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著新年就近在眼前了，皇宮里的氣氛也慢慢好起來，各處的大紅宮燈和各種喜慶的東西都被宮人們給裝飾好了。長街永巷上，來來往往的宮人皆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樣子，匆匆忙忙，
手里捧著或大或小的東西，見到主子們也是匆匆行了禮便離去。
蘇萱被未月摻著慢慢繞過了熱鬧的地方，來到一處原本門庭若市可現如今卻無比冷清的宮殿里門前。
「小主真的要去瞧瞧恬嬪麼？」未月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似是在擔心什麼，「只怕是小主的好心在她看來倒並不是好心了……」
蘇萱輕輕勾起嘴角︰「無妨，我如今過來不過是想跟她說些事情，她愛怎麼想是她的事情。去叩門。」
未月點點頭，在麟趾宮的大門上使勁拍了拍，不多時，一個小內監匆匆開了門，瞧見蘇萱倒是很驚訝，忙行禮道︰「請湘容華安。」
蘇萱「嗯」了一聲，很是和氣地問道︰「你們娘娘可在宮里麼？勞公公進去通傳一下，听雪軒蘇氏求見。」
小內監遲疑了一下，還是進去了，不多時就瞧見他出來道︰「娘娘請小主進去。」
蘇萱稍稍松了口氣，她倒還真擔心恬嬪連門都不讓她進去。搭了未月的手緩緩走進麟趾宮里，不由得被滿目蕭條給刺激的蹙了眉。
麟趾宮是個很大的宮殿，又因為皇上寵愛的緣故只賞給了恬嬪一個人住，原本是極其風光的地方，如今卻成了人的傷心地。
未月瞧著蘇萱皺起眉頭，悄聲道︰「恬嬪失子後皇上來瞧她好幾次，她都郁郁的，皇上看著心里也煩，就不大愛來了，而且听說恬嬪不許人在宮里布置一點紅，說是自己方失了孩子，不應該穿紅戴綠的，到底是失了規矩。」
蘇萱瞧了一眼帶路的小內監，又看了看宮內凋零的樹木，對未月比了個噤聲的姿勢︰「現在也莫說這些了，先去瞧瞧恬嬪吧。」
正殿內，一個衣飾簡單的女子正低著頭坐在榻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烏黑的長發只由一只白玉簪子簪起，看上去松松垮垮的，很是沒有精神。
蘇萱揮了揮手讓未月在殿外等著，自己慢慢地走了進去，頗為艱難的屈了屈膝︰「嬪妾給恬嬪娘娘請安。」
榻上的恬嬪快速地抬起頭來，目光里很是忿忿，對著蘇萱的肚子看了良久後方才冷笑一聲道︰「怎麼，如今挺著這麼個大肚子特地來嘲笑本宮嗎？」
蘇萱倒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反應，只輕輕一笑︰「娘娘真是多想了，嬪妾絕無此意。」
恬嬪冷冷地看她一眼︰「那你是什麼意思？莫要說是覺得本宮可憐來看本宮？到底本宮的孩子沒了，跟你有沒有關系，你還說不清！」
「那皇上和皇後那邊，對于姐姐沒了的孩子，是怎麼個說法呢？」蘇萱微笑著看著自己面前情緒有些激動的女子。
恬嬪臉上的表情瞬間黯淡下去，笑容也變得苦澀︰「怎麼說……是本宮自己不小心，許是沒有休息好或者是踫了不該踫的東西……也就是這樣吧……還能怎麼樣……」
蘇萱垂著手站在恬嬪面前︰「若嬪妾說，娘娘的孩子與嬪妾無關，不僅無關，嬪妾還可以告訴娘娘，到底是誰害了娘娘，娘娘可願意相信麼？」
恬嬪的眼楮終究還是亮了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本宮為什麼要相信你？」她的聲音里帶了些懷疑和嘲諷。
蘇萱無所謂地笑一笑︰「娘娘不請嬪妾先坐下，再听嬪妾慢慢說嗎？難道娘娘的待客之道就是如此，連座都不給客人？」
「你算不上什麼客人。」恬嬪很是高傲地抬了抬下巴，「不過也罷了，你坐吧。」她指了指對面的榻，然後看著蘇萱慢慢地坐上去。
「嬪妾知道娘娘不會輕易相信嬪妾，但是嬪妾還是要說。」蘇萱臉上的笑容從未改變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娘娘若是想給死去的孩子報仇，那麼不妨和嬪妾合作，嬪妾替娘娘揪出真正的凶手。」
「就算凶手不是你，和你無關，你幫本宮又有什麼好處？」恬嬪懷疑地看著她。
蘇萱「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頗有興趣地轉著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慢悠悠道︰「嬪妾自然有嬪妾的好處，也算是娘娘庇佑替嬪妾，替嬪妾除去心頭大患，娘娘意下如何？」
「這……」恬嬪還是不太相信面前這個笑顏如花的女子，但還是遲疑了一下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
蘇萱輕輕一笑︰「嬪妾不著急，若是娘娘有興致，今晚就請到听雪軒來看戲好了。」她從榻上滑下，理了理自己的衣裙︰「嬪妾告退。」
她轉身欲走，想了想，又回頭對恬嬪笑道︰「娘娘若是擔心，不妨請皇上一起過來，听雪軒的大門隨時為娘娘打開著。」
已是入夜，听雪軒內卻一派熱鬧。
屋內燃著熱騰騰的地龍，聚了很多人，或說或笑，氣氛很是融洽。
蘇萱坐在榻上，看了看小桌旁坐著的兩個女子，手里把玩著黑子，笑的倒很是開心︰「怎麼樣，星兒做的點心是不是很好吃呢？」
木常寧滿嘴塞得都是吃的，卻還嘟嘟囔囔地答道︰「好吃好吃，星兒做的東西是最好吃的！吃多少遍都不會厭！」
坐在蘇萱對面的楊落雪輕輕落子後也回過頭看了看兩人，卻蹙了眉︰「麗妹妹似乎心情還是很不好，這是怎麼了？」
麗才人恍惚地「啊」了一聲，手里拿著的點心一個不穩竟然掉到了地上，她連忙俯子去撿，臉上的表情很是尷尬。
「沒關系。」蘇萱很是和氣地笑笑，「倒是你，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太醫？」
木常寧在一旁咽下了嘴里的食物，癟了癟嘴︰「麗姐姐這些日子一直都是這樣子，每次在一起玩的時候也好掃興啊……」
麗才人的面色很是不好︰「對不起……我……可能是不太舒服……」
「要不我差人送你回去吧。」蘇萱想了想，正準備回頭喊未月，就看見一旁的如畫正拿著一個東西低著頭不知道在做什麼。
楊落雪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眉頭一凝，厲聲喝到︰「如畫，你拿的是什麼？」
如畫被她這麼一嚇唬，手里的東西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她慌忙跪下拾起地上的東西藏到袖子里，結結巴巴道︰「沒什麼……就是一個……小玩意兒而已。」
蘇萱面色一凜，朝她伸出手︰「拿過來給我瞧瞧。」
如畫遲疑地將東西拿出來遞給了蘇萱，一旁的木常寧也好奇地牽著麗才人湊過來看熱鬧，她一眼瞧見蘇萱手里的東西，驚訝地叫到︰「呀，這是誰做的東西，好精致啊，你瞧瞧，跟真人似的！」
如畫听得木常寧這麼說，連連點頭道︰「就是就是，奴婢也這麼覺得，小主你瞧瞧，這還是用木頭雕刻的呢，竟雕刻的如此逼真！」
「這東西，看上去怎麼這麼古怪。」蘇萱蹙了蹙眉，眼角的余光瞟到站在木常寧身後的麗才人，她的臉色白得嚇人，身子也在顫抖。
楊落雪托著腮看了會兒，問如畫︰「你從哪里弄來的這個東西？是自己做的麼，還是？」
「不是不是，奴婢哪有這麼個好手藝。」如畫連連擺手，「是一個小宮女送給我的，今兒奴婢去內務府領完份例回來瞧見一個小宮女拿著這個，奴婢瞧著這個精致，就問她能不能給奴婢瞧瞧，結果她就直接送給奴婢了……」如畫吐了吐舌頭︰「上邊剛開始還有泥土呢！奴婢就拿去洗了洗……」
蘇萱皺皺眉︰「你怎麼隨便就拿別人的東西呢？你……」
「呀……麗姐姐……麗姐姐你怎麼了？」蘇萱的聲音被木常寧的驚叫聲給打斷了，眾人皆是一愣，再看過去就瞧見麗才人臉色發白地靠在木常寧懷里。
蘇萱急急地就下了榻，險些摔了一跤，扶住麗才人關切道︰「我送你回去吧……你這樣我都不放心呢。」
麗才人搖搖頭，好像很恐懼的樣子︰「不了……不用了……嬪妾自己回去就好……」她搖搖晃晃地扶住丫鬟的手往外走。
蘇萱對未月使了個眼色，也跟了上去。
門被「吱呀」一聲打開了，就听見門口的一聲驚叫聲。楊落雪步伐快些，跟過去一瞧，就看見星兒癱坐在地上撫著胸口，開門的麗才人也被她嚇了一跳，含著眼淚楚楚可憐地瞧著她，不知道怎麼樣才好。
未月扶著蘇萱走出來站在廊下，責備道︰「你叫喚什麼，嚇著小主們了你怎麼擔待得起！」
星兒一時間也是眼淚汪汪的︰「奴婢不是故意的，都怪小安子嘛……」她說著踢了一旁跪著的小內監一腳，瞪了一眼︰「非得給奴婢說什麼，民間的那些個鬼故事和各種離奇恐怖的故事……麗才人一開門，可不是嚇著奴婢了……」
小安子委屈道︰「明明是星兒姐姐你自己要听的……」
木常寧雖然膽子小，倒是對這些事兒很有興趣，興致勃勃地問道︰「小安子你說了什麼故事，也說給我听听？」
「回小主的話。」小安子磕了個頭，「是奴才家鄉的一些傳說，關于巫蠱之術的。」
「哦？」楊落雪挑了挑眉，「我們這些人從小在深閨里長大，倒是沒听說過這些，你倒是說來給我們也听听鮮。」
小安子笑道︰「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左不過是些詛咒什麼的，奴才家鄉有說法說，若是詛咒的是孕婦，讓孕婦失了孩子什麼的，必須把詛咒用的東西在離自己很近的地方埋上七七四十九天才可以挖出來，若是不小心沒到時間就被別人或者自己給挖出來了，就會……就會詛咒到自己……」
「那……這個詛咒到自己……到底是怎麼詛咒法……」一個弱弱的聲音忽然傳過來。只見麗才人緊緊抓著自己丫鬟的手，死死地盯著說話的小安子。
小安子連忙答道︰「也不是什麼，听家里老人說，也就是，當東西被挖出來後，那個害死的小孩子的鬼魂就會來找這個詛咒自己的人……日日纏著他，夜夜纏著他，直到最後讓他死的比自己還慘才好。」
如畫縮了縮脖子，小聲道︰「奴婢也听說……在娘胎里就死了的孩子陰氣最重了，若是別人害死的，只怕是要那人償命呢……」
星兒在一旁使勁兒點頭︰「就是就是……方才小安子還給奴婢說了一個跟這個有關的故事……那個人最後眼珠子都被挖出來，死的可慘可慘了……嚇死奴婢了都……果然還是不能這樣子害人……」
「都在這里混說些什麼！」蘇萱一聲喝到，眼風凌厲地掃過幾個說話的奴才，「愈發管不好自己的嘴巴了麼！什麼話都敢說！也不怕忌諱！什麼鬼啊神啊的！咱們都是些正經人，不做那些個虧心事，半夜便不怕鬼敲門……你們……」
「啊……」蘇萱的話再次被一聲尖叫聲打斷了，伴隨著尖叫聲的還有丫鬟焦急的聲音︰「小主，小主你怎麼了小主？」
「別過來別過來……」麗才人不知何時摔倒了地上，正喃喃自語地往後慢慢挪動，「小孩子……別過來……」
楊落雪奇怪地看著她︰「麗妹妹你怎麼了？」
「啊……」又是一聲尖叫，麗才人的臉上寫滿了恐懼的表情，看著走廊的盡頭，眼楮里是洶涌溢出的淚水，「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要來找我……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不是故意害你的……」
「什麼？你在說什麼啊麗姐姐？」木常寧有些害怕地躲到了蘇萱的身後，擔憂地看著在地上滿臉痛苦的麗才人。
她好像已經完全听不到別人的話了，越退越後最後整個背抵到了牆上，她將手死死地抱住自己的頭，使勁地搖著，嘴里不停地說道︰「對不起……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找我……」
「我真的不是故意害你的……誰讓你母妃那麼受寵……誰讓她分走了皇上的寵愛……因為她有了孩子皇上就再也不來我宮里了……為什麼她們都有孩子我卻沒有……」她的頭越搖越厲害，「不能怪我，不要怪我……怪就怪你投錯了胎，誰讓你要投到恬嬪肚子里去……你要不是她的孩子，我也不會用厭勝之術害死你……怪你……怪你自己……別來找我……」
「你說什麼？」一個沉悶的男聲在夜色里響起，帶著隱隱的壓抑和怒氣。
眾人錯愕地回過頭去，就瞧見南宮淵一襲明黃色的龍袍立在院子里，眼楮微微眯起來瞧著在廊下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麗才人，他的身邊站著的，是一臉震驚的恬嬪，此時正死死握住手里的手爐，身子搖搖晃晃的。
麗才人似乎已經和外界完全隔離了，听不到任何人說話。南宮淵一個箭步沖上去死死地握住她的肩膀搖晃︰「你說！是不是你！是你害死了宛房的孩子是嗎！你現在在這里做什麼？是想繼續害萱兒的孩子嗎！」
麗才人怔怔地看著面前的南宮淵，隨即又尖叫了一聲，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南宮淵有些頹唐地放開了她，疲憊地站了起來。
蘇萱連忙過去扶住他，擔憂地看著︰「皇上……您當心身體。」
「朕沒事。」他握了握她的手，眼神復雜地看向地上的麗才人，「若不是今日宛房說想叫朕陪她一起來看看你，朕還不會听到這些……只是……」他奇怪地看向蘇萱︰「她怎麼忽然就這樣了，方才朕一進門就看到她忽然跌倒，還想去扶一下，就听她瘋瘋癲癲地說了這些……」
蘇萱看了依舊跪在地上的星兒和小安子一眼︰「是他們倆，在這里說什麼民間的巫蠱故事，我們覺著有趣，就听了一些……怎料麗妹妹就被嚇到了……說了這些混話……皇上不要放在心上……許是妹妹嚇糊涂了……」
「糊涂了？呵……」南宮淵冷笑一聲，「只怕是嚇唬出真話來了……朕早就懷疑宛房的孩子是有人在宮里用這些禁術，只是沒想到是她……陳連……」
陳連連忙從黑暗里迎出來︰「皇上。」
「帶她去慎刑司。」南宮淵眯起眼冷冰冰地看著地上的麗才人，「好好審問她，務必將所有的事情都吐出來，她宮里所有的人，親近者仗殺，其他的，全部發配邊疆。」
陳連應了聲，朝跟著的侍衛招了招手示意他們將麗才人拖下去，自己也跟在身後準備走，剛經過恬嬪身邊，就听見丫鬟一聲驚呼，恬嬪就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南宮淵快步走過去，輕巧地將她抱了起來，對著跟上來的蘇萱柔聲道︰「朕先送她回去，你早些休息，朕明日再來看你。」
蘇萱乖巧地點點頭︰「恭送皇上。」
望著那一抹明黃色消失在了宮門口，蘇萱這才笑吟吟地對著身邊的楊落雪道︰「怎麼樣？姐姐，這個賭是我贏了吧。」
「是啊……你贏了。」楊落雪微微一笑，看著林暮南從走廊的盡頭慢慢走過來沉默地站在蘇萱的身邊，「這個孩子倒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了。」
「他只是踫巧經過而已。」蘇萱模模林暮南的頭，「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木常寧依舊有些後怕地撫了撫胸口︰「姐姐們在說什麼呢？我怎麼一點都听不懂啊……真是叫麗姐姐給嚇死了……」
蘇萱輕輕一笑︰「沒什麼……夜深露重，早些回去休息吧……想必明日，又是個晴朗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