒的話正好去吃狗肉啊,大補啊。今天我請。」
听到副主任請客,同辦公室的兩個新近小鬼立刻舉臂高呼起來,其中一個不怕死的還沖過來摟著他肩膀,連連說道,方哥,原來你這麼「畏寒」啊?
一把推開掛在自己身上的小鬼,笑罵的話還未等出口,熟悉的手機鈴聲卻先一步響了起來。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方息心下一跳,手指竟是在慌亂中直接按下了接听鍵。顧不得那邊幾個笑鬧的人還在等他,方息連忙側過身做出回避的勢將電話放到耳邊,果然下一秒就听到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是我。現在說話方便麼?」
看了一眼還在抬杠的幾個人,方息小聲回道︰「不太方便。我們辦公室幾個人正要出去一起吃飯……」
「推掉。找一個說話方便的地方。」
不難猜到虞子鴻的來意,方息握著電話的手有些微微泛濕,刻意忽略了一上午的煩悶一下子卷土重來。深吸了口氣,方息轉過頭對幾個同事說了句抱歉自己臨時有事,便不顧那一干人的抗議匆匆走出了辦公大樓。
「現在可以了,說吧。」
「上午秦風宇來我這兒了,你小子可真下得去手,竟然把他傷到那種程度!」
不是用手傷的啊……腦袋里自動浮現出那些染著紅的棉棒,方息按了按開始發痛的太陽穴,說道︰「……當時……我喝多了。」
這不是借口。如果不是喝多了,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對哥們的秦風宇發情,更別說用那麼粗暴的方式……電話那邊也沉默了下來,虞子鴻到底也是了解他的。方息看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胸口更是煩躁。
「風宇他,傷勢如何?」
「拉傷。方息,關于風宇,你是怎麼想的?」
怎麼想的?昨天之前秦風宇還只是他最鐵的兩個哥們之一。這麼短的時間,會有什麼變化?一夜而已,做了而已。他們的關系也不過從單純的哥們,變成了上過一次床的哥們。如果不考慮秦風宇是怎麼想的話……
「子鴻,我是喝多了。」
電話那邊再度陷入沉默。有些話不用說的那麼明白,他已經知道秦風宇的心意,虞子鴻和秦風宇也知道他知道,同時也明白他沒有接受的打算。不捅破那一層紙,好歹再見面不會太尷尬。
好一會,他才听到電話那邊的虞子鴻才長長的嘆息,「……你可知風宇他為何會讓你知道?」
他也正奇怪這一點。
看虞子鴻的態度,他是早就知情。而昨晚秦風宇的表現……他對自己有想法,顯然不是從昨天才開始迸發的。不意外兩個都瞞著他,兄弟八年,兩個都足夠了解自己,知道他會是何種反應,所以才瞞得滴水不漏。
又為何突然想要他知道了?
還未等開口,那邊虞子鴻卻已經揭曉了答案,「你還記得昨天同學會你都說什麼了麼?我和風宇都不知道,你竟然已經開始相親了。」
相親?!
方息終于知道根結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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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自從進入機關,周圍同事不管熟不熟悉,主動來給他介紹對象的可謂是絡繹不絕。他自然不會每一個都去看,但是,顯然也不能每一份都拒絕。總有那麼一些人的熱情,是他不方便拒絕的。
于是就去看過幾個。
他並不排斥女性,若對方是那種優雅大方或者乖巧听話的類型,他也會因為覺得好可愛啊,進而想要與之交往看看。只是以前給他介紹的那些都不是讓他有感覺的類型。要麼太前衛、要麼太古板,總之,總是差了那麼一點點。而那種沒有結果的一次性相親飯,他不認為有和兩個哥們饒舌的必要。
這次他去見面的女孩子是幼師,有著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楮和未語先臉紅的靦腆氣質,正是他會喜歡的那種類型。于是見面後他主動打了電話過去,約了這周末看電影。
還沒有確定的事情,本來沒打算這麼快就讓兩個兄弟知道,但也沒有刻意隱瞞的意圖。恰好同學會上有個原本不太熟悉的別系同學是那個女孩的親戚,看到他後拍著他的肩膀笑道,就知道***說相親認識的那個良人一定是你,以後要好好照顧我妹妹啊……
他雖然覺得那個同學有些多事,但出于禮貌到底沒有否認。醉之前他就隱約覺得秦風宇的心情不太好,但那個小子看上去依舊是風度翩翩的死樣子,甚至還能臉上掛著笑舉杯應對那些別有用心的應酬……于是他便當做之前是自己的錯覺,再沒有多想。
原來他竟是因為誤會他已經找到了談婚論嫁的女人,所以才趁他酒後……
無比煩躁的掛斷虞子鴻的電話,方息坐在馬路邊一動不動的看著馬路上的車來車往。子鴻說,風宇之前就猜到自己對他無意。子鴻還說,希望他能對風宇好一點。
該死的,既然明知道不可能,為什麼還要撩撥他上床?
餓著肚子上了一下午很郁悶的班,好容易熬到下班鈴響。方息拒絕了同科室一幫小鬼去唱ktv的邀請,以他現在的心情,完全沒辦法去陪小朋友happy。他需要的是實實在在能填飽肚子的東西,然後,他需要找個地方宣泄一下自己糾結的心情!
一路公車晃蕩到家中,方息打開衣櫃猶豫了一下,從中翻出了牛仔褲和一個套頭帽衫換上,將梳得板板整整的頭發揉亂放下流海,又順手從書櫃前舀過一副黑框的平鏡帶好。
鏡子中的人看上去就像尚未走出校園的學生,一個帶著濃濃書卷味道的乖寶寶。和他平時永遠休閑西裝的辦公室新鮮人形象有著種微妙的落差。即使和同辦公室的同事在路邊擦肩,也不會輕易認出他來。
絕對不是傳說中的制服誘惑或者異裝癖的愛好者,盡管衣櫃里還放著四五套不同高中的男子校服,和其他一些雜七雜八的……但他只是不希望自己出入一些特定場合之時,被工作圈子中的人認出來罷了。
盡管機關這種地方私底下各式各樣的緋聞花樣百出,但和同性瓜葛這種事情,卻是絕對的致命傷。一旦被發現,他即使不被開除公職,這輩子也別妄想會進步了。而若真的被開除公職,他就要徹底被隔離在這個環境之外,再無進來的可能。
雖然女性也完全沒問題,可正是因為有那種禁忌在,和同性私磨起來,才更刺激。
滿意的整理一下衣角,方息從掛起來的休閑西裝口袋中翻出錢夾,又模出鑰匙門卡放進褲兜,四處看了一下沒有忘記什麼,這才放心的換鞋出門。
有好幾個小吃店都是他最近想去的,空了一中午的肚子此刻非常想念暖烘烘的油潑面。此刻一副學生打扮,也正適合去那些學校附近的面館。他需要先填飽自己的肚子,然後再找一個環境優雅的地方,去好好整理一下那些讓人郁悶的事情,隨便找一個合胃口的好好放松一下自己從早晨到現在備受刺激和壓力的心髒……
看見停在自己小區門口那輛異常熟悉的車,方息越發愉快的腳步猛的一頓,腦中剛剛得以緩解的某根神經一下子又被繃得緊緊的。
看到他,那個刺激和壓力的根源開門下車幾步站到他的面前,和他差不多高的眼楮平行著看進他的眼底,一身輕松隨意的休閑裝絲毫看不出這個男子早上還曾連站都站不起來。
「這個時間應該還沒吃晚飯吧?和我一起去吃一口如何?我有話想對你說。」
方息看著面前這個即使穿著休閑服依舊態優雅的男子,第一次讀懂了對方看向自己時,眼楮里的溫柔。
「……秦風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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