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景祥將所有的卷宗歸位,並交代好助理,旋即走進總裁辦公室。
「怎麼了?表情這麼嚴肅?」看著愛將,鄭浚輔笑呵呵。兒子娶妻,連孫子都快有了,他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不管什麼壞消息,都無法破壞他的好心情。
「總裁,這是我的辭呈。」她恭敬的將信封放在桌上。
「為什麼?」鄭浚輔嘴角下沉,「你明知道建瑞要上任,我很希望你能輔佐他。」
「他有女圭女圭當賢內助,而且其它新人也都很進入狀況,我相信我離開對公司的營運不會有影響。」
「為什麼要走?」
「生涯規劃。」
「嫁人一樣可以工作。難道你覺得目前的職位無法發揮所長?」
曾景祥搖頭,「總裁,你給我很大的自由,這點我由衷的感激你。」
「因為揚景的事?」
她淡淡的微笑,「原來總裁知道。」
「我還知道你把揚景轉手賣給其威,這點我始終想不通,後來只要朝愛情方面去想,就可以猜出一二。不過揚景都沒有了,為什麼你還要離開?坐下來。」
她在沙發上坐下,對她而言,總裁猶如她的伯樂,這幾年扮演著益師嚴父的角色。
「我……似乎做錯了。」
鄭浚輔精銳的雙眼一揚,「丫頭,你第一次承認自己錯誤。」
「女人總要為愛情傻一次吧!」
「你傻過,結論呢?」
「我很愛他。」
「你要辭職去找他?這麼義無反顧,太不像你的個性。他不在台灣?」
曾景祥頷首,「他住北歐,是漁夫。」
「你不適合那種生活。」
「我沒有打算馬上去找他,會先到北歐住一段時間,等適應那里的生活再去找他。我不希望成為他的負擔。」
「他是揚景那小子?就林協理贊譽有加,還引薦給工研院化工所所長認識的陶雲揚?」
曾景祥臉色蒼白,沒想到這消息已經引起總裁的注意,看樣子嚼舌根的人對她的行事作風很不滿。
「我知道自己之前的行為逾越了特助的職權,這點我已經修正了。」
鄭浚輔聳聳肩,「老板吃大碗的,總要分些小碗給員工,在不影響公司整體利益的原則下,這些我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比較不高興的是,你的私心居然是為了男人,要想成功往上爬,這是禁忌。」
貪心才能督促一個人邁向成功,而貪心的起源必須建立在自我的滿足,這才是根本。
曾景祥的笑容有點苦澀,「看樣子,我沒有把總裁的教導牢記在心。」
「你為他犧牲這麼多,值得嗎?」
「他也曾為我做過犧牲,而且他從來不管值不值得,只關心我。」
「但是他放棄了,所以你才把揚景轉賣,不是嗎?」
「因為我的驕傲,所以把他逼走了。」淚水滑過她的觀骨。
鄭浚輔搖搖頭,「你現在放下驕傲,不怕將來後悔?」
「他為我試過,我至少也要為他試一次。」
「留不住心,留住人也沒有用。往後如果你想回來,這里永遠為你敞開大門。」
「謝謝總裁,那我先出去了。」
等她離開,他迅速撥通電話。「喂,兒子,你們這群年輕人的腦袋在想什麼,我實在搞不懂。對,曾特助離職……我知道,我沒留她。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喂?喂?」
居然掛老子電話,現在是造反嗎?
現在的年輕人實在……不管了!咦?下午三點,他和老婆大人約好要去買孫子的女圭女圭床,這件事比較重要。
女圭女圭床……要買什麼顏色呢?
陶雲揚對于飯店精品店送上來的名牌西裝完全看不上眼,最後選了曾景祥送給他的POLO衫,不是什麼知名品牌,但是非常舒適,更重要的是,穿在身上,他莫名的有股安全感。
在飯店內的餐廳玄關,他遇上琳恩一行人,琳恩對他輕便的穿著感到訝異,不過沒有說什麼。
入座後,琳恩小聲的問︰「你不是要請飯店精品店送一套西裝上去嗎?」
「太拘束,不愛。」陶雲揚簡短的回答,氣悶的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看著周遭笑呵呵寒暄的眾人。
「小子,你怎麼還是這麼不合群?」鄭浚輔失笑的說。他跟每個人閑話家常,每次話題輪到陶雲揚的身上,就見他端坐椅子上,神游太虛,最後都由部屬慌張的接著說下去,就怕場面尷尬。這種情況,太不象話!
「伯父。」陶雲揚點頭示意。
這聲稱呼,讓在座的眾人明白,原來陶雲揚與鄭總裁有特殊私交。
「臉色這麼糟糕,你失戀了嗎?」
「鄭總裁真是愛說笑。」琳恩笑容可掬的說。陶雲揚心如止水,連她這個法國美女暗示明示了兩年的愛意,還是被當成空氣。
「對啊!」陶雲揚率直的回答。
在座的眾人瞠目結舌。熟悉他的人,訝異號稱情感絕緣體的天才居然有感情基因?還以為他是由精密電子組合。至于其它只聞天才稱號的人,則對他的坦白感到詫異,傳聞他這人很難搞,按理來說,難搞的人心思也較沉。
「怎麼可能?」槐恩月兌口說出心里的疑問,「你如果失戀,那我們不就去死?對象是誰?我們認識嗎?」一群人的視線落在現場唯一的女性身上─琳恩。
「她是台灣美女,你們不熟。」陶雲揚突然想到什麼,轉向鄭浚輔,「伯父,你熟。」
鄭浚輔笑呵呵,「小子,置之死地而後生,听過這句話嗎?」
陶雲揚陷入沉默。置之死地而後生?這是什麼意思?他何等聰明,知道鄭總裁八成是從瑞那里知道細節,所以抱著看戲的心情?
「就怕死了之後,沒有生路。」
「那就讓時間來證明,你覺得如何?愛情這玩意兒就跟欣賞名畫一樣,近看遠觀,不同感受。」鄭浚輔說的話十分具有哲理。
陶雲揚停止響應。等待,他向來很有耐心,所以實驗失敗,可以重復幾百次,但愛情這種東西……唉!思念難耐,度日如年。
之前因為白淨蓮辭職和敏淑娃轉調部門,曾景祥挑選了幾位助理一起訓練,從中擇優後,其余轉任秘書,沒料到這幾名助理最後居然也取代了她。唉,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模著桌子,說不感傷是騙人的,畢竟她在這里努力了很久,不過若是問她,會不會覺得可惜?答案卻是否定的。
這種心境歷程很特別,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另一半同樣會是白領階級,結果卻是漁夫。喔!這也要等她找到陶雲揚,確定他還要自己。想到這里,一顆心揪緊,她沒有把握,甚至膽小到不敢打電話給他。
如果見到他,被他拒絕,怎麼辦?曾景祥強迫自己不準往壞的方向思考,天知道這跟她的個性不符,她做每件事,總是預設所有可能的結果,並就結果做出一連串的補救措施,但是這次沒有,她決定要隨心所欲。
「景祥,這束花和這份禮物是我們三個人的心意,你確定要離開?」助理之一的潔雅,今年三十六歲,是三人中年紀最長的一個,結婚,有兩名孩子,將接下曾景祥的工作。
「謝謝。」曾景祥接過香水百合,低頭嗅聞,微笑的說︰「我已經下定決心,今天以後,總裁就交給你們照顧了。」
「祥姊,我听說你要去結婚?」在曾景祥工作的最後一天,趁著輕松的氣氛,年紀最小的姜存娜想證實八卦的真偽。
「我要去找他,但是不確定他願不願意娶我。」她首次大方的承認。
「是上次和祥姊在大門看斗牛的那名男子嗎?他長得好帥,花美男一枚,我們都不停的討論他,他目前名列KT&P帥哥榜冠軍。」
曾景祥笑容燦爛,淡淡的說︰「對,是他!我很想他。」
「他不是台灣人。」另一名較穩重的助理接著說。
「他住北歐,是美籍華人。」曾景祥對助理的觀察細微十分贊賞。
「異國戀曲,好浪漫喔!」
「時間不早了,今天的年度發表會是KT&P的重要大事,我們該出發到現場了。」這也是曾景祥最後一次以特助身份出現在公開場合,她已經將整理好的私人物品寄回家,只等發表會告一段落,接下來的酒會圓滿結束,她就要展開新旅程了。
「屬于營業部的發表會快要結束了,我剛接到電話,趙協理說目前Dr.Tao正在接受記者聯合采訪。」潔雅迅速回報。
一群人來到飯店,公司租下宴會廳當做發表會場地,布置以深紅色為主調,帶著沉潛的優雅佐以台灣特有的雪白蘭花,十分大器。
Dr.Tao不會英文,全程說法文,實時翻譯成英文,並透過耳機發送給現場來賓,投射英文版投影片,這些看似不起眼的細節,卻都馬虎不得。
好熟悉……這透過麥克風侃侃而談的聲音真的好熟悉……莫非她已經到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地步?
曾景祥的腳步頓住,在發現潔雅疑惑的看著自己時,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宴會廳的燈光暈黃柔和,攝影機林立,鎂光燈此起彼落,曾景祥如履薄冰,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屏住呼吸。
她應該要去找營業部的人,雙腳卻不受控制的慢慢靠近前方的台子,直到看見坐在沙發上的他,身穿淺綠色POLO衫搭上灰色休閑褲,熟悉的衣褲是她買的……
陶雲揚?Dr.Tao?
曾景祥往退後。怎麼可能?對,不可能!陶雲揚會說中文,更會說英文,他是美籍華人,所以他們只是長得相像。這騙誰?相同的天使般容貌,她看得出來女主持人雙眼閃著愛慕的光芒,沒人料到天才也具備天使般的容顏,這證明上帝多麼不公平。平板的表情,手指關節有節奏的敲著沙發扶手,這是他不耐煩時的小動作。世界上沒有人除了容貌外,連小動作都如出一轍。他為什麼不曾提過?這麼一聯想就說得通了,難怪他對這些化學膠體的應用這麼了解,難怪自視甚高的林協理會百般禮遇他,她一直以為他的長相有為他加分,結果膚淺的人是她。
好可笑!她居然認為聞名世界,有幻魔師稱號的他是漁夫,還拚命鼓勵他朝商界發展。他不需要啊!不需要卑躬屈膝,自然有一票人捧著大把鈔票求他出售專利,甚至連KT&P也是,所以每年支付數十億美金供他的實驗室使用,只求研發成果可以共同持有。
老天!她成了天大的笑話。
陶雲揚十分不耐煩,這名女主持人不知道公司是從哪里聘請來的,花痴一個,一點專業素養也沒有,只會低頭看小抄,經常就把話題轉向私人問題,居然還以他的臉孔為開場白!
要不是答應過瑞,他當場就想摔麥克風走人。聞著淡淡的玫瑰香味,讓他可以稍微控制情緒。身上的衣服是他從景祥那里帶出來的,其它穿過的衣服,送洗之後,玫瑰味道消失殆盡,這是僅存的。他模了模口袋,手機依然毫無動靜。
她鐵了心腸不聯絡嗎?還是她把他那天說的話當真?這問題他問過自己不下百次,甚至想過解套的方法就是回去拿行李,他當初並沒有把所有的物品帶出來,但是轉念一想,那些他用的東西,哪一樣不是她花錢買回來的?又怎麼好意思理直氣壯的回去拿「他的」行李?
陶雲揚抬起頭,暗暗嘆了口氣。
突然,他的眼角余光掃到一抹身影,不禁愣住,隨即看向台下的角落,雙眼倏地瞪大。
「祥祥?」他忍不住對著麥克風大喊。
曾景祥一時心慌,轉身離開。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不希望面對這種難堪的場面。
「不要!不要走!你听我說!」陶雲揚跳起來,就要追上去。他沒忘記這是什麼場合,從她的表情也清楚的知道這個事實讓她很震撼,但他不是有意欺騙,法官要判刑前,也會讓囚犯有抗辯自白的機會。
「怎麼陶博士會說中文?不是說他只會法文嗎?」
「祥祥是誰?」
現場騷動起來,所有的人開始左顧右盼。
曾景祥頭也不回,快速移動腳步。
砰的一聲巨響,緊接著有人大聲嚷嚷!
「博士?博士?快叫救護車,博士從台上摔下來了。」
「陶博士暈過去了!」
鎂光燈閃個不停,保全人員立刻上前,阻擋媒體記者靠近。
曾景祥定住腳步。暈過去?他怎麼連下個台也這麼笨手笨腳?
「景祥,博士剛才喊的人是你?」潔雅來到她身邊,小聲的問,深怕招惹不必要的注目。
「別說話,你們先出去,我去找趙協理幫忙。」另一名助理低聲的說,細心的注意到曾景祥蒼白的臉孔和緊抿的嘴唇,她的表情已經回答她們心中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