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時候睡著的,醒來之後,只覺得自己全身酸軟,並且臉感覺十分不好受。而他就躺在她的旁邊,看樣子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現在她不是別人夸獎的那個有氣質有相貌的蘇子悅,他也不是那個光鮮亮麗的江家少爺，他們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人,臉色疲憊中又有些狼狽，衣服褶皺，身上還有股兒說不出的味道。
這般的平凡,也不對,他們原本就很平凡。
她用手輕柔著自己的眼楮,眼楮霧蒙蒙的一片,就像是被什麼東西遮掩了一樣。
「醒了？」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嗯。」她還是不想動,于是就真不想動了，哪怕她現在一點也不美麗，更別說有氣質了，她都有些懷疑自己現在是不是油光滿面加上油膩膩的頭發，「江翊，是你幫的蘇氏企業吧？」
「嗯。」
她算了一下時間點，心口微微發苦，「是在你知道了孩子的事情之後？」
知道了孩子的事，知道無可挽回，而她那個時候把一切都承擔了，他難受，他愧疚，才做出了這樣的事。他應該是個公私分明的人，而不該……
「蘇子悅。」他翻身壓在她身上，眼楮對上她的眼楮，「我說過，你別把我想得太好，我真不是你以為的有教養有責任有道德的好男人，我只是一個自私的男人罷了。我那麼做，不是因為愧疚，不是因為難受，而是因為你，是你……我是對孩子有著愧疚，但那樣的前提是，那是我們的孩子，是你蘇子悅同我的孩子。」
她咬著嘴唇，眼楮又快紅了。
「我很抱歉。」他的聲音低了下來，「你的彷徨，你的難受，你的一切痛苦，都是我的態度問題。你一切的糾結都是我到底愛不愛你……是我的過錯，我當初的確想著你是一個不錯的交往對象，在一起時雖然沒有多喜悅，但也不會多難受，後來你露出幾分真實，我也更上心，連我自己都不清楚，你從什麼時候徹底鑽進了我的生活中。蘇子悅，如果我要找一個只是個符合結婚對象的人，有很多很多的女人符合，可為何，我只選中了你？」
他輕輕吻上她的唇，「這就是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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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悅與陳茂青的見面是在一處茶樓，茶樓依然傍水，整個茶樓是用無數的柱子支撐在水上，又借著山的地勢，有點像吊腳樓，只是這屬于後現代的設計，而下面的柱子完全不撐力，只是像一個樣式罷了。
她得承認，她喜歡的地方，與他的喜好很一致，都喜歡這種有一定韻味的地方，並非一定要古建築，關鍵是有著那種感覺。坐在茶樓里，能听到鳥叫聲和潺潺的流水聲，好似真進入了大自然的最深處，心境清明，心緒寧靜。
她坐在陳茂青的對面，第一次有著感覺，喜好一致，真算不得什麼好事。在如此美妙的環境中，他們原本應該扮演的是一對恩愛的情侶，而不是此刻相見無言。茶杯里的茶冒出一縷縷熱氣，卻只增添了他們彼此之間的安靜，仿佛都心知肚明，一開口就是決裂。
「我不知道你和夏家的人有什麼恩怨情仇，我能說的是我的確愛過夏語笑，那也是我第一個愛的人，至于你和夏家之間的事，我並不想知道，那也並不重要。」陳茂青看著眼前這個安靜的女人，她似乎哭過了，化妝比以往重了些，她一向只畫著淡妝，但今天卻不是。
她為何而哭？他總覺得，她的哭，和自己無關，她是不會為自己而哭，這種感覺深入骨髓，然後讓他自己也心涼了。
「嗯。」她垂眸。
他卻笑了，「你那天不肯听我的解釋，也不願意知道真正發生了什麼事，你只是忙著給我定罪，立即給我判刑。」
她這下才抬頭與他對視，有些不滿的皺了下眉，為著他的說辭，「你什麼意思？」
「你自己心知肚明。」
「你這是什麼意思？」
陳茂青將雙手放到了桌子上，臉上的笑有著幾分促狹之意，「一定要我說得那麼明白嗎？意思就是，你並不在乎我和夏語婷是什麼關系，也不想知道我和她有什麼糾葛，當然了，真正的事實，你其實也沒有那麼在乎，不管是夏語婷還是夏語笑，只要能給你自己一個離開我的借口，那麼一切都是好的。你只是在找著一個離開我的借口罷了，偏偏那麼巧，夏語婷出現了，于是順著這條線，你可以理所當然的提出分手。」
她咬著唇，覺得他的話簡直不可思議，「你就是這麼想我的？」
陳茂青淡然一笑，他們能相處得很愉快，這種很愉快的前提是她對他沒有任何要求，說好听點就是善解人意，說難听一點就是她根本不在乎他。是不在乎吧，不在乎，才會對別的女人在他身邊時，一點多余的情緒都沒有。
「那你要我怎麼想？」
「我以為……我們相處得很愉快。」
「你和你不討厭的人和不愛的人，都能相處得很愉快。」陳茂青的這句話說完，就發現她臉色變了，「其實就那麼一直相處下去，也沒什麼，至少我們彼此都很愉悅，我想你雖然不愛我，但我們相處後，你總會有著一些改變。在你看到夏語婷的時候，你的態度不是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而是直接想著你以後不要和我有任何干系。」
她咬著嘴唇，嘴唇發白，她無法否認，她似乎真是那樣想的。
她不反駁，讓他的笑意漸深，「蘇子悅，其實我知道你為什麼要和我交往，你那時才和江翊分開沒有多久，你表面上不傷心，不難過，事實上如何，你比誰都清楚。但要怎麼才能配得上你的所謂不難過呢，一面假裝不在乎，一面又死死守著自己，這顯然不符合你的不傷心不難過。于是我在那個時候出現了，成為你鑽出那段感情的最好的對象，你就可以告訴你自己，你可以過得很好，離開誰都過得很好……你就是想以此證明，你沒有了江翊，依然可以活得比誰都好。」
「夠了。」
「還沒夠。蘇子悅，我們分手後，你會不會想證明沒有了我你也可以過得很好？不會，你不會這樣，很簡單，你在乎他，你心里有他，才會一直暗示著你自己。」他嘆了嘆，「那次酒會，你什麼都不解釋，也什麼都不說，我也覺得沒什麼，但你知道你看他的眼神嗎？那種心疼，也許連你自己都無法掩飾住。你利用我來逃避你那段感情，其實我真不太介意……但你不能這樣，一面利用我忘記他，一面又想趕快月兌離我……」
她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原來她在陳茂青眼里，是這樣。
「我……」她已經什麼都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自己能夠說什麼，什麼都想借口。
他優雅的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你難道不是來說分手的？」
她閉上了眼楮。
他卻還是不肯放過她，「也許，你還找出了別的分手的理由，以此了堅定離開我。是想說我喜歡過夏語笑，你無法忍受，還是想說我隨便讓女人進屋，你覺得我態度不好……」
她搖搖頭，他的話，簡直讓她想鑽進地洞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會被人說成這樣。
「你第一次看到我，對我說，我像你女朋友。」
他的手輕敲了下桌子，「嗯，是……我那時只是隨口那麼一說，原來這才是你找出的理由。不過你和夏語笑不怎麼像，哪怕我以前以為有點像，偏執，不認輸，但她永遠都是轟轟烈烈，哪怕輸，都輸得徹底和光明。而你，大概永遠都不會讓人知道你會輸，也永遠不會讓人看到你輸了的姿態……」
她听著潺潺的流水聲，心境卻怎麼都平不下來，「我沒有想到我們竟然會這樣……」
他們有著共同的愛好，喜歡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兒，知道很久以前的動畫片，還能將那動畫片探討出人生來。她對吃沒有什麼研究，只是有著一些不切實際的看法，而他也能很配合。他們還一起去了校園，一起看他們過去待過的地方，討論著每一處景物……
那時他似乎在問她，是不是在懷念初戀。
她問他是怎麼知道的。
他說他也在想著他的初戀。
原來那時他們都用著玩笑的方式，說著最真實的話，她的確想起了方文城，而他也在想著夏語笑。
事到如今，她知道自己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正如他說她直接給他定罪判刑一樣，他也一早的就給她定罪判刑了。
于是再沒有解釋的必要。
或許吧，她真有過那樣的想法，如果感情注定會受到傷害，那不如找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如此就可以相安無事，不會吃醋，也不會時時刻刻想著他，更不會斤斤計較。只是她這樣想的同時，卻並真正去思考過，那個男人是不是願意被這樣對待呢？
她覺得他們可以相處得很愉快，于是走到最後，也在預料之中，只是她越發的不安起來了。
也許他說得很對，她真正在乎的是他是否和夏家有關系，而那更像是一個準備離開的借口。她說不清楚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心口有些干澀，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沒有反駁的資格。
于是沉默，一直沉默。
「我送你回去。」
還是陳茂青先開的口，他的表情微微苦澀，可卻帶著笑，「幾年前我沒有贏江翊，如今也沒有贏。」
「我……」
「蘇子悅，我想我應該符合你好聚好散的做派。」
是啊，很符合，太符合了，卻讓人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