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次不算完全成功，但整體感覺還不錯的約會已經過去了快兩周，方息規規矩矩坐在辦公桌前眼楮盯著顯示屏上的表格，心思卻早已經飛遠。
雖說有點小人之心，但他的確曾有那麼某一瞬，冒出過某種念頭——不知道秦風宇會不會越過他，單獨聯系卓玉？畢竟，在那次飯桌上他們彼此留了電話號碼，又有承諾的簽名cd這樣的借口……
而事實證明，果然是他小人了。
上周五秦風宇在午休時候約他去吃飯，取回車鑰匙之余，又隨便將明喻的簽名cd和演唱會dvd舀給他。盡管，好友的言詞之間仍帶著些許落寞，但似乎也，已經有了開始嘗試著釋懷的打算。
心不在焉的往表格空白處敲入數字，再一個一個刪掉，方息想著好友自那次巧遇後就驟然變少的聯系，心下多少有些悵然。
兩周來，他們只通過一次電話約吃飯時間，亦是只見過那一次。秦風宇不來電話，他也不會主動打過去。盡管冷處理必然會拉開兩人間的距離，難免讓人覺得失落，但若換個角度想，他想，這大概也是件好事。
眼下這種情況，聯系太多只會讓彼此更加尷尬吧？相信秦風宇也需要時間去平復那種心情。不管怎麼說，這種根本就沒辦法回應的事情，秦風宇當真若有心整理干淨，那就是最好不過了……
「小方啊，你把手頭的東西先放一放，來活兒了。」剛掛下電話的胖副主任從顯示器後面探出頭來，手里握著記錄本，一邊看一邊交代道，「上面來人了，你一會兒去事物王主任那邊，看看有什麼需要幫手的。那些表下周再弄也來得及。」
「啊，蔣主任你偏心！」還未等方息說話，同辦公室的某小鬼已經先一步抗議起來，「上面來人去的一定都是大館子！我也想去，蔣主任，你讓我也去吧？」
「你個吃貨！」
一文件夾拍在後進小鬼的腦門上，胖副主任一臉恨鐵不成鋼地，「事物王主任需要的是重量級選手，就你那一杯倒的量，去了頂個屁用！」
看著新人耍寶的做抱頭鼠竄狀，方息嘴里也跟著打趣了幾句，心下卻是暗自嘆了好幾口氣。
所謂重量級選手，這是他職業生涯中的一個重大失誤。
剛參加工作時經驗太淺，飯桌上各路boss們遞過來的杯子他全都乖乖如數接下，完全分辨不出哪些是試探，哪些可以蒙混過去。等他終于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時，重量級選手的印象已經根深蒂固，再想矜持已然來不及了。
想到晚上一定會有的酒肉飯局，再一想到自己那個見不得光的酒瘋風格，方息暗自慶幸自己多少有些酒量，雖然比不得秦風宇那種bt級別，但撐過一場不是主角的飯局，一般來講還不是問題。
為自己哀悼了幾下，方息默默祈禱此次的火力不要太強大，再祈禱分散火力的戰友最好強一點，多少給他留個全尸。
「主任，這次是哪里來的什麼人？這麼大陣勢，還要從我們政務抽人到事物那邊去？」叉掉早已做完的表格，方息一邊關電腦，一邊隨意問道。
「是b城下來例行檢查的，听說領隊的級別挺高。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到時候你去問王主任吧，畢竟是他點名要你。」
b城來的？怪不得這麼如臨大敵，原來是天子門下的欽差大臣。
對于招待各路神仙已經麻木的方息表示了解的點了點頭，收拾好辦公桌，又打電話確定了地點，這才拎起外套往主任所指示的方位開路。
上面下來的，無非就是住在那幾個有數的五星賓館。
直接打車殺過去，方息在出租里給女友打了個電話。下班去接她然後再去逛夜市的計劃，看樣子必須得取消了。
想著女友乖巧懂事的模樣，方息的嘴角開始止不住的上揚，因為臨時加班而抑郁的心情也因此而好轉了不少。他的戀情顯然隨著兩人接觸的增多而漸入佳境。女孩感興趣的幾個歌手恰巧也是他喜歡的，感覺上兩人共同的話題似乎一下子又多了不少，大有怎麼聊也聊不完的趨勢。
「小方，你來了啊。」
出租車剛停到賓館門口，首先沖過來開門的卻不是賓館的迎賓。
「王主任？」瞠目結舌的看著搶在他前面把車費付了的事物主任，方息被這冷不丁的一出兒弄得多少有些誠恐。
事物主任親自過來迎接他，還為他開車門付車費？他一個沒頭沒臉的小白人，貌似不需要如此高規格待遇吧？難道他不是過來做跟班，跑腿，傳話，兼之擋酒打雜麼？
頗為親切的一把拉過方息的手，同屬一個部門但不同科室的某主任，臉上的老褶子都快笑開花似的說道︰「我說小方啊，平日里王哥待你也不薄，你怎麼連個風聲也沒透過？早知道你是這種身份，王哥一早就安排你過來了呀~」
「啊？」方息整個是丈二的金剛模不著頭腦，那只被握住的手更是僵的直發麻。這沒頭沒尾的，到底在說什麼呢？
大概是他臉上的茫然太過明顯，那王主任一邊拉著他往門內走，一邊用一種「我是知情人，你不用連我也瞞著」的熟人表情，十分親切的笑道︰「你大哥現在正在***號房間等你呢，你直接上去就成，好好陪家人嘮嘮家常。別的你都不用管，等一會吃飯時間到了，我會派人上去叫你們。」
「我大哥？」
「對對，你就不用瞞著我啦。快去吧。」
直到被推倒電梯里，方息依然是滿臉的驚詫莫名。只是，顯然王主任並沒有為他解釋的打算，甚至，都沒給他一個提問的機會。
大哥？
他是有一個哥哥沒錯。可他大哥早就死了，和他的父母一起，在他大學尚未畢業的時候。
到了指定的樓層，王主任並沒有跟著他下電梯，只是往前推了推他的背，示意他不用客氣的直接過去。盡管心中畫著魂，可方息還是數著門牌號一路走過去，直到看到某個房間門口站著的幾個不算面生的西裝革履時，他對這個憑空出現的「大哥」總算是有了答案。
可是，疑問卻更多。
推開房門走進去，那個站在落地窗前的挺拔背影果然就是他認為的那個人。
「秦……大哥？」
听到他的聲音，男子慢慢轉過身來，明明細看是與秦風宇五官極其相似的一張臉，可組合起來，卻是南轅北轍的另外一個人。不同于秦風宇那種貴公子般的奢華，男子給人的感覺更像是某種尚未出鞘的利刃。明明是差不多的身高，可這麼面對面的站著，從男子身上散發出來的壓迫感，還是讓方息矮上幾分。
「方息，好久不見了。來，別站著說話。」
身體自動自發地隨著男子的話語坐下，方息動作僵硬的接過男子遞至面前的高腳杯，眼睜睜的看著男子將一瓶看著就價格不菲的紅酒倒入他的杯中，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上。
「82年的，口感還不錯，嘗嘗看。」
方息完全不懂酒，也喝不出年份和產地的差別。看著男子身形優美如獵豹般緩緩坐在自己對面，方息覺得自己端著杯子的手心都在冒著冷汗。反正只是喝一口酒而已，猶豫了一下，方息到底還是配合著男子的話，做牛飲狀喝下去一大口。
「秦大哥，你找我？」
那麼一口下去，根本不可能喝醉。但，大概是酒流淌在杯中的顏色，比酒本身更容易讓人陶醉的緣故吧？即使這樣如豬八戒吃人參果般完全嘗不出滋味的一口，也讓他原本緊繃的身體放松了不少。連帶著開口說話，也變得輕松了一些。
面前的男子是秦風宇的親大哥秦風寰，大他們五歲，他之前只見過一次，一共也沒說上幾句話，很是凌厲的一個人，而且他們唯一見過的那一次，氣氛也不是太愉快。
他想不出這個人有任何見自己的必要。
「是關于風宇的事情。我希望你能明白的告訴我，關于風宇，你是怎麼想的。」
為了……這種事情？
倍感意外的皺了皺眉頭，方息猶豫了一瞬，還是決定先行擺明自己的立場。
「就像秦大哥你所知道的，我和方息是朋友。當然，也只是朋友。」
據他了解。秦風寰與秦風宇的感情並不如何好。確切點說，是這兩兄弟之間，並不親近。至少沒親近到需要秦風寰為自己弟弟出頭，來找他問話的程度。而且，以他听聞的秦風寰，也不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
那麼，為什麼會……？
「方息，你很疑惑我為何要繞過風宇，通過這種途徑單獨約見你吧？」
「的確，是不太明白。」
面對他的坦白，秦風寰卻沒有馬上回答。男子笑笑微抿了一口杯中的液體，態優雅的渀佛中世紀傳說中的某種吸血生物，尤其是一雙眼眸，看上去幾乎沒什麼溫度。
方息沒由來的，就覺得脊背一涼。
「你放棄了原本學的專業，選擇進衙門當差，這算是，準備走仕途？」緩緩放下杯子，秦風寰聲調平緩的，那語氣與其說是在問他，倒不如說是在陳述某項事實。
「仕途麼？只要考進公務員，就算是走上仕途了吧？」
「既然是打算走仕途的人，那麼結婚生子就是必須的。」表示了然的點了點頭，秦風寰的語氣是就是論事的，「看樣子，我弟弟是徹底沒機會了。」
「……」
皺著眉頭看著面前的男子，方息一時不知道自己應該接些什麼。
秦風寰實在不像是那種會為自己弟弟說項的人。可是，他也不像是那種會出手拆散弟弟戀情的人。確切點說，秦風寰給人的感覺，是那種即使真有什麼想法，也不會親自出面的類型。
「你知道，我弟弟是個死心眼，一旦認準了什麼，就不會輕易放棄。」舉了舉手中的杯子，秦風寰的表情似笑非笑的，卻也沒有多少熱絡在里面，「方息，以後有機會，你就幫我勸著點他，讓他趕快回b城幫我打理家業。要是能把他勸回來，大哥一定好好謝謝你。」
用沒什麼感情的態度說出這種話，真是怎麼听怎麼覺得怪異。
壓下心底不斷涌上來的不舒服，方息也舉起杯子順勢與對方的踫了一下，嘴里從善如流的︰「大哥不用這麼客氣。秦風宇對我來說就像自家兄弟，該踹醒他的地方，我一定不會腳下留情就是了。」
兩個人的杯子聲音清脆的踫在一起，杯中的液體各自成漩渦狀旋轉開來，又慢慢歸于平靜。方息一點點抿著杯中年份不短的酒，再度確定，他是真的喝不出這東西的價值。
所謂品味這種東西，大概真的是只有夠條件懂欣賞的人，才能享受。
對他這種人而言，是需要借別人的光，才能偶爾感受這種視野良好椅子舒適的五星級酒店，才能喝這種需要備注年份的酒。他非但感覺不出其中的樂趣，反而只會覺得酸澀不堪，疲于應付。
就像他此刻對秦家兄弟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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