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橋邊撒湯茶,黃泉路傍生曼莎。
悲幾何,歡幾何,人事無常又幾何?
陰曹地府內鬼影重重。新死的若是夠灑月兌,揮揮衣袖喝下孟婆湯便頭也不回地踏過奈何橋了,若是仍對前生念念不忘的也就與那老鬼守在橋邊看著三生石上的浮光掠影獨自生悲。
不惑御風穿過忘川河時低頭看了看底下的鬼魂。時隔千年再來到這里,地府怎生的變化如此大。鬼差不再壓著不願渡河的鬼魂上路。新鬼雖比老鬼多,但是都早早地喝了孟婆湯上路。想來世事變遷,人對生死輪回也有了另一番看法。若是仍然惦念著過去,便沒有了輪回之說。人生在世不稱意,了卻此生世再來一次。他可以淡然地從他們頭上飛過,但是並不代表有如此的胸襟放得下過去。
正失神間,褲管被拉了一下,丹乾獸顫顫巍巍地浮著身子盡量靠近不惑。想不到听了判官說了一句話後,不惑便立馬到地府來。無奈他修為尚淺,又是生物來到這陰氣蓋頂的陰曹地府渾身的不對勁兒。偏生不惑又不願搭那橋邊的小舟竟然御風過河,他只能勉強跟上。
「仙君,你慢點飛,我腿短。」丹乾獸虛了口氣說道。
不惑看了一眼它身上的白毛,上面沾滿了淡黃的水珠,那是地府的陰氣遇陽氣化成的,俯在生物上久了會傷身。他輕輕抬手將一道銀光點在丹乾獸額頭,那水珠慢慢揮發掉了。
「如果不坐船,那要飛好久。不快點的話趕不上地府閉門前回去。」不惑說道。丹乾獸郁悶了,竟然如此怎麼就不坐船呢?他不知道的是,忘川河邊停靠的全是紙制的小舟,專門給鬼魂坐的,他們如果坐上去會沉。嘆了口氣,他只好默默地努力揮動四條小短腿趕路。
不知趕了多久的路,他們才來到閻王殿外。丹乾獸一著地以為可以松口氣,誰料才一進門,眼前便是一條長長的望不到盡頭的樓梯,兩邊沒有護欄和牆壁,像是一個架空的空間。
「這……是什麼啊?」
「無盡道,閻王慣用的把戲。」不惑笑了笑,沒放在心上地說道,「但凡沒有得到閻王令擅自進入閻王殿的都要走過無盡道。只有走過去才能到達彼岸。」
「中間會有什麼出現嗎?」丹乾獸料想到中途會不會有什麼惡鬼爬上來之類的,白毛不由地豎了起來。
不惑想了想,才說道︰「無盡道,指的是由信念建造而成的道路,若是意志堅定,心存意念者便不怕沿路遇到的幻想。」
說罷,兩人便舉步上前了。剛開始時,他還提心吊膽地跟在後頭不敢四處張望。可是走了一段路,除了很安靜外什麼也沒有發生。丹乾獸不由好奇地回頭望去,想看看到底走了多長的路。
「別回頭。」不惑制止了丹乾獸的動作說道,「無盡道要一口氣頭也不回地走完,中途回頭會橫生幻想的。」丹乾獸後怕地點了點頭不敢松懈了。兩人繼續趕路,不再言語。丹乾獸跟在後面覺得不惑的步子越走越快,感覺好像在追趕什麼。丹乾獸跑上去與不惑並排地抬頭仰視,只見他清明的銀眸失去了光澤,仿佛陷入了迷霧中。
「仙君。仙君。仙君!」一連喊了幾聲,不惑都沒有反應,反而加快了步伐向前奔跑了起來。丹乾獸一時跟不上,與不惑落下了一段距離。眼前忽然起了白霧,將不惑的背影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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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屋外,細細流淌的河水,陽光明媚地照在身上。冰冷的身體有了幾絲暖意,可是淌著血的傷口讓他清晰地感覺到生命的流去。不惑無力地趴在河邊的小石子上,微眯了眼意識慢慢地喪失。正要陷入昏死狀態,有個人影在眼前晃了幾下。
「怎麼會有一條白蛇?」那女聲從上方傳來,然後降落在頭頂。她蹲在地上,擦了擦他身上的蛇鱗,指尖很溫暖。
睜眼醒來,他身上已經擦了藥,並且被包在一團布中。不惑看見一個身穿灰衣,發間只插一根木簪的女子在埋頭寫東西。桌上擺了好幾副已經寫好了的道符,全是闢邪驅鬼用的。
「夜白?」不惑張口問道。
「你終于醒了?可感到什麼不適?」女子放下毛筆走了過來,她又撫了撫他身上的蛇鱗,感覺到不再燙手便舒了口氣。
「你沒有死?」不惑想抬起蛇頭細細端詳她的臉,可是身體無力只能轉動眼珠往上看。
「我還活得好好的。」她展顏一笑,仿佛記憶中說起童年趣事時般的天真。
一個月後,她要出一趟遠門。不惑化成人形將她抱在懷里,聞著她發間的味道說︰「不要走,以後你都不必做這種事了。與我一起,今生今世,不再分離。」她轉過來,回抱住他點了點頭。自此以後,兩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過著平靜而安詳的生活。
可惜這種寧靜只過了七天,真元賢君領著一眾同門之士圍在了竹屋外。不惑握緊了她的手,安慰道︰「別怕,這次有我在。」竹屋的門窗一下子被劍氣震破,屋門碎成一地的木片。不惑手持金蛇漫舞鞭將她護在身後招架著不知從何處襲來的劍氣。那群白衣道士站在門前結成陣法催動真氣對付他。打了好一會兒,不惑攻守有道硬是接下了道士們的群攻。
「這點功夫恐怕還傷不到我吧?」不惑銀眸一睜,不再浪費時間直接拍了一道強勁的銀光到陣法中間,兩指一並將白衣道士彈開幾尺遠,硬生生地破了他們的陣法。真元賢君看到這里不再背手在身後默默觀戰了,他拔劍站到了不惑面前。
「妖蛇,我的真元道陣你也破了,看來已經恢復得差不多。」真元賢君握劍,示意白衣道士們後退。「我就來看看你還能不能逃出這里。」
真元賢君也不是好惹的人物,他一上來便招招致命地御劍朝不惑的周身大穴劈去,除了劍氣進攻外,他還暗中下了五行咒法限制住了不惑的行動。在五行咒內,所有人都不能踏出圈子半步,否則會反彈回來。不惑擁緊了夜白艱難地擋下真元賢君的劍氣。
眼下兩人斗了四十來個回合,仍然不分勝負。真元賢君收了劍氣,雙手合十運氣周身的真氣使出絕招。無數的利劍聚了法力化成劍影從四面八方劈過來,比實體的真刀實劍的傷害更甚。不惑輕笑了聲,這招我見過了。
不惑松開懷抱夜白的手,雙手迅速地結起結界來阻擋住劍影。就在結界快要結成時,一個背影擋在了身前,同時也擋住了迎面刺來的劍影。萬劍穿心,夜白的灰衣上看不出血跡,但是溫熱的血染紅了不惑的半邊臉。
「夜白——!」他只來得及接住她軟下來的身體。
夜白緊緊握住的拳頭在這時終于松開了,她吃力地將手伸到不惑面前,攤開。上面躺著一個血鈴鐺。
「阿白,這個送給你。以後,你都不要受傷了。」她笑了笑,口中流出無數的鮮血,刺痛了不惑的眼。他死死地抱住她,滿臉的淚水混合著血跡滴在夜白的臉上。
他,終究是欠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