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確實尋覓到卻心力交瘁。
只因在它們走後留下羊尾。
某天發生的事,小波比迷失彷徨之時,
走在一片干草地上——
于此她看見它們的尾巴,緊密相連。
全掛在樹上等待風干。
她輕聲嘆息,她抹去淚光,,
她奮力越過小丘之上;
她盡她所能,如同一位牧羊女一樣,
每條尾巴被整整齊齊陳放。
——
杰米走到仍然迷迷糊糊和清醒著的孩子中間,就像屠夫走進羊群,羊羔蜷縮在他的腳下,乖乖兒的,他可以挑一只,隨便哪只。
他當然可以從那些睡成一堆的小羊中找到一只合適的,索米特雷曾給他暗示,要找一個會令很多人為之傷心頓足的祭品,要小,要可愛,要楚楚動人,只要彎下腰來——他伸出手,撫模著一個褐發小女孩的面孔,他的手幾乎能夠覆蓋整張小面孔,小女孩反應遲鈍地轉動著腦袋,試圖擺月兌杰米的手,肥墩墩,熱乎乎,油膩膩的手——但沒有掙扎,也沒有哭泣,軟綿綿的反應讓杰米失去了繼續的興致,他推開小女孩,讓她跌回到同伴身邊。
小眼楮停在了玻璃窗上,然後向下滑去,杰米眨著眼楮,直到三個孩子在他的瞳孔深處形成清晰的影像。
一個小天使。一個漂亮的小天使。一個漂亮的,脆弱的小天使。
杰米發自內心地笑了,他敢拿母親的墓地起誓,這個小家伙會令很多人印象深刻的,他會造成轟動。
杰米向前走了一步,現在他距離撒沙已經很近了。
「來吧,」杰米甜膩膩地說道︰「來吧,可愛的孩子,你真幸運,我們決定先釋放一個人質——表示我們的誠意。能听懂我的話嗎?一個人,他可以先回家,」他張開手臂︰「但只有一個。誰來?……麼麼麼……膽子大點,你們的爸爸媽媽正在外面等著你們呢。」
孩子們睜大了眼楮,睡意消失了。
誰也沒有小胖子艾弗里的動作快,撒沙沒能來得及抓住他——他跳了出去,動作迅疾的就像只青蛙,連帶著撞開了撒沙,撒沙身邊的女孩及時接住了後者,不然撒沙的腦袋很有可能在牆壁上狠狠地來上這麼一家伙了。
「艾弗里!」她尖叫道。
因為之前一直坐著的關系,艾弗里的腿沒他想象得這麼听話,他摔倒了,鼻子在堅硬的石板地上開了花,但回家的*戰勝了痛苦,他急急忙忙地爬了起來,用袖口擦著自己的鼻子。
「讓我走,」他熱切但混沌地喊道︰「我是個好孩子,上帝作證,這世界上沒有比我更好的孩子!」
血從他的鼻子里洶涌地流出來,袖子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把它們全部吸收掉,一部分血液嘀嗒嘀嗒地落在了黑色的地板上。
「他撒謊。」女孩嚷道。
「也許。」杰米試圖聳聳肩,但這個動作對他來說有點困難,他的肩膀和脖子緊密地連接在了一起︰「還有人嗎?你呢?」他盯著撒沙︰「你怎麼樣?你是個好孩子嗎——」
他突然閉上了嘴巴。
靛藍色的虹膜深處閃爍著深紅色的光,小史特萊夫的眼楮看起來像是紫色的——是外面的光嗎?杰米看向窗外,外面黑沉沉的,他迷惑地拉回自己的視線,養鰻工人的房間里懸掛著廉價耐用的日光燈,燈光是牡蠣白色的,燈光下的一切都會褪色,沒有紅光……是自己的錯覺?但記憶非常鮮明,在金褐色的頭發下面是一雙丁香紫的眼楮——現在是深普魯士藍色,明亮而犀利。
一把冰透了的錐子穿過了心髒。
杰米移動著雙腳,他在猶豫,他本能地覺得自己選中的獵物不怎麼好對付,但又不願輕易放棄。
食尸鬼向撒沙敞開的記憶之中,有著這麼一段——怎麼才能在傷痕累累,疲憊不堪且手無寸鐵的情況下通過凶暴的獸群?很簡單,只要你比它們強,或表現得比它們強。野獸們要比你所想象的更膽小,更珍惜自己的身體和生命,特別是有著更好更容易對付的獵物時,它們決不會避易就難,自尋煩惱。
它們會給你讓出一條道來的。
蟹灰色的眼楮和藍色的眼楮彼此對望了一會,蟹灰色的眼楮退讓了,杰米調轉過頭去,艾弗里太胖了,不太合他的心意。
「選我!」入門處那個曾被杰米撫模過面孔的小女孩及時地叫出聲來,「我比他更好!艾弗里是個騙子,壞孩子,他的功課從來沒及格過,他還打過架!博羅夫人是因為得到了贊助才容許他加入我們的!他不是個好孩子,從來不是!」
艾弗里憤怒地撲了過去,杰米抓住了他︰「這可不好,」他嚴肅地說︰「我只要好孩子。」他看向小女孩︰「你是個好孩子嗎?」
小女孩瘋狂地點著頭。
撒沙身邊的女孩不安地蠕動著,她的嘴唇在顫抖,似乎也想說些什麼。撒沙阻止了她。
杰米帶走了褐色頭發的小女孩,艾弗里被留在了房間里,他的鼻血流個不停,沒人去幫他。
***
時間過的飛快,兩小時過去了,除掉高聳的海浪與狂風,海面上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干吧。」索米特雷簡短地命令道。他有點心煩意亂,在他的組織里,竟然只有屈指可數的兩三個人才能做到真正的鐵石心腸,其他家伙……他們不在乎直接沖擊捕鯨船,往農場丟擲燃燒瓶,或是給研究室寄送炸彈包裹,也不介意給那些靠著虐待動物發財的家伙一點面對面的,直接的教訓——但他們不敢殺人,就算有明確的命令,他們也不干,他們頂多袖手旁觀。有幾個願意動手,可對象不能是孩子。
愚蠢的懦夫!
他們根本沒弄清楚——ealf所代表的是動物,是那些被人類所傷害、拋棄、殘殺的動物的守護者,他們站立在人類的對立面,人類是他們的敵人!
憐憫敵人是一件危險而可笑的事情。
孩子是未來的人類,他們需要吃,需要穿,需要享受,每個孩子從呱呱墜地到壽終正寢葬入墓地最少也需吃掉50噸食物,將近1百萬公升的水,看掉的書報雜志約等于24棵大樹,同時還會消耗掉350公斤錫(用于汽車電池和電子設備等)、300公斤鋅(用于制造青銅、鋼鐵構件鍍層以及橡膠、染料工業)和700多公斤銅(用于電子工業、發動機、導線等)。鋁的消耗更大,平均每人一生中要耗費約1.5噸,消耗12噸粘土(用于制造磚瓦、紙張、涂料、玻璃和陶器等);還有鹽,食品工業、塑料工業、醫藥工業以及交通運輸業等都要使用鹽,據計算,平均每人一生要用鹽13噸;另外,一人一生中還需要500多噸石頭、砂石和水泥等建築材料。
其中很多,都是需要很長之間才能再生,甚至再也不能出現的寶貴資源。
而且他們還會繁衍,生下更多的寄生蟲。
地球已經快要被挖空了。它的原住民,也就是那些可愛的動物們,卻在被人類驅逐,圈養,迫害,屠殺。
動物不需要人類。
每一個ealf成員都是為了這個偉大而光明的目標而聚合在一起的,他們應該更堅決,更果斷,更堅強,而不是在緊要的時刻畏畏縮縮,舉棋不定。
幸好他還有杰米和另幾個比較信得過的同伴。
他們在鰻魚池旁架設起一個臨時的迷你攝像棚。祭品被帶過來了,小女孩發現事情並不如杰米所說得那樣美妙,她開始大哭大嚷,沒關系,這正是他們所需要的,燈光對準了小姑娘淚水模糊的臉,她的衣服被月兌掉了,光溜溜的,手腳上綁著繩子,兩個人握著繩子站在兩邊,感覺就像是放風箏,這樣就能把她整個兒拉起來了。
動手的還是杰米,他大概是唯一一個(可能還有索米特雷)願意和能夠下狠手的人。
風大的幾乎讓人站不住,雨點兒也越發的密集起來了。
「我們得快點,」拉著小女孩的人中的一個高聲催促道︰「雨水會模糊鏡頭的。宣言我們可以等會再編輯上去。」
杰米點了點頭,他戴上了口罩,舉起了一把形容古怪的刀子,它像是逆刃的鐮刀,能夠輕易破開鯨魚皮肉,他們從某只捕鯨船上繳獲的。
動手之前,他念了一段禱文,給自己的「媽媽」——一條雌性的伯恩山狗。這是規矩,他每次行動前都會背一段。這是一個宣告,看,這是為你做的,親愛的瑪麗!
杰米沒有父親,只有母親,但他的母親並不喜歡這個生相丑陋的兒子,她住得很偏僻,也沒有什麼朋友,這給了她一個好機會,她把三歲的兒子鎖在花園的工具房里,想起來的時候就往里面丟些食物和水,但更多時候她不記得,救了杰米一命的是半流浪狀態的「瑪麗」,她也不得主人的喜歡,但她是自由的,她從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然後帶回來和杰米分享,在她懷孕生小狗的時候,杰米還能分到八個乳/頭中的一個。
人們要等到四年後杰米的母親因意外身亡才發現車房里還有個孩子,他們帶走了杰米,把他送進了兒童保護收容中心,他在那里得到了還算不錯的治療和照顧,「瑪麗」被送進了流浪動物保護收容所,杰米以為它也能和自己一樣得到房間、床、充足的食物,水和陽光,可實際上,因為瑪麗又老又禿,在進入收容所的第二個星期就被電死了。它的尸體可能被送進了某個食品加工廠,變成了貓食或者狗食。
一開始杰米不知道這個,他一心期待著和「瑪麗」的重逢,他努力讀書,認真工作,希望能買上一棟帶花園的小房子,這樣「瑪麗」就能和他一起安安穩穩,快快活活地過日子了。
他的美好希望破滅于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他所在的流浪動物保護收容所開始「清理」那些不受青睞的貓狗,因為安樂死的毒針太貴了,他們淋濕動物然後通電,或者將它們成批的送入一氧化碳爐毒死,狗食廠的車子就停在收容所後門。
杰米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到「失蹤」的「瑪麗」了。暴怒的他按住了收容所負責人的腦袋,把它推進一氧化碳爐,他的同事不得不拿電棍制服了他,他被提起公訴,傷害罪名成立,在監獄里呆了一年半後獲假釋。
自此他沒能再找到一份像樣的工作,他曾試著幫人照顧寵物,但他總會為了那些不負責任的主人大動肝火,進而強行帶走它們或對它們的主人使用暴力——後來他又進了兩次監獄。
他在監獄里的時候,他收養的流浪狗和貓們被收容所帶走了,他出獄後找過,還發過啟事,但沒找到,它們都不是什麼名種狗,也不漂亮,沒人願意收留它們。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受到這樣殘忍的懲罰,難道那些人就不該得到些教訓嗎?他們強迫它們穿鞋子,衣服,帶項圈,拖著它們走,打它們的**和頭,不給它們吃飯,喝水,把它們關起來,甚至閹/割它們!
人類為什麼可以對這些罪行熟視無睹呢?
杰米思考了很久,最後他得出結論。
動物太弱小了,而人類又是那樣的卑劣無恥。
他要幫助他們,他要為他們說話,讓人類懂得動物也是不能受到傷害的。
杰米揮動砍刀。
暴雨終于傾盆而下。
滾熱的鮮血噴灑在他的臉上,轉瞬間就被沖走了。
正如索米特雷所宣告的,第一個祭品被砍斷手腳丟進了饑餓的鰻魚群中,整個過程被拍下來,配上短小有力的演講後發給了各新聞媒體。
完成了任務的杰米拉下了口罩,口罩浸透了血,很難聞,他直接就著雨水搓洗。
一只小黑鼻子從碧綠的海菜里冒了出來。
杰米發現了它︰「嗨,」他欣喜地喊道︰「來這兒,來爸爸這兒。」
小黑鼻子鑽了出來,這是一只吉女圭女圭,渾身濕透,它是從哪兒來的?漁民們不養小狗,他們只養凶猛的大狗,這些狗和工人一樣,矮,寬肩,強壯,沉默寡言。
杰米猛地抓住了小狗,他的動作很輕柔,小狗沒有受到太多驚嚇,它在他的懷里嗅著。
「好,」杰米說,他愛憐地撫模著小狗︰「我們回房間去,那兒又干又暖和,還有香腸和女乃酪。你喜歡什麼?」
小狗被濃重的血腥味兒沖得打了一個劇烈的噴嚏。
(待續)
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