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先在這排隊，我忘記拿豬肉脯了。」
「快點吧！」超市嘰里呱啦地放著「新年好」的音樂，徐蔓看著她從人堆里擠了出去，前面冗長的隊伍總算動了一下，推著車剛往前挪了一步就听到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回頭左右張望了下，梁茜正和她媽往這邊過來「阿姨好，梁茜你們買東西啊！」
「我老遠說是你，我媽還不信，一個人來的呀！」旁邊梁茜媽媽也笑呵呵地應了一聲。
「還有徐慕，她去拿吃的了」看他們手上東西不多，就是一些飲料，悄悄地跟梁茜說「先擱我車里吧！」梁茜心里神會的往里一放。
「你最近還在做促銷麼？」離上次一塊去酒吧有些日子沒看見她了，閑著沒事就問問。
「那個是階段性的，公司有活動的話中介公司會打電話給我，上次你那個朋友coco人還挺不錯的，她後來還介紹我去劇組客串群眾演員呢！挺好玩的。」
「她是演員啊！這我可不知道，我也就是認識楊維中，沒想到你跟她倒好上了。」
「別吃醋啊妞，我兩才是真愛，跟coco就是挺談得來的，她絕對取代不了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對了，過年你爸回來了吧！」
「回來了，一屋子人，都快沒法喘氣了。」
「那你吃完飯來我們家找我。」
「梁茜姐」正說著徐慕也回來了，梁茜家跟徐慕家離的很近，以前經常來家里串門，徐慕跟她也很熟。
「是小慕啊！嘖嘖，長成大姑娘樣了啊！怎麼樣，晚上吃完年夜飯跟你姐來我家玩吧！」拉著她的手提起來一看「我給你們姐倆做美甲」說完伸出自己的手，十個指甲亮閃閃還怪好看的。
「嘻嘻梁茜姐姐，你這一看就是自己弄的，還不如晚上我過去給你露兩手呢！」
「喲呵听著意思你挺專業的，那晚上看你的了。」
講定大概時間，兩撥人馬結完帳分道揚鑣。
梁茜媽媽在後面看著徐蔓的背影，戳了一下閨女的腦門「一樣的年齡，人家徐蔓父母還不在身邊呢！你看看你混的，都25了還沒個正經工作，每個月家用都拿不出還得老娘倒貼你，長點心吧！跟人好好學學。」
「人家那是逆境成才，咱家雖說不富裕但也談不上逆境吧！再說我正在跟她學啊！媽，你不曉得吧！徐蔓的男朋友可是公司老板噢！看來我也得努力了，找個好對象比什麼都強。」
「真的假的，不過徐蔓長的還不錯」把自己閨女從頭到腳又打量了一下「你除了那張臉也沒什麼地方能比過人家了，我勸你過完年早點找個公司，哪怕做前台也行啊！萬一遇到好的男人，你怎麼跟人家講你的工作啊！難道說你在酒吧麼！難為情死了！」
別看老娘這張嘴不饒人，其實還是滿關心她的，得意地挎著她媽的胳膊，耳邊听著她媽數落了一番，無非還是老生常談，嫌棄自己沒啥可以讓她在親戚中長臉的地方，梁茜直接打斷她媽的碎碎念「媽你知道徐蔓有多羨慕我麼？」
「什麼？」
「她學習好，工作好，可惜就是沒有這麼好的媽媽和爸爸，所以啊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不要老抱怨這個那個的，要好好享受生活你懂不懂啊！」
梁茜媽媽啐了她一口「馬屁越來越會拍了，晚上徐蔓來蒸個八寶飯你們去吃喏！」
「媽，你最好了，對了，明早拜年紅包厚點啊！我身上還剩十塊錢。」
「你這麼大人還找媽媽要錢，難為情伐！」
「切，我八十歲你也是我媽，沒錢還找你要。」
「作孽噢！我養的是個討債鬼啊！」
……
弄堂里飄著一股濃濃的菜香味，家家戶戶的灶披間都響著煎炒烹炸的聲音，到家透過廚房一看，嬸嬸果然也在拷燻魚，金麗萍端菜出來正好迎面踫上她們「小蔓、小慕來啦！快點洗洗手，六點半準時開飯！」
兩人應了一聲洗手換鞋進屋，徐蔓看見徐正弘喊了一聲爸，又跟叔叔打了招呼，就沉默地坐在凳子上看電視，徐芾正投入地玩著徐慕的電腦，根本沒留意她們的進出，熱熱鬧鬧地年夜，家里卻分外的安靜。
終于開飯了，一桌子菜費了不少功夫，徐慕夾著蝦就跟她媽說「媽，做飯太辛苦了，明年年夜飯我們外面訂一桌算了。」
「過年不在家跑到飯店算什麼，外面訂的哪有家常菜的味道」張菊英頗不以為意，辛苦是辛苦了點，不過大人小孩吃得高興她就滿足了。
「嬸嬸，徐慕是心疼你呀！現在去飯店吃年夜飯的人很多的，實在不習慣，外面有那種涼菜和半成品外賣的，我們明年可以叫一些，這樣你只要做幾個大菜就可以了，省事吃的也舒服，價格還比去飯店便宜。」
上海的年夜飯一般都要有燻魚、蹄、四喜烤麩、腌篤鮮、醉雞、油爆蝦、八寶飯這幾樣菜色的，譬如他們家桌上涼菜除了松花、小黃魚、肉凍還會有蒸鰻鯗和嗆蝦。用料都很足，關鍵全部得自己做，像八寶飯是豆沙餡的，這個就得提前拷豆沙，更別提連粉絲湯里的蛋餃，都是張菊英坐在煤氣罐前面，用蛋液放到湯勺里烘好以後捏的了。一頓年夜飯準備材料不提，真的開始做也得兩三天，確實很辛苦。
「好好好，明年我們試試看，要是感覺不錯我真是省事了，我這兩天胳膊都酸死了」張菊英一看女兒和佷女都這麼關心她，心里非常高興，一輩子圖什麼，不就是家庭和睦嘛！
「小叔，你看兩個小孩多孝敬弟妹，你們以後有福了！」金麗萍看說的熱鬧也跟著湊趣了幾句。
「不用以後，我現在就開始享福了」徐正強舉起手里的杯子，他平時愛喝黃酒，徐蔓自從上班後每次回來都要給他帶，比他自己買的要好很多。
「爸，你怎麼不說我這次年終獎還給你買煙了！」徐慕故意瞪了瞪她爸和她姐「別人說你兩個女兒你很得意是伐！」
徐正強听女兒這麼說干脆搖頭晃腦「那當然了，現在誰不羨慕我，養女兒就是劃算呀！」
張菊英和徐蔓、徐慕自是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徐正弘心里可就不是那麼舒服了，女兒過年並沒有特意孝敬他什麼，以前就算了，今年她可是上班了！而且曉得給她叔叔買，就不知道給他也捎點麼？不過他歷來城府深，並沒有在飯桌上漏出什麼異樣。
徐蔓當然不清楚她爸這一會兒，腸子里就這麼繞了一圈，她想的是反正吃的用的家里都混在一塊，肉什麼的她買不好，就盡量多買點米、面、油。
再說她也是考慮到每年過年她爸來，除了給徐慕的壓歲錢，一個禮拜吃住都在這，叔叔嬸嬸雖然不計較，但他們不能理所當然。過日子還是實惠點好，所以她手頭有活錢時，不是給徐慕買點新衣服就是給嬸嬸買點抹臉的或者洗化用品。
就著春晚下飯，時間過得很快，年輕人沒一會兒就吃不動了，那邊兩個父親喝酒也有點喝高，徐正強只是臉紅，徐正弘卻已經開始一貫的酒後憤世嫉俗，徐蔓掩下眼底的厭惡，捅了捅徐慕「吃夠了伐！去梁茜家吧！」說著眼神沖電腦前走不動路的徐芾瞟了一眼。
徐慕順著她眼神一看，討厭死了！自從他一來，電腦自己就模不到邊了「走吧！在家里也沒有好玩的。」
兩人跟正在廚房熱湯的張菊英說了一聲，就往梁茜家走去。
***
年三十是團圓夜，連徐正弘這樣的知青都趕了回來，羅家卻是一如既往地氣氛凝重，蓋因他們的年夜飯桌上十幾年來都缺席大哥一家人。
羅老太太夾了一只蝦，聲音低沉地問「你看清楚沒，他們今年回來了？在他丈母娘家過的？」
「媽，大哥的丈母娘前兩年就沒了，那個老房子現在是大嫂娘家的外甥和外甥媳婦在住。听弄堂里老鄰居說，大哥的大小子有出息了，早就在外面買房子搬出去了」講話的是羅家老三羅勇，他也很無奈，大哥不回來的原因全家心知肚明，有什麼好打听的，人家現在混得好了，也不可能讓你沾光。
羅老太太慢條斯理吃掉蝦，似沒有听到般的擦擦嘴角，渾濁的眼楮緊緊盯著電視機，那里面正在演唱歌曲《孝敬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