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w:250|h:190|a:l|u:/rs/20111/11/]]]通往閣樓的樓梯吱嘎作響。
老湯姆倏地抬起頭來,警惕的就像頭被驚擾的鹿,他把六點五毫米的曼牌獵槍抱在懷里,已經上好了子彈的獵槍槍口朝著樓梯口,鋸斷的槍托緊緊抵著胸口。無論上來的是什麼,老湯姆都有把握在一霎間將自己的手指向後移動半寸,一家伙就能給他或者它的頭或胸口開一個涼颼颼的大洞。
「是我,」來人在還剩七八級台階的時候就高聲叫道,那個時候他的頭頂甚至還沒能超過最末那個台階所形成的那條線呢。
老湯姆松了口氣,他已經六十多歲了,听力和記憶力都大不如前,但勉強還能將這個聲音和腦子里的影像聯系起來,他放低了槍口,讓它沖著地板︰「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學校沒事了嗎?」
「基本解決了。」來人客氣的回答︰「鎮長有點擔心,所以讓我來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沒什麼需要幫忙的。」就像所有不服老的老頭兒那樣,老湯姆翹起了自己的胡子︰「不過是一個病的昏昏沉沉的女人和一個六歲的孩子!再說,約翰和理查不是還在下面嗎?」
「您覺得他們有什麼用,他們打牌玩兒錢的時候什麼都不管,哪怕是你要砍了他們的頭呢,只要別弄亂他們的牌就行。」來人酸溜溜地說道,一面慢吞吞地走了上來,先是沒戴帽子的頭,然後是肩膀,胸口,然後是大腿,小腿和腳,他站在老湯姆的身前,有點不安地踱來踱去︰「你小心點呢,」他不滿地說道︰「那槍很容易走火。」
老湯姆再次移動了一下獵槍,手指也從扳機上轉移到槍帶上︰「膽小鬼。」他唾了一口,來人走到他的身後,似乎在研究那把門鎖︰「我警告你,小子。」老湯姆說︰「別動什麼歪腦筋,在別人都去對付老虎的時候你來對付女人不覺得羞愧嗎?誰有功誰先得,這是規矩。」他想從那把椅子上站起來,轉過身去用獵槍威脅他,但幾乎與此同時,一樣沉重的鈍物敲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老人向前跌去,鮮血迅速地從他花白稀疏的頭發間流了出來,他本能地抬起雙手,捂住腦袋︰「上帝啊,上帝啊。」他喊道,連著自己的獵槍摔倒在地上。
第一下的時候或許還有點猶疑不定,但在老湯姆蠕動著向前爬行呼救的時候,凶手驟然清醒了過來,他跑了過去,再次舉起了凶器,接下來的幾下卻是越來越有力,越來越堅決,用來砍葡萄的精鋼小斧頭又重又利,不過凶手是用斧背敲打而非斧刃劈砍,它先是打斷了老湯姆的手指,手掌,然後是堅硬的頭骨,一下又一下,直到鮮血濺滿了凶手黑色的長筒雨靴,那雙渾濁的黃色眼楮從眼眶里突出來,整個臉也整個兒斜向一邊才住了手。
他喘息了一會,向老人的尸體吐了兩口唾沫,小聲地咒罵︰「膽小鬼!」然後暫時丟下斧頭,抓住老湯姆的外套,把他從地上拖起來,打開走廊上的雜物間門,把他丟進去和那些髒乎乎的拖把掃帚呆在一起——在這個過程中,或許是某個動作過于粗魯了,那把獵槍果然走火了,它轟的一聲,把一塊一尺見方的拼木地板連帶下面的基礎打了個粉碎,倒把行凶者嚇得不輕。
這個意外讓他喃喃地抱怨了幾句,好不容易才鎮定下來,不再心跳如鼓以及一陣陣的出冷汗——他走過去拎起那把斧頭,對準門上的門閂和上面的鎖砍下去——這種老舊的鎖具雖然易于劈砍,但很結實,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弄開了門。
那個被機構通緝的年輕女人正半靠在一張臨時搭建的床鋪上,令人遺憾的是,她沒有穿著睡衣,而是套了件女乃白色的方領薄襯衫,下面穿著條栗色的牛仔褲,襯衫的兩角在腰里打了一個結,褲管下方是一雙黑色的短靴,她身邊的孩子也是整整齊齊的——就好像在等著他似的,這個念頭在凶手的腦子里一閃即逝,更為濃重的*與緊要的需求重新覆蓋上來︰「帶上孩子,跟我走,」他說︰「除非你們想死在這兒,他們告發你了。」他對凱瑟琳說,滿意地看到年輕女人因為斷了兩頓食,已經不再那麼浮腫的臉上出現了吃驚與害怕的神色。
他就像那些西部片的英雄那樣瀟灑地轉過身,用眼角觀察著後面,愉快地看到那個漂亮的金發美人抓著孩子的手,搖搖晃晃地跟了上來。
早該這麼干了,他想。
他是首個察覺機構存在的小鎮居民——那個愚蠢的女人信任他,愛他,毫無顧忌地將自己的身份與處境和盤托出,而他也是個傻瓜,居然因為她的眼淚和哀求而閉上了自己的嘴巴,他以為自己至少能夠能得到一個富有純潔的妻子,可結果呢,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錢,漂亮衣服,昂貴的珠寶和毛皮一樣樣地沒了,鎮上的每個女人和孩子都能隨意地呼喝與奴役她,而鎮上的每個男人都能盡情地享用她青春的身體——除了他!因為他是她的愛人,哦,真是活見鬼,他有了一個免費的biaozi情人,最可笑的是只有他沒有資格和她上床,因為他沒有固定的住宅和工作,他不能為她提供過任何幫助和庇護。
就連老湯姆,因為提供了每天的晚餐,也能順利地成為她的入幕之賓。
他什麼都沒有!他為什麼不能打那個電話呢?可最倒霉的也就在這里,他在旅館使用免費電話的時候被阿蘭太太無意間听到了,她向鎮長匯報,然後鎮長召集了所有的鎮民——為了最大的利益,他們強迫他交出了電話號碼,不然就把他趕出這個鎮子。他不想走,他在這個鎮子上呆了一整個上半輩子,他在這兒出生,在教堂里洗禮,行堅信禮,上小學,中學,在這兒工作。他以為自己今後也會這樣下去,一直到死,埋葬在教堂後面的公共墓地里……他可真是個傻瓜!
他本可以把那個女人帶走,就像現在帶走這個女人那樣,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盡情享用,玩膩了之後就拿去和機構換一大筆錢!他大可以周游世界,然後找個風景優美,設施齊全,有著能干醫生和可愛護士的療養院舒舒服服地度過人生的最後幾年。
這才是真正的人生!
***
凱瑟琳快要吐了。
她盡量不去觸踫這個所謂的拯救者曾經踫過的東西,但對方的情感過于強烈,以至于那種就像是沒戴手套就直接將手伸入內髒,既骯髒又黏膩的感覺總是在凱瑟琳的皮膚上繞來繞去,難以剝離,幸好有著撒沙,孩子的小手挽著她的脖子,如同薄荷甜酒的清新香味從柔軟如羊毛的頭發上傳來,摩擦著她的脖子和面頰,凱瑟琳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反感與憎惡——至少不讓它們在表面上顯露出來。
一片萎黃的薄片從凱瑟琳的臉上掉了下來,她抬起手略微遮了一遮。
阿蘭太太殷勤送上的燕麥粥和蛋餅全部都進了下水道,撒沙用融化的油畫棒和從壁櫥底部找到的一盒過期眼影給凱瑟琳化妝出食用鹿花菌之後必有的病態。
自從那天起,她們的食物,都是由老鼠們慷慨捐贈的——上帝曉得,凱瑟琳第一次看到撒沙坐在黑壓壓的鼠群間,面色嚴肅地接受它們的供奉時,差點就沒能忍耐住自己的尖叫——但不得不說的是,這些老鼠相當能干,除了橄欖,女乃酪,餡餅,面包,堅果之外,它們還能馱來成包裝的牛女乃,女乃油,完整的水果,上等的罐頭魚子醬,小瓶的調味醬……她和撒沙這兩天居然吃的比以前還要好一點……只要能夠無視潔癖在大腦中不斷發出的無聲哀號。
在她們用餐時,這些老鼠們還會翻跟頭,跳舞……顯然是來娛樂撒沙的。
最令凱瑟琳驚訝的是,這些灰絀絀,油光水滑的小動物居然能夠按照撒沙的命令,去鎮上的每個人家搜尋個人的貼身物品。
它們搜尋回來的物品由凱瑟琳一一觸模,感覺上面的情緒,高興、愉快、歡樂、喜悅、輕松、欣慰、悲傷、害怕、不安、緊張、苦惱、憂郁……但最多的還是如同針刺般鮮明的*和惡意。
撒沙的要求是︰除了*與惡意之外,還含有「嫉妒」的東西,爾後他再從里面挑選出譬如皮帶,皮夾,袖扣等等應該屬于男性的隨身物品……握在手里,沉思默想大約五至十分鐘後,原物交還給老鼠們——這些經過「處理」的物品,凱瑟琳不用觸踫,也能感受到上面的情緒已經被強行擴大並強化……如果說先前的情緒感覺上去只是塊磁鐵,那麼現在就是一塊真正的磁。
不難想象,這些經過大力催培與提純的陰暗*會釀造出怎樣可怕而瘋狂的毒酒。
凱瑟琳抱緊了撒沙,強迫自己不要去注意走廊地板上的褐色污跡和那只從櫃台下方探出的,蒼白的手,它的食指伸得很直,象是在指控凶手。
她是幫凶,或者說,主謀。
……
「快要天亮了。」
這場謀殺的執行者說道,即便是在金色的路燈下,他的臉色仍然蒼白的就像是身處于一部黑白影片里,他的手指在大衣的紐扣上痙攣地扭動,里面藏著他的斧頭。
「上車。」他粗暴地命令道。
街道的對面,停放著一部五成新的黑色斜坡形車,凱瑟琳只是匆匆一瞥,連車子的具體形狀都沒能看清楚,就被後面的男人強行推了上去。
男人跳上車,點火啟動,車子抱怨般地突突了兩聲,徐徐向前滑去。
發動機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大,車子的速度一再提升,小鎮逐漸在後望鏡里展現出全貌。
鎮上的大部分房子都亮著燈,橙黃色的燈光在黎明的黑暗中顯得尤為美麗和溫馨——凱瑟琳來到這里的時候,看到的也是這幅光景。
就像一條隱伏于深海的??。
(待續)
注︰??——肉食性深海魚,頭部生有長長的特化脊骨,以及其尖端的一個發光器官,和許多深海魚類一樣,深海??就是用這個東西來吸引小魚,它象使用釣魚桿一樣前後擺動這個「誘餌」,並且不斷閃爍,一旦獵物被「誘餌」吸引得足夠近,這位「釣魚者」就用它強有力的大頜一口吞下。
圖見右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