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子悅的記憶里,也就當初他們同居的那三個月像情侶關系,兩個人住在一起,偶爾也會粘在一起,共同坐在陽台上看書,她看的是熱門小說,他則看一些專業性很強的書,她看的書,他但笑不語,他的看的書,她只看一眼就頭疼。她以前對葉蕭蕭說,她希望未來的老公,和她的愛好迥然不同,不喜歡看小說,不會追星,最好是能將圖紙和模型之類的東西當做興趣的男人。葉蕭蕭十分不理解,其實她自己也不太理解,可就是喜歡那麼去做。
比如,她當初和方文城在一起,他就符合這一點,從不看小說,並且特不理解怎麼會有那麼多人浪費時間看這些虛構的東西。
方文城,她終于在回憶的過程中,再一次想起了那個人,只是有著順帶的嫌疑。
葉蕭蕭說她是個別扭至極的人,方文城離開她之後,她連找都沒有找過他一次,並且在方文城沒有離開時,她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在寢室時照舊過著自己的小日子,讓室友們都以為她對方文城的感情並不深,而當方文城離開了,她一個人的時候,才開始暴露出她內心最真實的反應,她難受,甚至痛不欲生,可她不願意把真實情緒告訴他人,更不願意向人展示她多麼舍不得那一段情感。如果不是葉蕭蕭無意發現她做出的奇葩事,大概也不會知道,她對那段感情多麼認真,又多麼深。
但那又怎麼樣呢?再難受,她還是自己忍受著,並且眼睜睜的看著方文城離開。
或許在別人眼中她的這行為是別扭和好強,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是那麼一個虛偽至極的人,表面假裝安好,內心滋生著各種丑陋的念頭,比如詛咒那個人過得很慘,比如祈禱那個人過得不幸福。
她眯了眯眼楮,禁止自己再想關于「方文城」這三個字。
她默默的走著,想著剛才黃醫生提醒的話,她以後得多注意注意了,不能再理所當然的做些特別的事,算了,為了肚子里的孩子,還是多忍忍。她模著自己的肚子,她都為孩子打算委屈自己了,所以寶貝,你也爭氣一點,知道嗎?
她走到了醫院的大門,想著等會兒直接回家,她已經好久沒有回家了,該回去看看爺爺了,爺爺在電話里總說自己身體很好,讓她別擔心,可沒有親眼看到爺爺,她總歸有些不放心。
「小悅……」
她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這個帶著親昵的稱呼,除了爺爺外,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叫過她了。除了熟悉感,她還有著淺淺的不適,江翊不會這麼喊她,葉蕭蕭也多半會喊她全名,只有讓她幫忙時極度諂媚時才會喊她小悅。
這個稱呼,讓她不太舒服,尤其是這個聲音,她不回頭,寧肯相信自己的錯覺。
可惜來人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並且似乎是小跑過來的,「小悅,真的是你。」
她微微側著身,看到的就是方文城略帶笑意的臉。第一個念頭是竟然真是他,看來人果真不能偷偷回憶,她不過只是順帶的想起了他,竟然能在這種地方遇見他。她從未去思考,有一天他們再次相見會是什麼樣子,她能想的只是她希望他活得很慘,就算不慘,也過得不幸福。
她看著他,不逃避他的眼神,臉色也未改變絲毫。
她坦蕩而又平靜的神色讓方文城臉上的笑意淺了幾分,「你到醫院來做什麼?身體不舒服嗎?」
蘇子悅看著面前的這個男人,準確點來說,是她的初戀。他的樣子改變不多,只是身上的氣質發生了改變,過去是少年的意氣風發,現在卻是帶著穩重的氣質,只是這樣的氣質,大多數是來自于生活的成功。不用多問,她就知道,她的祈禱並未實現,他應該過得不錯。也是,他如果真過得不好,大概也不會主動喊住自己,而是躲在某個地方,假裝沒有看到她。
過得不錯的人更喜歡與人打招呼,這句話有時候還真是真理。
「你是真關心我,還是怕尷尬不得不想出話來打招呼?」她微微挑了下眉,說出的話不怎麼客氣,臉色卻十分溫和,甚至帶著淺淺柔和的笑意。
方文城愣了好幾秒。他剛才還害怕認錯了人,她的外貌發生了變化,過去臉上還有著嬰兒肥,笑起來十分可愛,讓人不忍心去斥責她,現在的她很瘦,弱不禁風的瘦,活潑可愛的感覺已經消失,而是散發著恬淡的氣息。
他臉上的笑又淡了幾分,「小悅……我當然是關心你。」
「謝謝你的關心,我的身體很好。」她覺得自己如果再說什麼陰陽怪氣的話來,不是在為難和揶揄他,而是讓自己的姿態難看,于是作罷,「那你呢,到醫院來做什麼?」
「我母親住在醫院,她昨天動了個小手術,我在照顧她。」
蘇子悅點了一下頭,似乎只是隨便這麼一問而已,「那你去忙吧,我也要回家了。」
她說著就準備走,完全沒有打算和這個初戀男友敘舊。她曾祈禱他過得不好,盡管沒能如意,她也不怎麼失望,畢竟他過得好與不好,完全與她無關。
「小悅。」方文城卻主動喊住她,「我們也好幾年沒有見過了,現在好不容易踫見,一起吃個便飯吧!」
「不了,我還有事得去處理,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吃飯吧!」她淡淡的說著,也不去管他有什麼反應,直接轉身而去。
她當然只是說著借口,她完全無法想象她與他單獨在一起吃飯的心情,那只能虛偽加虛偽,因為她一定會完全沒有食欲。在她眼中,分手後的情侶,不用做仇人,但一定無法做朋友。
方文城看著她的背影,想追上去的沖動慢慢消散著。她剛才短短幾句話,語氣竟然沒有任何變化,都是清清淡淡,連幾分情緒都找不到。他想問她現在過得好不好,想知道她現在的生活,卻又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去過問。
他似乎連關心她都沒有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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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悅的心情並未受到方文城的影響,對于她而言,方文城早已不再是她生命里的誰了,于是他也沒有資格去改變她什麼。她的確沒有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再次與他相見,在沒有見面時,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到平靜,即使是現在想起來,她也以為遇見他時,她會努力刻意表現自己過得很好,以此表達她的某種情緒,可她沒有,甚至連他是否繼續與夏語婷在一起都不想知道了。
她很早以前,就把那個人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于是不用浪費時間去想關于他的一切。
她回到家的時候,爺爺並不在家,她看了下時間,這個時間點,爺爺應該還在公司吧。她回到家後,過去照顧她的朱嫂立即笑眯眯的迎了上來,「小姐回來了。」
她笑著沖朱嫂點頭,朱嫂為她沖了杯牛女乃放在她面前。朱嫂算是蘇家的老人了,從蘇子悅很小的時候開始,朱嫂就來到了蘇家,听說是朱嫂的丈夫和孩子都出車禍去世了,朱嫂從那後就留在了蘇家,把蘇子悅當做自己的親生孩子一般疼愛,盡心盡力,沒有半分松懈。
「爺爺現在的身體情況如何?」
她握著牛女乃杯,她喜歡喝鮮牛女乃,因此家中常年準備著牛女乃,就是為了讓她隨時隨地都能喝到,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現在。爺爺管理她的方式,屬于早期嚴厲,後期放羊式,她很小的時候,爺爺管理她可嚴格了,總是這個不準,那個不許,隨時時間的推移,她慢慢成長後,爺爺反倒不再管她的事了,任由她隨便發展。她猜測著,大概是爺爺以為將她管理得很听話,于是相信她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索性就不再她身上繼續傷神了。
朱嫂的眉頭打結,嘆了口氣,「老爺這段時間不太好。」
蘇子悅立即緊張起來,「爺爺的身體……」
朱嫂搖搖頭,怕蘇子悅想得太偏,「不是,是公司大概有什麼事讓老爺煩心,老爺回家的時間已經越來越晚了,長期下去,他的身體怎麼受得了……」
蘇子悅喝了一口牛女乃,心情卻頓頓的。她對公司的事,也有些耳聞,公司近幾年似乎一直在走下坡路了,爺爺早年雷厲風行的作風又得罪了不少人,現在蘇家的近況一如不如一日了,那些人也借此機會落井下石,讓公司雪上加霜。大概公司真的遭遇了不少事,否則爺爺也不會如此焦慮和疲憊。
公司陷入了困境,其實也不是沒有解決之道,最簡單的方式,商業聯姻,只是她是蘇家唯一的女兒。其實她並不介意作為棋子去換得公司的生機,人這一生,就算選擇自由戀愛的對象結婚,也不一定幸福,既然如此,選擇聯姻也沒有什麼不好。只是爺爺卻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甚至從不帶她出席任何宴會酒會,人們只知道蘇老有一個孫女,卻從不知曉長相若何。
她懂,爺爺不願意拿她的幸福當賭注,就算公司真的出事,爺爺寧願看著公司走入危機,也不會犧牲她的婚姻。
爺爺曾說過——小悅,你是爺爺這輩子最寶貴的財富。
早在很久以前,爺爺就為她安排好了一切,給她留了一筆資金,讓她這輩子可以衣食無憂,就算公司出事,也不會影響到她什麼,爺爺早為她安排好了。爺爺說過,她幸福了,就是爺爺最開心的事了。
她心里很清楚,爺爺對自己的好,一方面是他疼愛自己,另一方面是愧疚,如果不是爺爺當初的一意孤行,她又怎麼會來到這個世界上,準確點是來到這個無父無母的世界上。
但爺爺也是這個世界上,最疼愛她,最毫無保留關愛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