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丫頭手中捧著一件華麗的金色裙子跨了進來,一看見屋子里的小鋤頭,十分淡定的點了點頭,「太子妃,方才有位公公傳話,說是明晚皇上設宴,為回京的效忠將軍接風洗塵。」
效忠將軍?門啪的一聲關上,小鋤頭緊張兮兮的湊了過去,「丫頭姐姐,效忠將軍是這一次回京的?」
「……是、是啊。」
「那還有別人嗎?」不知道自己在街上遇見的那個人是不是他。
看著小鋤頭如此緊張的表情,丫頭認真仔細的回想了下,「我只听說效忠將軍回來了,好像沒有其他的將軍,小鋤頭,你認識效忠大將軍嗎?」
慕容七七一把拉過那完全無法控制自己情緒的小鋤頭,「呵呵,這小子有個遠大的理想,就是長大以後要成為人人敬仰的大將軍,所以他才會這麼感興趣的。」
原來如此!丫頭笑著,「听說這效忠將軍十分了得,從前就是崇遠將軍的得意門生,更是戰功赫赫,這一次從邊關回來,皇上還賜了很多寶貝呢!」
慕容七七分明注意到小鋤頭那突然消沉的情緒,「丫頭,把衣服放下,去給我拿點零食來。」
「……」
直到丫頭離開屋子,小鋤頭一直強忍著的眼淚終于吧嗒吧嗒的掉了下來,他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讓自己變得更加狼狽,慕容七七將他轉了過來,「小鋤頭,是不是有話要說?」
雖然自己一向護短,可是這個小家伙還從來沒有和自己說過他的血海之仇。
「……老大,崇遠大將軍,就是,就是我爹……」
這小小的身子顫抖著,而慕容七七卻是有些驚訝,小鋤頭樣貌白淨,這瘦小的身子板怎麼也不像是武將之子。「你爹是被殺的?」
他重重的點了點頭,「三年前……爹爹要回京的前一天晚上,那時候我和爹爹鬧別扭跑了出去,半夜才回府,沒想到……」
他似乎回憶起了十分可怕的事情,腦海中那鮮紅的一幕幕沖擊著他小小的心靈。
那個時候,紅色木門上被染成了恐怖的紫紅色,白日里還有說有笑的僕人全部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他的姐姐,他的兩個哥哥,胸口都潺潺的流著血瞪大了眼楮,好像直勾勾的看著他,好像在責怪他為什麼回來晚了,為什麼任性跑出去了,然後……
那個聲音,那個狂笑的聲音,讓懦弱無能人自己躲進了角落里,藏在一具尸體的背後,他緊緊的捂著自己的嘴努力不要讓自己哭出聲來,就听見了武器掉落的聲音。
那個模糊的蒙面男子走了,連看都沒有看這修羅地獄一眼,他不記得自己隱忍了多久不敢出來,直到夜色冰冷,四周安靜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他才四肢發軟的爬了出來。
那個一向嚴厲威嚴的爹爹,死的時候依舊戴著頭盔,他最愛的長劍在他的身邊,而嘴角那早已經干涸的紫黑色,仿佛帶走了僅剩的生機。
一夜之間,自己失去了所有。
小鋤頭的身子不住的顫抖著,這三年來他總是在想,如果那個時候不要和爹爹慪氣就好了,哪怕是死,都不要留他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
可是,他還活著。既然還活著,他一定要為爹爹,姐姐和哥哥報仇!
小鋤頭越發的痛苦,當日他之所以會與爹爹慪氣,就是因為不願意學習武功。他一直向往著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想去做什麼士兵,不想去拼搏什麼將軍之位,可是爹爹就是不贊同他的想法,罵他胸無大志。
回想起來,自己是多麼的幼稚,如果當初他肯听話好好的學習武功,說不定,說不定那個蒙面黑衣人就不會殺了爹爹了,說不定……
說不定自己也早已經可以親手報了仇,不用讓凶手逍遙了三年。
「老大……我……」似乎是要將這三年來所有的懺悔全數宣泄出來,慕容七七深深的感受到他身上那痛苦的仇恨,伸出手去重重的敲了下他的腦門,小鋤頭一驚,捂著自己發紅的額頭眼中滿是委屈,「那你這三年來有好好練功嗎?」
「……」小鋤頭一哽,老大算是戳痛了他的傷心事,滅門之後他居無定所漂泊四海,本想一死了之,不想遇上了師傅,師傅說他的仇一定能報,就這麼一句話,讓自己重新燃起了生存的希望。
可是這三年來,師傅卻是半點武功都沒教他,只是傳授了內功心法,其余的時間都用來打工賺銀子買燒雞美酒。別的不說,練就了他一身逃跑的功夫,因為師傅常常吃霸王餐!
師傅說了一句讓他差點沒有吐血三升的話來,他說,「手刃仇人是不可能了,你只能借刀殺人,放心吧,早晚有一天你會遇見一個為你報仇的人!」
而這個人,毫無例外就是慕容七七了。
這小女子陰沉著臉,怎麼听都覺得是那臭老頭拐帶了這小家伙,最後還要讓自己為他收拾攤子!肯定是為了三年來免費的苦力才騙小鋤頭說大仇能報!
輕嘆了口氣,「明日你就打扮成宮女,和我一起參加宴會吧,好讓你看清楚是不是那個人。」
打扮成……宮女?!
小鋤頭立刻瞪大了眼楮,慕容七七眼中毫不掩飾的鄙夷,她上下打量了下這瘦小的身板,「怎麼,你覺得你要是穿上侍衛的鎧甲,人家就能信你?」
「……」一種挫敗感涌上心頭,好吧,老大說的有道理。只要能報仇,別說是穿宮女的衣服了,就算讓他月兌光了繞著京都跑十圈他都願意!
而另一頭。
「嘔……咳咳……」麗妃不知道自己吐了多久,只覺得胃中那股惡心的味道揮之不去。值得!值得的!拿到了北斗珠,就等著王爺回來了!到時候,自己不用再留在這座金碧輝煌的牢籠里,王爺一定會將自己帶在身邊,只等著大事將近,一切塵埃落定!
「嘔……」
「啟稟娘娘,效忠將軍求見!」
「……讓他進來。」麗妃一個手勢,所有的宮女立刻退了下去。
一名俊朗的男子從外面跨了進來,若大的寢殿里只剩下兩個人,麗妃直了直身子,看向那名走近的男子,輕輕的喚了聲,「大哥,你終于回來了。」
「妹妹,你這是……」效忠將軍皺著眉頭,他的妹妹傾國傾城,怎麼這麼久沒見,她的臉色變得如此之差?
「先不說這個了,大哥你回來的正是時候,我已經拿到北斗珠了!就等著王爺回來,我、我可以離開這座皇宮了!」她的語氣里說不出的喜悅,仿佛束縛了許久的鳥兒,等著展翅高飛的那一日。
「你拿到北斗珠了?!」效忠將軍難以置信,榻上的那名女子從枕頭下搜出了那顆被她掉了包的珠子,「是啊,有了這珠子,王爺就可以順應天意……」
「好!很好!等了這麼多年,王爺的部署該派上用場了!」男子一握拳,「妹妹,辛苦你了,等王爺大事一定,哥哥一定會幫你在王爺面前美言幾句,相信王爺一定會明白你這些年來的良苦用心!」
提到這,麗妃的面上一紅,她隱忍了這麼多年,就等著這麼一天,「到時候,哥哥就是鎮國將軍了!」
兩人相視而笑,男子很快收斂了表情,「好了,哥哥要走了,否則時間太長容易引人懷疑,妹妹,你保重!」
麗妃重重的點了點頭,看著那快速離去的男子,她深吸了口氣,滿懷期待。
……
效忠將軍是軒轅國的猛將之一,年少有為,雖然常年駐守邊疆,但這一回京,良好的人緣立刻凸顯。
宴會之上,不少官員們圍繞在他的身邊談笑風生,有敬仰的,有奉承的,誰都想巴結巴結這皇上跟前的紅人。
「前面的那個宮女,來,給本官倒杯酒!」一名文官似乎喝醉了,指著從他面前經過的一名宮女囔囔道。
那小小的身影一僵,隨後慢慢的轉過身來,「大人,是、是在叫我?」
「不是你是誰,你哪個宮的,這麼不懂規矩!」
小鋤頭今日顯得十分緊張,他好幾次試圖想要靠近效忠將軍,可是那人四周的官員們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眾人一言一語讓他根本听不清楚效忠將軍的聲音,更是無從分辨此人到底是不是當日的黑衣人。
「……我,不,奴婢是太子宮中的……」
太子宮中的?這官員微微收斂了下脾氣,太子宮里的可不太好惹,打狗都要看主人,「那……還不快過來倒酒!」可是這話已經說出去了,收回來太沒有面子。
「是。」
小鋤頭拿起一旁的酒壺走了過去,他從來沒有穿過女裝,不想腳下竟是踩上了長長的裙擺,一聲驚呼,整個人便向前栽倒,手中的酒壺忽的一聲就飛了出去,不偏不倚的砸到了那名官員的額頭上。
「啊——你,你——」
這位大人噌的一下便跳了起來,捂著自己疼痛的額頭指著地上狼狽不堪的小鋤頭,「笨手笨腳的你平日里是怎麼伺候太子殿下的?!來人!來……」
這時,一道魁梧的身影遮住了那名文官的視線,小鋤頭只覺得一雙強有力的手拖住了他的手臂,將他整個人從地上拉了起來,用一個十分慈愛平和的語氣問道,「沒事吧?」
一時間,四周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效忠將軍果真如傳聞中的那般平易近人啊!」
「可不是嗎?這笨手笨腳的宮女肯定免不了一頓責罰,不過現在……」
然而,小鋤頭原本緊張的心情在這一刻,好像有盆冷水從天而降般將他淋了個徹底,連手心,都變得無比冰冷。
這個聲音!就是這個聲音!他怎麼能忘記?這個聲音好像是昨日才听過一般,哪怕是不一樣的語氣,哪怕眼前的這個人,正表現得十分寬宏大量!可是依舊無法讓小鋤頭忘記當日那凶手絕塵而去的背影!
「你怎麼了?受傷的話就回宮去,既然是太子宮里的人可以不用在這兒幫忙的。」效忠將軍看著眼前這個奇怪的宮女,年紀輕輕的怕是受到了驚嚇。
小鋤頭僵硬的抬起頭來,就對上了那張平淡剛毅的面龐。
他曾經無數次的想象過凶手的模樣,或是凶神惡煞,或是冷若冰霜,只是沒有想到,在他的身上,自己居然看見了爹爹的影子。
他的身上有股與爹爹一樣的氣勢,那種氣勢只有在戰場上多年才能磨礪出來的。可是讓小鋤頭更加難以置信的是,效忠將軍,曾經是爹爹的得意門生!
他記得,他當然記得爹爹曾經提過這麼一個人,那時候,爹爹好像還有意讓自己拜此人為師,讓他教自己武功!
努力不讓自己表現出一絲異樣,這里是皇宮,眾目睽睽之下他不能做什麼!否則對方還沒死,自己就會被侍衛亂箭射死!
「……奴婢、奴婢……」然而,口齒卻出賣了他。
小鋤頭那閃爍的目光,讓經驗豐富的效忠將軍立刻心生了幾分警惕,「你,不是太子宮里的吧?」這個聲音立刻冷了三分,與方才的平易近人大不相同。
這時,一個調侃的聲音傳來,「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效忠將軍吧?今日一見果真非同凡響,本太子妃對將軍的敬仰真是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啊!怎麼,將軍這是看上我宮里的宮女了嗎?如此甚好!本太子妃倒是十分樂意把她送給將軍的!千萬不要客氣啊!」
眾人只見一片金色滑過,不知何時,那嬌俏的女子已經站在了他們的面前,雙手扶著那名宮女的雙肩,語氣里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嗯?將軍意下如何?」
「……原來是太子妃的宮女,末將失禮了,末將沒有那個意思。」
慕容七七眉頭一皺,語氣驟然一變,「沒有那個意思你還把人家的小手握得那麼緊?」
這時,眾人才發現效忠將軍還緊緊的牽制著那名宮女的手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