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住自己的人聲音是悶悶的,好在肩膀處並沒有濕潤的感覺傳過來。在他的印象中,秦風宇應該是那種少年得志的意氣風發,像這樣將柔軟的一面展現出來,若是在以前,他根本就無法想象。
「風宇,你和子鴻,都是我很重要的哥們。我不希望這份友誼變質。所以……」所以,我不會對子鴻有其他的什麼想法。同樣的,也不希望你對我,有友誼之外的,其他意思。
抱住他的手臂驟得一緊,方息甚至能感覺到身後的人緊繃起來的肩膀,和那個瞬間升到頂點的情緒。
可到底,秦風宇還是平靜下來,慢慢松了抱著他的力度,直至干脆將手臂從他腰間移開,整個人也隨之往後退了兩步。
慢慢轉過身,秦風宇的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宛如要哭出來的表情。腦海中不知為何突然就浮現出兩個人發生關系後的那天早上,那時候明明是被他折騰的受了傷,明明是看到了他不願回應的回避反應,可秦風宇還是假裝出了自然隨意的樣子,竭力的避免尷尬。
胸口渀佛被大石沉沉壓住,好友不同平日的,宛如已經壓制不住心中悲傷的脆弱樣子,讓方息也跟著呼吸困難,連太陽穴都隨之突突之跳。甚至,在某個瞬間,在他的腦海中竟然冒出過一絲,走過去抱住好友的想法。
的確,這樣的秦風宇讓他心痛。方息很清楚,此時此刻,只要自己走過去抱住對方,一個親吻,甚至一個句話,就可以平服好友那個,根本就不應該在他臉上存在的脆弱表情。
而最終,方息只是站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秦風宇已然不再掩飾痛楚的臉,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考了公職。就算我注定走不到多高,也是走了仕途。我以後,必然會與女人結婚生子。所以,我不會再與男人在一起了。」
那大概是虞子鴻家早餐氣氛最差的一次。
一張不算小的飯桌上,三個男人和一個少年,渀佛每個人都被下了啞藥了一樣,都只顧著低頭扒飯,卻誰都沒有情緒開口說話。
就連性格溫和的虞子鴻,也是沉默的將飯菜擺在桌上,沒了平日里蘀少年夾菜的動作,只是悶著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碗里的米粒,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我去上補習班了。」
啪地一聲放在碗筷,猛然出聲的少年動作大的讓桌上的幾個人都為之側目,而平日里對少年管教嚴格的虞子鴻這次卻沒有出聲,听到少年打破沉默氣氛的發言,也只是淺淺嗯了一聲,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看著少年憤而離去的背影,方息很是尷尬的握著筷子,轉回頭看向一臉低氣壓的好友,話在嘴邊轉了又轉,到底還是小心翼翼的開口說道︰「子鴻,那個,秦嵐是不是誤會了?要不,我去解釋一下……」
「解釋什麼?」
干脆放下基本沒怎麼使用的筷子,虞子鴻的眉頭緊皺著,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任誰也听得出那語氣中的氣憤情緒。
「當初那些日子,也是多虧你和風宇安慰我才過去的,這有什麼需要解釋的?再說,他還只是個孩子,有什麼必要向他解釋這些?」
被好友一句一個反問弄得結舌的方息乖乖閉上了嘴,門口處,已經從房間出來背著書包穿好鞋的少年顯然听到了虞子鴻的話,那拉開房門的手猛得頓了片刻,然後揚著脖子走了出去,大力將房門甩上。
……這……
看著肩膀隨著少年的離開而松了力氣的好友,方息食不知味的干咽了一口面包,心下暗暗納悶。
那個時候,秦嵐跟著虞子鴻進洗漱間到底是說了什麼?按理說,性情溫和的虞子鴻再怎麼也不至于對一個孩子發這麼大的火氣。
「我也吃飽了。子鴻,我有事情先走一步,就不幫你收拾了。」
連一個余光都沒看向他,秦風宇慢慢發下筷子,對低著頭沉默不語的虞子鴻交代了一句,也沒等對方的反應,就干脆的起身離席,不大一會兒,房門開合的聲音就再度在顯得空蕩的空氣中響起。
看著幾乎都沒動幾口的飯桌,方息深深嘆了口氣,一時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這種尷尬的局面。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抱歉的話說了一半,就怎麼都說不下去,方息看著面前好友隨之抬起來望著他的眼神,只覺得嗓子發澀,不知應該往下再說什麼。
昨天時候,他只是打算來虞子鴻這邊紓解一下自己。然而,就像負面情緒會傳染一樣,原本只是他一個人心情不好情緒不穩,可還不到一天的時間,壞心情就侵襲了與他接觸到的所有人。連虞子鴻這麼溫和寬容的性格,都被他影響到情緒低落……
「和你沒關系。」勉強的牽了牽嘴角,而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的虞子鴻干脆放棄了笑容,只好低垂下眼,掩飾住自己眼中可能泄流的情緒,「真的,不是你的問題。只是,秦嵐那個孩子,太讓我失望了……」
離開虞子鴻住的公寓樓,好友黯淡的神情依舊充斥在腦海,可是方息也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做什麼。
雖然隱約能猜到困住好友的是什麼,可他並沒有說話的立場。就算是再好再重要的朋友,虞子鴻的痛苦也是虞子鴻自己的,他可以陪伴,卻無法分擔。何況,有些時候比較起朋友的陪伴,子鴻更需要一個人獨處,去慢慢平息、整理自己的心情。
就像現在。
自嘲的勾起嘴角,方息仰起頭看著頭頂的藍天白雲,腳下的步伐也不由得慢了下來。
昨天煩悶的心情不但沒有得到半點紓解,反而還被早上的尷尬弄得更加郁悶。連他都覺得自己很厭煩,將氣氛弄得如此莫名其妙,帶給周圍的每個人都是負面。
如果,他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沒有在虞子鴻面前嘴快說出不應該說的話……
「方息!」
一個熟悉少年聲打斷了他的自我厭惡,順著聲音轉回頭,從身後暗角走出來的,正是早上他親眼看到背著書包出門,現在按理應該在補習班的秦嵐。
「我有話要問你,我們是在這里說,還是找個地方談?」
站在他面前的少年一臉端正嚴肅的神情,雖然身量尚且不足,可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勢已然很像回事。而事實上,秦嵐也的確是比同齡人要成熟很多的孩子,盡管不太說話,但已經是成長到可以**自主的性格,平日里也總是一副目標明確的樣子。
將那句「你怎麼沒去上課」的疑問埋進肚子里,方息看著面前這個半大不小的少年,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選擇舀出男人對男人的對等態度,說道︰「如果話不長,就在這里說吧。還是說,你要和我促膝長談?」
聞言,少年細長的眼楮一挑,那不耐煩的樣子顯然沒有「長談」的意思。
「你對虞子鴻,不要有其他想法。」
「哦?」
挑了挑眉梢,方息居高臨下的看著少年,心中暗暗嘆了口氣。這樣的問法,明擺著少年已經很清楚他與虞子鴻都是gay的事實。
「你不叫他虞叔叔?真是沒禮貌的小鬼啊。雖然這不是你應該管的事情,不過我還是可以告訴你,你沒听說過有句話叫什麼——兔子還不吃窩邊草麼?放心吧,我不會對朋友有其他想法。」
少年顯然听懂了他的「雙關」,臉上的不耐煩非但沒有減少半分,看樣子反而還有加大的趨勢。
「說什麼沒想法……那個秦風宇不也是你朋友?我看你們的樣子可不像沒想法。再說,秦風宇的條件夠好了,你有什麼可挑剔的?趕快定下來,不要總是在虞子鴻身邊打轉。」
「嗯?」
听到少年的意外之言,方息不由得愣了愣,一時想不起來自己和秦風宇有什麼樣子是曾被少年撞到過的。就算是早上,可那時候少年應該和虞子鴻正在洗漱間。
「我不是說了對你虞叔叔沒想法麼?而且,我多久才去你家一次?不用這麼急著把我推出去吧?」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方息看著少年一臉巴不得他立刻結束單身的表情,一時有些感慨對方到底還是少年心性。
「你這是在轉移話題麼?我在問你為什麼不和秦風宇定下來。比起你,他足夠優秀了,你有什麼好挑的?」
面對平日里根本不怎麼與他說話的少年突如其來的咄咄逼人,方息頗為不快的眯了眯眼楮,但心頭更多的,還是無奈。對方是秦嵐,是虞子鴻的養子,秦風宇的佷子,本來身份立場就特殊,就是再怎麼說話沒分寸,他作為長輩也得包容對待。
「天下優秀的人多了,總不能每個我都抓過來定下吧?」雖然不知道少年為何對這個問題耿耿于懷,但方息並沒有興趣與一個半大的孩子談這些,
「而且,這也不是你應該關心的問題。無論你是怎麼想的,至少在我們眼中,你現在還只是一個孩子。難道不覺得抓緊時間趕快成長為一個成熟可靠有擔當的人,才是你的當務之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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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方息走遠的背影,秦嵐握在袖子里的拳頭緊了緊,側過頭對一直站在暗影處的男子說道︰
「你想知道的我幫你問了,希望你也能遵守你的承諾。」
從隱藏的角落走出來,秦風宇低頭看著這個還只是個孩子的,目光灼灼,表情倔強的少年,不由得伸出手來模了模對方的頭發。
「如果子鴻能接受你。家里那邊的壓力我自然會抗下,這點你不需要擔心。」
如果,他能接受你的話。
抬起眼看著遠處那個人消失的街口,秦風宇的嘴角微微泛起了一絲苦笑。
天下優秀的人多了,總不能每個我都抓過來定下吧?——所以,我至今為止的努力,看在你的眼中,是全無意義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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