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楮的時候,外面已經大亮。秦風宇盯著窗口清爽明媚的陽光恍惚了好一會兒,大腦才慢慢運轉起來。
陽光雖不強烈,卻已足夠燦爛,說明天亮有好一會兒了,他睡得很熟,手腳在被窩里四仰八叉攤開著,舒展又舒適,但相對之下床鋪就有些過大了,竟然左右都沒有懸空的感覺。
顯而易見,又可以說是一目足以了然的,在這堪稱寬敞的被窩之內,只有他一個人。
秦風宇難得的呆滯了足有數十秒,又用手指遲疑而緩慢的左右模索了一圈——基本可以確定,昨夜方息並沒有在這張床.上.過.夜,更甚至,整個室內都看不到戀人留宿的痕跡。
這難道是……自覺做的太狠了,于是畏罪潛逃?
明知這個假設不可能,秦風宇還是揚起嘴角,為自己竟然會冒出如此無厘頭的念頭,而暗暗感到好笑。
昨夜的記憶還停留在溫泉池中,他幾乎整個人癱趴在方息身上,頭垂靠在戀人頸項間,只剩下喘息的力氣。而那時他體內仍包裹著戀人,恍惚間已然分不清那些磨人的律動是源自他自身的慣性動作,還是已經交由戀人掌控。
盡管絲絲縷縷的酸痛爬遍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尤其某處在同一天內被使用過度的部位——但此刻,他的發絲與被褥都是清淨干爽的,身體也只有暖烘烘的疲憊,可以說從頭到腳、從內到外,都沒有半點潮濕黏膩的痕跡。
雖然不知最後是他累及睡著,還是干脆被做暈了,但顯然,是方息,也只能是方息將已然人事不省的他從溫泉整個打包出來,轉移到溫暖的被窩中,並事無巨細的為他清理了內部,擦干頭發、身體,甚至還壓好了被角。
這明明就應該是溫情款款的節奏。
雖說,方息是應該覺得憤怒——被揭穿誤導算計,就算他做的不落話柄,但這畢竟不是對簿公堂論輸贏,方息更不是傻子,沒有排斥感是不可能的——但無論如何,既然願意用身體來交流,就應該足以說明,方息並沒打算因此而疏遠他。
可眼下這樣,天亮之後非但沒有耳鬢廝磨,還連個背影都看不到……又是怎樣一種情況?
「二少,方便我進來麼?」
伴隨著禮節性的輕聲叩門,和美子恭敬而規律的嗓音徹底打斷了秦風宇的滿月復思緒。定了定心神,秦風宇拖著越發酸痛的腰身從床上緩緩坐起,將脊背靠在床頭軟綿的靠墊上,又探索著尋了個尾椎不太吃力的姿勢,才揚聲應道︰
「進來吧。」
盡管沒精力穿上衣服,但也沒什麼不方便的,以和美子的見多識廣,估計面對他這種一半在被窩里的~果~體連眉梢都不會多挑一下。更重要的是,身居要職的和美子實際上遠比他這個外圍的「二少」要忙得多,相信沒有特殊事由,對方不會輕易過來打擾處在休假中的他。
「二少,您的對外號碼在清晨收到一條來自M國的語音留言,我覺得,您還是親自听一下比較好。」
和美子果然是平常姿態的低眉順眼,唇角都不多抬一下,仿佛她面前不是年少時曾青睞追求過的男子,而只是一攤白花花無差別的肉。若是以往,面對這樣四平八穩的和美子,他必然是要開開無傷大雅的玩笑,然後再被和服美女機智風趣的反擊回來,這是他們一貫的互動方式。
但今天,他沒有那個心情。
手腕遲疑了一瞬才接過遞至面前的手機,見他眉頭緊鎖,和美子亦是很有眼色的直接退了出去,將空間整個留給他。
來電號碼是卓玉。
這是他在秦家的私人秘書科備案過的號碼,但凡打進來都需要經過秘書科過濾。與卓玉幾次接觸,他用的都是這個號碼,對方也只知道這個。
只是沒想到那個女人,竟然還存著它。
盯著屏幕上頗具容量的語音留言,秦風宇不由得眯起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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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過露天溫泉門檻,秦風宇看著面前背對著他的背影,雙腳不由自主的就停了下來。
池邊地板上,便攜式煙缸已然被橫七豎八的煙頭整個堆滿,而戀人身上,裹得依舊是昨夜那件白色浴袍。大概是听到他的腳步聲,戀人掐掉了指尖還在燃燒的煙,順手將其丟在已經岌岌可危的煙缸之中,動作緩慢的寸寸轉過頭來。
無從判斷對方是著實起的太早,還是壓根一整夜都耗在這里,但從那些滿到快溢出來的煙頭,和戀人僵硬的,仿佛每動一下都在發出吱嘎抗議聲的脖頸,很容易就可以推斷出,方息在這邊的時間,實在不短。
「這麼多煙…怎麼,你的肺子不要了?」
拳頭藏在身後緊了又緊,時間著實不短的通話錄音仍盤旋在耳畔,一想到昨夜的溫存,是方息在心存質疑,並已經決定剝絲抽繭的基礎上,為了安撫住他才發生的,秦風宇就覺得指尖發顫,滿腔的血液都在翻涌。然而,當看到戀人一夜間冒出了不少胡茬,眼底也因為睡眠不足而隱隱發黑,他又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其他。
「在想些事情,不知不覺就多抽了幾根,這些小事兒都無所謂。倒是風宇,你還記得卓玉麼?」
顯然,方息沒有他那樣矛盾糾葛,左右為難的心情,也完全不打算模糊帶過,
「當初,她連個招呼都沒打就奔赴M國的進修名額,是你為了送走她,而特別交代量身定做的麼?」
秦風宇發誓,他這輩子還沒這樣脊背發涼過。當初他們兄弟幫中爭權,子彈擦著頭發梢飛馳而過,也沒讓他產生這種,眼前瞬間一片漆黑的錯覺。
盡管之前就听過錄音,多少有心理準備,可真正面對方息目不斜視的灼灼目光,那種腳底生寒,瞬間遍及全身的恐慌,仍無法避免。
「是我交代的,我想要為自己爭取機會。」
站定身形,穩住目光,秦風宇抬起眼正面迎向方息帶著明顯審視的視線,最大可能的做出坦蕩姿態。
盡管明知戀人沒有切實證據,也有剎那的動搖想要否認,但秦風宇很清楚,在這種時候,推月兌顯然是最下稱,也是最不可取的做法。
「我想也是。」
而聞言,方息只是表示了解的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絲毫沒有松懈的趨勢,連看向他的目光,也沒有柔和分毫,
「那麼,我的工作,與你有關麼?」
方息的語氣並不強硬,面對他的態度雖然嚴肅,卻也不會咄咄逼人。可在方息說出口的一瞬間,秦風宇還是有種五雷轟頂的錯覺,以至于連呼吸,都屏住了一瞬。
「……有…關系,」
很難再維持住坦然的神情,就連控制眼神不晃動,秦風宇都自知做不到。冷汗不自覺就粒粒冒出順著脖頸流進領口,即使此處空氣足夠涼爽清新,他也還是有衣襟已然濕透的感覺。
盡管清楚方息早晚都會知道自己丟了工作,是他做的手腳,但在預估中,這一天來得遠沒有這麼快。他本以為即使戀人有所質疑,也會不斷催眠自己,下意識的美化他,為他找借口,而他只要順水推舟的將錯就錯,就可以維持平和。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直球過來,逼迫他只能正面以對。
「……當時,清理門戶未不是必須要動與歐陽家掛鉤的那一方,是我特別要求,才」
簡直是難得的,這是秦風宇記憶中唯一的一次,他會舌頭打結到連話都說不完整。而他本以為會火冒三丈,就算恨極動手也不稀奇的戀人,卻出乎意料的,讓他手指發涼,心下越發虛軟的,只是波瀾不驚的看著他。
沉默,簡直就是眼下最讓他不安的反應。而偏偏,他卻已經沒有立場,更沒有勇氣去主動打破這樣難堪的沉默。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或者是還能去說什麼。
「……我覺得,」感覺上,時間流逝了足有半個世紀。听方息終于開了口,秦風宇立刻集中起全部的注意力,打起精神,嚴正以待,
「我覺得,我需要一個人去冷靜一下,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