釵頭鳳落兩相錯 第四十九章 閩清寺內禪語深

作者 ︰ 嵩里

馬車緩緩地行駛在道路上,漸漸駛出長安城外,距離青華山越來越近,隱隱地可以看到山的影子,山本是不高的,卻被一片白雪覆蓋了,好似生在天上一般,看上去似乎高不可及。雪漸漸地小了些,不再是一片片的雪花飛舞,馬車夫吆喝了幾聲,加快了速度。

楊落濛坐在馬車內,掀起簾子往外看,只掀起一個小口,就被迎面吹來的寒風給凍的打了個哆嗦,連忙放下。

手中的手爐已經漸漸失了溫度,再起不了取暖的作用。她有些煩躁,原先因為看到下雪而興奮的心情一掃而光,暗自抱怨,真不知道這青華山在什麼鬼地方,這樣的風雪鬼天氣,怎麼看都不像是出行的好日子。

南宮淵倒是沉得住氣,默不作聲地坐在一旁也不言語,仍是闔了眼,徑自閉目養神。

馬車的速度忽然又降低了下來,馬兒好像正在爬坡,不停地喘息著前進。趕車的車夫和陳連想必都是凍的要命了,一路上也都默默,跟著馬車隨行的兩個侍衛,本就是沉默寡言的人,此時更是各自抱著自己的刀,坐在馬車邊緣,緊緊抿著唇。

因為都沒有人說話,進山後山中發出來的各種聲音都顯得格外響亮,只听得外面不斷傳來樹枝載不動厚厚積雪,「砰」地一聲積雪落地的聲音。

似有過了半個時辰,車夫扯著凍僵的嘴唇發出一個扭曲了的「吁」聲。那馬兒就像解放了的奴隸一般,很疲憊地慢慢停下了腳步。

馬車停在一座極為簡樸的寺廟前,廟宇皆以紅黃色為主色調,看上去極為神聖莊重,上端掛了一個不大卻不失氣勢的牌匾,端端正正寫了「閩清寺」三個大字。只見那寺門口的門廊下站了一個小僧人,著了一襲半舊的灰藍色僧袍,正執了一串念珠看著這輛停下來的馬車,他的眉眼很安靜,面帶微笑,看了車停下來也不曾動,只是保持著那個姿勢站在門廊下靜靜瞅著。

南宮淵的眼楮慢慢地睜開,瞅了瞅身邊已經坐不住的楊落濛,扯扯嘴角︰「下車吧。」

楊落濛裹了裹自己的披風,掀了簾子便看到手都發紫了的陳連和車夫,她的動作頓了頓,又偏頭看了看一旁明明冷的想要蜷縮起來取暖卻還是把脊背挺得直直的侍衛,心下一陣不忍︰「快些進去吧,想必里面會有取暖的東西,莫要著涼了。」

眾人面面相覷,眼楮里都流出一絲絲感動。陳連上前扶她下馬車,又感激道︰「多謝娘娘關心,奴才不冷。」

楊落濛輕輕搖了搖頭,也不再多說,只踩了雪走到那馬兒身旁,撫了撫它的鬃毛,微微笑著靠近它︰「你可是累壞了?一會兒便帶你去弄些吃食,再尋個暖和的地方。」

那馬兒好似能听的懂她的話一般,竟乖巧地嘶鳴一聲。

南宮淵甫一掀了簾子,便看到她靠著那馬兒跟它說話,臉上的表情極為柔和,他不禁多看了幾眼,一時間竟忘記下車。

陳連看著自家主子失神的模樣,忙上前假意咳嗽幾聲,輕聲喚道︰「主子……」

南宮淵恍若驚醒,用力皺了一下眉後跳下馬車,徑直走到門口的小僧身邊,雙手合十行了禮︰「見過小師父,在下南宮淵,來之前已和方丈大師打過招呼。」

那小僧念了句「阿彌陀佛」,微微一笑︰「方丈已在寺內等候,特著小僧在此處等王爺,還請王爺隨小僧進來。」

南宮淵點點頭︰「有勞小師父。」

「請問,這里有馬廄麼?」女子清冷的聲音在一旁突兀地響起。

眾人皆循聲看過去,楊落濛站在雪地里,手指輕輕梳著馬兒的鬃毛,那馬兒極享受,閉著眼楮,從鼻子里噴出一團一團的熱氣。

小僧人瞧了她一眼,忽的朝她微微一鞠躬︰「女菩薩善心,還請牽了馬兒隨小僧從後門來,後面有一個大點的柴房,馬兒應當可以進去。」又轉頭往寺廟里喊了一聲,「必新。」

一個比他小一些的小和尚拿了一把掃帚跌跌撞撞跑出來,聲音略略稚氣︰「師兄。」

小僧點點頭︰「你帶這幾位施主進去找方丈。」

叫必新的小和尚?*??氐愕閫罰?心S醒?匭辛死瘢骸扒 魑桓?依礎!包br />

楊落濛眼珠淡淡地看著這一切,頷首道︰「謝謝。」她看了南宮淵一眼,後者又微微蹙起眉,倒也沒說什麼,只跟了必新進去。

小僧人走到馬車旁幫著楊落濛卸了車轅︰「女菩薩請跟我來。」

楊落濛牽了馬兒的韁繩,模模它的腦袋︰「師父不必那麼叫我,女菩薩,我受不起。」

「萬物皆為生靈,當尊之愛之。」小僧笑,「然世間萬人,總覺自己至高無尚,其他生命皆為草芥,施主慈悲心腸,願以一心待此馬,胸懷天下萬物,便為菩薩心腸。小僧喚施主菩薩,無關受不受得起,更無有不妥。」

楊落濛輕巧一笑︰「小師父的禪語我听不懂,我只知自己為怎樣的人,我並不慈悲良善,我只明眾生平等,但卻知不可實現,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情,唯求心安。」

小僧笑著搖搖頭,不再說話,只引了她一路往前,折到寺廟的後門處,帶她進了柴房,將馬兒拴好。

「若是要祈福,直直往東走便是大雄寶殿了。」小僧雙手合十,「柴房外有些許干草,小僧還有佛經要念,便先回去了。」

楊落濛將手中的手爐往柴房內對著的柴堆上一放,挑一挑眉,也合了手行禮,「多謝。」小僧仍舊是笑,灰藍色的身影很快消失。

楊落濛想了想,看著天色方早,還是決定先喂了馬兒再去尋南宮淵,便蹲在在柴房的廊下,小心翼翼地抽些干草出來。

抱了一捧起身後,卻瞧見自己身後站了一個穿了紅色袈裟的老僧人,他的胸前掛了一串很大的佛珠,右手也執了一串輕輕轉動著,他白須過胸,面目慈善,眼楮里滿是柔和的氣息,此時正微微彎了腰立著,和藹地看著楊落濛笑。

楊落濛抱著干草在懷里,微微有些尷尬,卻也猜出面前人是誰,有些狼狽地鞠了躬︰「方丈大師好。」

「側妃娘娘客氣。」老僧人笑,「貧僧法號念安。」

楊落濛覺得干草快撒了,不由得緊了緊手臂︰「念安大師好。」

念安伸手指了指柴房︰「先進去喂喂馬兒吧,瞧它在里面,也是急得很了。」

楊落濛點點頭,快速地從他身邊穿過,鑽進柴房里將干草放在馬兒面前,又拍了拍它的腦袋,躊躇了一下,方才踏出柴房,重新站到念安的身邊。

念安此時正面對著院子,似是在看了對面山峰上的白雪出神,听到楊落濛的聲音,他開口道︰「娘娘可知,何為命?」

他問的突兀,楊落濛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了愣,低聲道︰「我不信命。」

念安好像不意外她的回答,只笑︰「萬物皆有其命,命數,運數,伊始皆有天道注定,然而,命由天生,卻不由天定。」

楊落濛不解︰「這是何意?」

「天生命,誰都無法改變,天要你變了命格,那便變了,無法改變,無法糾正,唯有接受。」他一臉了然的模樣,看著楊落濛,「可是,命,卻是由心定的,你心里如何想,如何做出決定判斷,你的命途,都會不一樣。」

楊落濛心里「咯 」一聲,恍若有化不開的苦澀在心底蔓延,她低下頭,長長的睫毛遮住她眼底的情緒。隔了一會兒,她抬頭靜靜道︰「大師可知,心中的決定和想法,有時候,是錯的呢?」

「差矣。」念安感慨,「何為錯?何為對?皆無定數,唯有一點,隨心而做,一切事情,唯有隨心,隨了心意,便稱了心意,稱了心意,與自己而言便是喜事,自己喜了,便已足矣。因而,萬事遵心。」

楊落濛臉色白了白,囁嚅了幾下,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念安道了一聲「阿彌陀佛」,伸出手指在楊落濛的眉心一點,聲音變得飄渺空洞。

「有些事,有些人,有些記憶,該來的,總該來了,時辰也該到了。」

南宮淵尋到楊落濛的時候,她正坐在柴房前的台階上,撐著腦袋,呆呆的看著地面,一動也不動,頭發上沾了一點點飄過來的細碎雪花,整個人看起來小小地縮成一團。

他忽然心頭一緊,加快了腳步走到她身邊,盡量淡定道︰「在這里坐著做什麼?」

楊落濛原本是在發呆,便听得頭頂上響起一個熟悉的淡漠聲音,頭也懶得抬,只悶悶道了句︰「找不到你,等你來找我。」

話落,周圍是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她听到自己頭頂上輕輕的呼吸聲,她撐著腦袋的手被一個溫暖的物體輕輕包裹。

南宮淵微微笑著看她︰「那我現在找到你了,我們走吧。」

她任由他牽著,去了寺里的大雄寶殿。念安正跪在蒲團上念經,那小僧人站在他身旁,也低頭念念有詞。

念安听到背後人進來的聲音,含笑著起身看著牽手進來的兩個人,眸色深了深,臉上的笑容更加深刻︰「王爺和娘娘不若在寺里用了素齋,午後貧僧為二位安排進香祈福。」

南宮淵頷首︰「有勞大師。」

楊落濛低了頭,神色依舊有些恍惚,一直到了黃昏時刻,準備上馬車回城,也沒有恢復過來,她詭異地沉默著。南宮淵盡管奇怪,甚至心下有些著急,但卻也因了自己的性子,不習慣去詢問,便隨了她去。

馬兒已經掛上車轅,瞧著楊落濛過來,便開心地嘶鳴了一聲。楊落濛心不在焉地拍一拍它的腦袋,徑直掀了簾子進去了。

南宮淵的眉頭皺深,神色多了幾分掩飾不住的擔憂,跟著進了馬車。

冬日的夜晚總是來得早,山路行了一半,便已是漆黑一片,車夫點了一盞油燈掛在車轅上,放緩了速度。

楊落濛籠緊自己的披風,靠著馬車壁閉著眼,南宮淵坐在另一側,微微蹙著眉若有所思。

突然,車子忽然震了一下,周圍先是死一般的寂靜,而後,便听得馬兒一聲尖利的嘶叫,然後便是刀劍踫撞的刺耳聲音和人的叫喊。

楊落濛被詭異的氛圍一驚,心里一緊,赫然坐起來,緊張地看著南宮淵︰「發生了什麼事?」

南宮淵依舊保持著原有的姿勢,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好像早就知道要發生什麼一樣。

楊落濛的心越提越高,她看著面前這個面色陰沉,眉頭緊皺的男子,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越來越疼。

南宮淵冷冷地笑起來︰「有些人,便如此按捺不住了,這樣也好,我倒要看看,他還能耍什麼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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