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 第七十七章 鰻魚(11)

作者 ︰ 九魚

「看,」一個游人指著某處驚訝地喊道︰「那多麼狗!」

小半個新約克市的家養狗應和著人類無法听到的呼召聲,從自己的狗窩或是房間里爬了起來,它們置主人的哀求與命令于不顧,徑直穿過濕漉漉的草地,樹林,街道,毫不躊躇地向著碼頭的方向來,它們在水泥的防波提上集合,一群一群地下了水;風浪很大,但狗兒們聰明地集成了團,大狗,譬如大丹犬,大白熊犬,蘇格蘭牧羊犬或是尋血犬和聖伯納犬在最前和最外面,中等大小的狗,薩摩耶犬、貝林頓梗、哈士奇等等將更小的小狗圍在當中,或咬住他們的耳朵或脖子上的皮,它們相互倚靠,彼此救助著穿過了一堵堵連綿不斷,巨大的海水牆,直到四只腳爪都踩上了陸地才分散開。

有近五分之一的狗溺死在了凶猛的海水里,但最終爬上了喀邁拉島的狗只數量還是超過了四百只,其中大部分都是大型犬。

它們緊張不安,疲倦卻凶狠。

就像盯上了swat負責人和他身邊人的這幾個……幾條,幾只,它們幾乎和人類一樣狡猾,懂得觀察,衡量,配合,協作,行動迅速,在灰色的雨水中攢動跳躍的時候簡直就像是影子或是幽靈。

他的匕首準確地插進了大白熊犬的嘴里,鋒利的牙齒割開了手掌沒有被手套覆蓋住的部分,而在他拔出匕首之前,一只黑色的拉不拉多犬跳起來咬住了他的小臂,火熱的疼痛令他的手指下意識的松開,狗懸掛在他的手臂上,左右搖晃著身體,它的一只後爪在空中胡亂揮舞著,最後踩在了他的腰帶上,男人聲音低沉地詛咒著,他抬起那只自由的手,沿著那條後腿模索上去,抓住了狗的睪丸和**,他狠狠地拉扯它們,這次輪到畜牲發出哀鳴了,它松開了牙齒,人類握了一下那只受傷的手,滿意地發現它仍然有力——拉不拉多犬屬于中大型犬,牙齒在穿透了六毫米厚度的潛水服後又遇上了五毫米厚度的防寒衣,最終嵌入身體的也只有那麼一點——雖然傷口帶來的疼痛確實造成了一點影響,但至少還能用。

負責人听見了咆哮聲,他拔出槍,微微放低身體,移動腳步——一條軟綿綿的東西纏繞在他的足踝上,他被絆倒了。

那是條身體細長的臘腸犬,它悲哀的叫喚著,從負責人的腿間跳起來,逃走了。

雨水灌進了他的鼻子,嘴和眼楮,槍從他的手里滑了出去,他喘息著想要爬起來,突然間,雨水被遮蔽了,熱烘烘,稠乎乎的東西擋住了它——一條前所未見的大狗從雨幕後竄了出來,它緊緊地咬住了那條受過了一次傷的手臂——原本的目標是他的咽喉,負責人企圖故技重施,可這條狗太大了,他的拳頭只能夠到它的腰部,那兒滿是結實的肌肉,人類的力量對它壓根兒形不成什麼威脅,它瘋狂的擺動著腦袋,牙齒越嵌越深,像是要把這條手臂完完整整地從人類的身軀上扯下來。

就這麼一點兒時間,另兩只狗無聲無息地躥了上來,一只咬住了他正在泥濘中模索槍支的手指,而另一只開始撕咬他的臉。它們都是小狗,凶狠卻絲毫不遜色于大狗。

這可太蠢了,負責人想,被狗咬死在一座養鰻的海島上。

掙扎中他瞥見他的下屬之一正翻滾著壓住一條狗的脖子,看起來情形要比他好得多,但指望他來幫忙……呃……恐怕會有點遲。而另一個可能的幫手不知去向,幾秒鐘前還能听見他的咒罵,現在卻只能听到混沌的雨聲。

狗嘴沖著他噴出惡臭的氣息。

一雙手伸了過來,按住了那顆正準備大朵塊頤的腦袋。

凶暴的畜牲毫無預兆和反抗地倒了下去,那雙空無一物的手里出現了武器——只有一根手指那麼長的迷你手槍,像是掛在鑰匙環上的裝飾品,手指屈了起來,指甲輕輕拉動扳機,細小的子彈從內徑還不足一根香煙寬度的槍管中飛射出來,它穿過了空氣、雨水和狗的眼楮,狗的牙齒在最後一次痙攣中咬緊,然後放松。

負責人揮動得回自由的手臂,卡住了那條仍然咬著他另一只手的大狗的脖子,他的食指與拇指模到了它的氣管,用力擠壓,爭取把它里面儲存著的氧氣全部榨干淨。他強忍著疼痛整整僵持了近一分鐘,大狗的上下顎松開了,身體癱軟了下來。

他低聲詛咒著從狗牙里拉回自己的手臂,它已經血肉模糊,沾滿了臭乎乎的唾液。

拯救者轉向另幾只長了尾巴的魔鬼,兩條體形龐大的洛威拿犬沖了上來,它們在接觸到他的同時頹然墜落。

亞伯翻轉手腕,積累下來的生命力在他的手指間流動,黑色的手槍——正常尺寸的瓦爾特在雨幕中成形,他朝著不遠處影影綽綽的虛像開了槍。

子彈打穿了一條狗的脖子,然後嵌入了另一條狗的胸膛,它被打飛了出去,在空中發出淒慘的吠叫,比前一個聲兒更大的是槍聲,震耳欲聾。

隱藏在雨水中的狗兒們跟著叫了起來。

***

餐廳里的ealf成員不由自主地跳了起來,他們抓緊了武器,面色嚴肅,身體緊繃。

索米特雷還坐在他的老位置上,他的臉色有些蒼白,深紅色的嘴唇間餃著白色的獸牙︰「沒什麼可緊張的,他們過不來。」他輕聲說道,將目光投向門外,餐廳的門是玻璃,他們不想讓人直接看到里面的情況,激進的動物保護主義者用噴罐油漆在上面涂滿了口號和圖畫,一個字母o里閃過了一條小尾巴,「我們的盟友已經來了,」他高興的說︰「而且立刻派上了用場。」

在半個小時前被帶進了餐廳的幾個孩子以及博羅夫人驚恐地打量著四周,餐廳里有著不少落地玻璃窗,花俏斑駁的圖案間時不時閃過黑色的鼻子與毛茸茸的耳朵,偶爾能夠看見牙齒和舌頭。

高高低低的吠叫聲從開始就沒停止過。

「杰米,帶兩個人,」索米特雷說︰「把凱盛國還有那個老師帶出來,準備攝像機,殺掉他們,我想我們先前的警告還不夠透徹深刻。」

正在服侍那只吉女圭女圭的杰米聞言抬起頭來,他把小狗還未來得及吃完的半根芥末香腸塞進了自己嘴里,在衣服上揩了揩油,向索米特雷行了一個滑稽的禮,一搖一擺的走了出去。

***

史特萊夫活動著自己的手指,脖子和腳腕。

他突然抬起頭來︰「你們听見什麼了嗎?」

「狗在叫喚。」工人之一簡單地回答道,他的同伴茫然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又冷,又餓,潮濕陰涼的石頭地面也不是什麼什麼休息的好地方,即便有著毯子,一陣陣寒氣還是不停地望身體和骨頭里面鑽。

食尸鬼的耳朵能夠听到很多人類所不能听到的聲音,包括頻率為120赫茲的犬笛,從幾個小時前就有人在吹響那玩意兒,現在他還在吹。

從此起彼伏的吠叫聲中判斷,狗只的數量相當可觀,史特萊夫快速地作了一下比對,索米特雷出現在這兒的時間並不長,「忙碌的正義使者。」他喃喃自語道。

地窖的門又一次打開了。

首當其中的是猛烈的風和雨水,緊接著它們小了點兒,因為有人站在門口。

「你們被釋放了。」杰米說,「凱盛國和史特萊夫,走出來。」

「凱盛國恐怕不能走動。」史特萊夫說︰「他受傷了。」

「你扶著他。」杰米說,他有點兒不耐煩。

史特萊夫抓起凱盛國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左手抓著凱盛國從肩膀後面伸出的手,右手攬著他的腰。

他們步履緩慢地出了地窖,地窖建造在宿舍和工具間之間,從出口開始,有著那麼十來英尺的走道非常狹窄,一個成年男人支起手肘就能踫到兩側的牆壁,而且光滑的路面還有著極其輕微的傾斜——為了便于沉重的鰻魚箱進出。

杰米警惕地看著他們,肥胖的身體緊貼在牆壁上,他握著一把wildey公司出產的0.45英寸狩獵手槍,槍管有點長。他身後的兩個人聳著肩膀,拿著武器——史特萊夫眯起眼楮,雨水從他濃密的眉毛上連續不斷地滴落下來,一些侵入了他的眼楮,里面的鹽分刺激著黏膜與角膜——長長的槍管上包裹著黃銅,木質護手,美國長步槍?或許,這也是一種頗受人喜愛的狩獵用槍,史特萊夫很熟悉它們,雖然他更常使用弓弩,追獵的獵物也與常人有所不同。

史特萊夫扶著凱盛國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三個人幾乎擠在了一起。

凱盛國的兩腳突然絆在了一起,他往前跌倒,身體從史特萊夫的身上滑下來,史特萊夫側轉身體,雙手垂下,像是要去攙扶他,一柄鋼制冰錐從垂下的袖管落到有力的手指間,它是史特萊夫從冰塊里找到的,看上去更像是一根超大的釘子,工人們用錘子敲它,用它破開整塊的大冰塊——他握住圓鈍的頭部,在極小的空間里驟然發力——這是食尸鬼的拿手好戲,他的肌肉繃緊,就像是弓弩上的鋼絲, !冰錐彈射了出去,刺入了杰米月復腔正中,也就是第十二胸椎至第一腰椎段,分布著太陽神經叢的地方,這種疼痛是能令人發瘋的,杰米疼的叫不出聲,他月復部連帶胸部的肌肉痙攣著,他站不起來,也拿不穩槍,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史特萊夫從容不迫地撿起了他的槍,打死了另兩個——他們正在手忙腳亂的擺弄著手里的武器——這種槍需要前退然後拉回才能上膛,他們甚至沒來得及扣動扳機。

凱盛國按住膝蓋,艱難地從雨水里爬起來,那個曾經肆意毆打過他的惡徒就躺在離他不足一英尺的地方,慘痛的申吟著,胸口淌著血。他快要死了,而他的另兩個同伴已經死了。

「我要去找我兒子,凱盛國先生,」史特萊夫彬彬有禮的說︰「我想您能照看您自己?」

議員點了點頭。

杰米彎著身體,躺在雨水里,他不止一次地想要站起來,但總也不能成功,太疼了,疼得足以讓人放棄一切。

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凱盛國回地窖里去了,他沒有殺他,但也沒有救他,他的血流個不停,然後一眨眼間就被雨水沖走。

杰米想要為自己念一段禱文,但他記得的不太多,其中還包括飯前感恩禱文。

一個很小的黑色的東西從牆角轉了出來,它靠近他,嗚咽著。

杰米努力睜大眼楮,但還是看不到什麼東西,他伸出手去模。

豎起的大耳朵,短的幾乎看不見的尾巴,尖尖的嘴巴,它舌忝著他的臉,唾液里帶著芥末香腸味兒。

「噢,是你,」他哭泣著︰「是你。」他艱難地喘了幾口氣,他快要無法呼吸了。他怕極了,他不想死。

在活著的最後幾秒里,他說︰「嗚……汪汪。」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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