釵頭鳳落兩相錯 第十八章 高山流水遇知音

作者 ︰ 嵩里

白紗帳,素錦被,床上的佳人青絲如瀑松松斜下肩頭,鋪滿了她手肘下墊著的鴛鴦繡花枕頭。女子只著素衣,不施粉黛,靠了床頭倚著,卻仍舊覺得很是吃力的樣子,手腕縴細,輕輕地抓緊了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她的眉眼依舊淡淡的,卻讓人看了格外舒服,沒來由地覺得好看,許是病中的緣故,面色蒼白得好似透明,甚至好像可以看到皮膚下青色的血管。她那樣安靜地坐著,是不是用手掩了唇輕輕咳嗽。

見著青兒引了楊落濛進來,她方才虛弱地綻開一個笑容︰「姐姐來了。」復又急急地催促道︰「青兒,去給側妃娘娘搬個凳子過來。」許是說話急了些,她又遏制不住地咳嗽起來。

青兒連忙上前去替她撫著背,蹙眉道︰「娘娘說話做什麼這樣急,總是這樣,也不顧忌著自個兒的身子。」她一個小小的侍女,說話的時候聲音里竟然帶了責備。

楊落濛也往前走了幾步,關切道︰「你可還好?」

辛婉柔一只手撫胸,另一只手連連向她擺著,示意自己沒事,好容易緩過來,接過青兒遞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後方道︰「我這身子總是不好,教姐姐見笑了。姐姐坐。」

楊落濛依言在青兒搬過來的椅子上坐下了,又招手喚過來初煙,笑道︰「哪里的話,原是該早些送過來的,只是這幾日天氣太熱,也不好叨擾娘娘,一直拖到今日才送過來。」她捧了琵琶往前遞了遞。

辛婉柔示意青兒接過琵琶放到自己手里,仔細看了看後,仍是柔柔笑道︰「姐姐客氣了,也不急著用的,我現在這個樣子,哪能撫琵琶呢。」她嘆息著伸出手撫著琴弦道︰「倒是辜負了姐姐的心意,這琵琶弦穿的極好,只怕比原來的還好呢。」

「這樣的南音琵琶,北方之地很是難得。」楊落濛眉眼溫柔,對著面前的女子,說話總是習慣性就輕聲輕語,「因而不敢疏忽。」

辛婉柔重新將琵琶遞到青兒手里︰「你先下去吧,我想和姐姐說些體己話。」听得她這樣說,楊落濛也回過頭對初煙道︰「你也出去等我吧。」

初煙和青兒皆點頭應了,二人行了禮掀了紗簾出去了。

辛婉柔身子吃力地又往上坐了坐,楊落濛見狀連忙起身過去扶起她,又替她從床頭處取了一個羽枕墊在身後,溫和地問道︰「可覺得好些了?」

辛婉柔握住她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溫軟道︰「我沒事,姐姐不介意便坐在床邊可好?我也好跟姐姐說說話。」

楊落濛先是一愣,繼而又回握住她的手,笑笑道︰「你不介意便可,我有何好介意的。」說罷,便執了她的手坐在床邊。

躺在床上的辛婉柔像個孩子一般,听得她這樣說,便開心道︰「姐姐待婉柔真好。」

楊落濛不敢造次,躺在自己面前的畢竟是一位親王正妃,是她這個側妃怎麼都比不了的,位分高低,身份貴賤,自己都不能比,因而守著規矩,低眉斂目道︰「王妃娘娘說的哪里話,這是妾身應該的。」

辛婉柔握著她的手似乎有些松了送,臉上的表情又多了幾分哀愁︰「姐姐怎的如此生分,我都喚姐姐了,姐姐還這樣和我客氣。」

楊落濛頓了頓,沒有答話。

辛婉柔抬手將垂到眼前的發絲捋到耳後,笑容中帶了些苦澀︰「不知為何,那日我在畫船里見到姐姐便覺得親切,听姐姐彈了曲兒後更是覺得親近,或許姐姐不信,但是我真心想和姐姐成為姐妹一般。」

楊落濛有些驚訝,甚至是詫異,她不解道︰「我並沒有做什麼,王,你,你為何會覺得與我親近呢?」

辛婉柔又微微咳了一聲︰「我若說是緣分,姐姐信嗎?」她眼波流轉︰「除了王爺,我甚少遇見可以和我音律相通的人,可是,姐姐卻能。」抬頭眼神明亮地看著楊落濛,她雖然虛弱,可是卻可以看到眼楮里的興奮︰「姐姐一眼便識得我的琵琶,可以把春江花月夜奏的那般好听。」

緣分麼?楊落濛在心里默默念著這個詞,緣分,她信是不信?

難道,她自己睡了一覺穿越到這個從未听說過的地方,不是一種緣分嗎?

所以,她該是信的吧。

「我相信緣分。」沉默了許久,楊落濛開口道,「既然,妹妹願意稱我一聲姐姐,我豈有不應的道理?」

辛婉柔似乎是高興壞了,笑了兩聲後便開始咳嗽,怎麼都停不下來。楊落濛急了,又是撫背又是遞水的,折騰了半晌辛婉柔的氣息才平穩下來。

想了想,楊落濛又朝她溫柔道︰「妹妹是幾月里生的?我好悄悄,咱倆到底誰該稱誰一聲姐姐呢?」

辛婉柔兩只蔥蔥玉手交叉著放在胸前的被子上,玉指縴縴,細細白白,似乎帶了些許病態,她笑笑道︰「我今年十六,原是五月初四生的呢。姐姐呢?」

楊落濛努力回想著出嫁前林索兒曾在她耳邊念叨過的生辰八字,想了會兒後笑吟吟道︰「如此你確實該喊我聲姐姐了,我是三月十四的生日。」

辛婉柔抬起手笑︰「那我果然沒喊錯。」

楊落濛看著面前這個病態的女子,心里忽然有了一種愧疚之感,她接近她,不過是為了拉攏她和墨王爺,也不過是看重了皇後對她的愛護。

她是不是很殘忍,把面前這個將自己視為姐姐的人作為一顆棋子,來換取她想要的東西?

腦子里面有個聲音在說,不殘忍,這就是現實,就是世界。

「姐姐,姐姐?」她恍恍惚惚地,辛婉柔喚了半天才喚醒她。她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只見辛婉柔正關切地看著她,「姐姐怎麼了?」

楊落濛替她綰了綰頭發︰「無事。」

「姐姐,那把琵琶,你把它帶回去吧。」溫和的病美人,臉上似乎又有些憔悴了,她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在被子上模仿著扶箏的動作,「我最喜歡的原就不是琵琶,難得姐姐喜歡,便贈給姐姐好了。」

「那怎麼好?」楊落濛連連推辭。

辛婉柔用力抓了抓背面,盯著她道︰「有什麼不好的呢?姐姐可曾听過,高山流水遇知音?伯牙鐘子期的故事,于婉柔而言,姐姐便是鐘子期。」她抬頭看向窗外,窗外有一棵巨大蔥郁的喬木,綠色的地方枝繁葉茂,她嘆息一口道︰「知音難尋,知己難尋。姐姐,你想過什麼樣的生活?」

楊落濛沒想到她會這麼問,原本想敷衍了事,可是一抬頭看到她認真看向窗外的側臉,卻心里惻隱,不忍道︰「生活麼?」她仔細考慮,聲音亦變得悠然起來。

「我想要平靜安逸,尋一處靜謐,守一人終老,可以彈琴對弈,可以喝茶作詩,可以和他生養幾個孩子,一家人長久安寧。」她說完,心中自己覺得悲涼。

這樣的生活,她這輩子或許是享受不到了。

辛婉柔偏過頭看她,眼神忽然變得深邃起來。

「原來我和姐姐一般樣呢。」她的聲音輕輕的,似乎透露了無盡的悲哀,「姐姐可記得卓文君的《白頭吟》?我格外喜歡那句,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楊落濛低喃這句話,讀著讀著不自禁苦笑起來。

這何嘗不是天下女子的心願呢?

可是這時間有幾個女子可以像卓文君那般,一首詩便可喚回自己夫君的心。

注︰ヾ《白頭吟》︰皚如山上雪.皓如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曰斗酒會,明旦溝水頭,蹀躞御溝止,溝水東西流。淒淒重淒淒,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竹桿何裊裊,魚兒何徙徙,男兒重義氣,何用錢刀為?此乃漢朝才女卓文君為其夫司馬相如所作,司馬相如一度迷上了某才女,卓文君作《白頭吟》,終使相如回心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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