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直到那輛黑色的車載著它可惡的主人消失在我的視線里時,我似乎還能听見空氣中殘留著陸瑾言若有似無的低笑聲。
我面紅耳赤地朝宿舍走了幾步,忽然又想起明天早上要睡懶覺,于是決定去對面的面包店點早餐。
而當我轉過身來時,竟然又一次看見了面包店門口的陳寒。
奇了怪了,怎麼老是在那個地方看見他=_=?
他是有多愛吃面包啊?以前我怎麼沒發現?
我有點遲疑地放慢了腳步,卻看見他目光沉沉地盯著我,頓時不服氣了。
干什麼干什麼?我又不是千古罪人,這麼神不嘮叨地盯著我做什麼?還一副要砍死我全家的表情!
我心一橫,昂首闊步地朝他走了過去。隨著距離的不斷縮小,我甚至看清了他手里一如既往的兩個菠蘿包和果粒多,以及他陡然間微微張開的嘴唇。
靠,一定是又想罵我!
我迅速直起了腰板,目不斜視地從與他擦肩而過。
我祝嘉也是有脾氣的人好嗎?為了沈姿罵我一次就算了,兩次三次我可忍不下去。
等我買了酸女乃和海苔蛋糕之後,再走出來時,陳寒已經不見了。
我就這麼哼著歌回了寢室,心情卻無端低落下來。
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腦子里總是浮現出陳寒和沈姿那副金童玉女的造型,我只能從手機上調出演講稿,又一次默默背誦起來。
于一片寂靜的黑暗里,我听見沈姿小聲地撥了一個電話,用溫柔無比的聲音說了句︰「晚安。」
我頓時屏住呼吸,下一秒,听見她低聲笑起來,悄悄地對那頭說︰「今天我也很開心。」
不用說,我的預感應驗了。
呵呵,多恩愛的小情侶,如膠似漆,難舍難分。
胸腔里毫無阻礙地開始泛酸,我覺得很悶,演講稿也背不下去了,就這麼盯著漆黑的天花板。
下一刻,手機嗡嗡地震動起來。
短信竟然是陳寒發來的。
「祝嘉,睡了嗎?」
我無端惱怒起來,怎麼,剛和小情人打完電話,又立馬來找我炫耀了嗎?
我把屏幕一關,不再理會。
幾分鐘後,手機又震動了一次。
「如果睡了,早上看到短信回我一個電話吧,我想和你談談。」
我還是沒忍住,手賤,回了一句︰「抱歉,祝小姐很忙,沒空和你談。」
這次他立馬就回了我︰「有什麼氣,見面再發吧,我們把話說清楚。」
說你個鬼!
我氣呼呼地關機睡覺,閉眼不知多久,最後又惱怒地睜了開來,重新開機, 里啪啦回了幾個字過去︰「見面也行,絕交的話還是得當面說比較好!」
然後我終于踏實地又關機睡覺了。
活了二十一年,我所了解的那個祝嘉總是這樣,善于為自己的種種行為找借口。
我猜我大概永遠改不掉這個毛病了。
***
我和陳寒的見面地點還是老地方——校外步行街的甜品店。
我一勺一勺挖著碗里的碎冰,食之無味,而我面前的陳寒定定地看著我,多少讓我有些不自在。
反正我是不會先開口的,我這麼賭氣地吃著甜品,最終等來了陳寒的妥協。
他說︰「不生氣了行不行?」
我呵呵兩聲︰「陳大帥哥說笑了,我啥時候生你氣了?」
他頓了頓,「祝嘉,我們好好說話行嗎?」
我繼續呵呵,「我一向說話就這樣啊,啥叫好好說話?」
陳寒的臉色有點陰沉了,眉頭微皺,責備似的叫我的名字︰「祝嘉!」
那表情,和上一次為了沈姿質問我有沒有心時的表情一模一樣,就好像他面對的是一個無理取鬧的智障。
我勺子一扔,起身就走,「沒什麼事那就這樣吧!」
哪知道他倏地抓住我的手腕,迫使我回過身去怒喝一句︰「你干什麼?」
他的力道很大,擰得我吃痛地瞪著他,而他似乎從我的表情里看出了這一點,慌忙松了開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你就這麼想為沈姿報仇?」我抬高了嗓音,打斷他的話。
陳寒的表情霎時僵住。
他收回了手,慢慢地說了一句︰「祝嘉,你好像誤會了什麼。」
「哦?說來听听。」
「我和沈姿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系。」陳寒看著我的眼楮,「我們沒有在一起,也不是男女朋友。」
這次我才真的是呵呵他一臉屎了。
我好笑地看著他,「沒在一起?沒在一起買什麼早餐啊?沒在一起說什麼晚安啊?沒在一起還穿著情侶裝去听什麼音樂會?沒在一起會默許滿校園的人都看出你們是一對?沒在一起會答應她放假了來一次雙人雪山蜜月之旅?陳寒,你這麼對沈姿可就有點叫人看不起了啊,敢做不敢當是不是?」
陳寒的眼神頓時沉了下來,「除了去听音樂會這一點,其他的我一個字也听不懂。」
我嗤笑兩聲,轉身就走。
門外涌進來幾個我們專業的人,見我之後打了個招呼,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就听見他們又對陳寒招呼了一句︰「喲,沈姿家那位也在啊?咦,怎麼不見沈姿呢?」
我的心頓時沉了下來,以更快的步伐朝門外走去。
我一路走,而陳寒就一路跟在我身後。
太陽毒辣,一如上次我從甜品店里跑出來的那樣,只是這一次不同——這一次,陳寒沒有留在里面,而是追了出來。
他就在離我兩步之遙的身後,低聲和我說著話。
「祝嘉,我為自己在不了解實情的情況下就批評了你道歉,我並不是幫著沈姿,而是因為她和朱琳都信誓旦旦地告訴我那個謠言,思媛也沒幫你說話,所以我才會誤會。」
我只拿後背給他,一言不發地走著。
「我在電話里指責你,只是不希望她們再來指責你,如果你做錯了事情,我希望對你嚴厲的那個人是我,而不是別人。」
「從小到大,當我做錯了事情,我媽都會在第一時間站出來批評我,甚至是當著眾人的面。因為只有你最親近的人站在公正的立場上對待你,旁人才會覺得心里好受些,才會閉嘴。」
我還是沒有吱聲,卻在為那句「最親近的人」而失神。
誠然在這個偌大的校園里,他是我最親近的人,因為自從高中以來,他和我相處的時間甚至比我和我媽相處的時間還要多,而我在他家吃飯的次數比在自己所謂的家里吃飯的次數多得多。
我曾經一路跟著他的**後面,不論他做什麼,我都湊上去,而他也不曾拒絕過。
他學畫畫,我跟著去。
他參加補習班,我跟著去。
高考之後,他去手機城打工,說要自食其力,于是我放棄了我媽早就替我計劃好的畢業旅行,也跟著他在太陽下暴曬一個月,發傳單,搞宣傳。
我甚至一路努力學習,跟著他進了C大,跌破一眾曾經不看好我的老師的眼鏡。
我以為我可以成為他最親近的人。
然而我沒有。
陳寒還把我當成以前那個任性的姑娘,每次生氣以後,只要他在我身後放低姿態,無可奈何地道個歉,我就會氣消。
他說︰「就算你因為這件事情生我的氣,也沒必要撕了沈姿的照片吧?她也說了比賽的事情是個誤會,你就不要跟她計較了。反正最後參賽的人是你,她也已經受挫了。」
提到沈姿,我才倏地止步,回頭望著他,「她是這麼跟你說的?是我在跟她計較,是我揪著不放手?」
他一時沒有說話。
我冷笑兩聲,「她就只說了我撕了她的照片吧?其他的只字未提,還真是個受了委屈、惹人憐愛的小白花呀!」
「什麼意思?」他的眉頭微微皺起。
「什麼意思你去問她自己啊!」
我再次轉身欲走,他卻倏地拉住了我的手,上前一步,低下頭來望著我的眼楮。
這樣近的距離,甚至驟然間擋住了毒辣的太陽,在我面上投下一圈陰影。
我頓時一僵。
我看見他的眼里閃過一些難以掩飾的情緒,素來沉默清高的他忽然間沖動得不經思考就說了一句︰「不準你走!我——」
我霎時愣住,他說……什麼?
不準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