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硝煙下 第十章 夜宴

作者 ︰ Engelchen

「你確定位置?」另一個人問。

「是的。放心,我們的目標只是納粹頭目,絕對不會累及無辜的人。」福克斯保證。

「那引爆之後,怎麼撤退?」

隱隱傳來幾下翻閱紙片的動靜,他壓低聲音道,「這里有個緊急通道,通往地下排水管,我在那里安排了人交接,你們從這里出去就能避開德國兵的追捕。」

「那你呢?」

「我回到觀眾席,和我的學生呆在一起。」

「不行,羊入虎口,太危險了,不如和我們一起走。」

福克斯搖頭,「我不能一走了之,這樣會給我兩個學生帶來麻煩。而且,他們沒有理由懷疑到我身上來……」

听到這里,他們的目的已經很清楚了,唐頤不敢再听下去,一顆心更是砰砰直跳。沒想到她的導師福克斯竟然加入了反納粹的地下組織!難怪他堅定不移地要來歌劇院,原來他根本不是來監督考核麗塔的,而是另有圖謀。

引爆……除了炸彈還有什麼可以引爆的呢?這是個天大的秘密,如果被德國人發現有人要刺殺他們的首腦人物,後果不堪設想。福克斯是主謀之一,而她和麗塔都是他的得意門生,又是由他帶進劇院的!天哪,之後會發生什麼?

事態嚴重,她無法再發揮想象力,太過緊張,不由自主連呼吸都屏住了。腦中思緒如麻,千萬個念頭同一時間涌上大腦,該不該告訴麗塔?不,不對,正確地說是否向納粹舉報?

如果舉報,也許可以保住她自己和麗塔,但這樣一來,導師和他的戰友都會被捕,她儼然成了出賣他們的納粹走狗。對法國人來說,他們在為自己國家而戰,本意無罪。況且,她自己的立場也處得相當微妙,她不是德國人,不是法國人,更不是日本人,而是中國人。自己的祖國同樣在遭受侵略,她有什麼立場去反對這些愛國青年?

可是,知情不報,那麼一旦事發,將領被炸,德國人絕不會善罷甘休。先不管福克斯會不會一走了之,納粹在震怒之下,必然遷怒這里的每一個人,到時候,她和麗塔有口難辯,怎麼還能全身而退?

唐頤惶恐極了,可以說是陷入進退兩難之中。她一步步地向後後退,一心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也許是太緊張,慌忙之下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工具箱,發出一聲悶響。雖然聲音不大,但還是驚動了里面的人。

四周頓時安靜了,靜得令人心驚,不安、危險似乎一觸即發。唐頤停頓了一秒,隨即跳了起來,慌不擇路地拔腿就跑。誰知,沒跑幾步,從隔間里冷不防伸來一只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將她拉了進去。

唐頤嚇了一大跳,一時不明自己的處境,心中驚恐交加,張嘴尖叫。

那人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應,在她出聲之前,已搶先一步,緊緊地捂住了她的嘴。

一股淡淡的香煙味鑽入鼻翼,唐頤立即意識到,站在她後面的是一個男人。他的手掌很大很寬厚,這麼一擋,一下子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口鼻都在他的掌控下,她幾乎要窒息了,難受地掙扎著,卻沒能擺月兌對方的力道。知道掙扎無用,她很快冷靜下來,抓住他的手,向外移了一寸,勉強給自己騰出一點呼吸的空間。

她吐氣如蘭,纏繞在指尖,身後的人明顯一僵。

兩人維持這個尷尬的動作站了好一會兒,久到確定不會有人過來,他才徹底松開對她的桎梏。

唐頤深吸了口氣,慢慢轉身,即便有了準備,心髒還是重重地一跳。一雙碧綠的眸子闖入她的眼簾,好似墳墓里的一團鬼火,配合時下的氣氛,顯得十分森然。她眨了下眼楮,眼底竄過一絲詫異,這個人,她竟然認識!

庫里斯眼底卻沒有任何驚訝,他氣定神閑地將雙手插在皮帶上,上下打量著她,尤其在經過她胸部的時候,多掃蕩了幾眼。雖然沒說話,卻在用那看起來有些輕浮、又有些邪惡的目光調戲著她。

唐頤臉上一紅,今天沒有再穿展露身體曲線的旗袍,但在他的審視下,心中卻騰起一種一.絲.不掛.似的難堪。她捏起拳頭低下頭,忽略掉他帶來的不快,暗自告誡自己,必須遠離這個危險的家伙。

可是,庫里斯卻沒打算就這麼放她離開,長臂一伸,徹底攔住了她的去路。

「你在這里做什麼?」

「這里是後台,我當然是在為演出做準備。」為了加重語氣,她故意提高了音量。

听她說得理直氣壯,他淡淡一笑,不動聲色地踩她痛腳,「什麼時候我們放寬政策,東方人也可以登台演出了?」

她氣的牙癢癢,忍不住怒火,反駁,「是,我沒資格演出,但後台還是能來的吧。」

庫里斯一揚眉,「當然。」

她還沒松氣,就听他繼續在那說道,「你是想給那些軟雞蛋們通風報信,還是替我們納粹做偵查報告?」

听他這麼說,唐頤當下心一驚,臉色再度變得蒼白而無力。顯然他已經這里守了很久,這些人的對話,包括她的反應舉動,也許都已經落在他的眼里。

她咬著嘴唇,一言不發。這種時候,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

「听說,你們東方文化中有不少比喻,其中一個就叫做以卵擊石。我一直在想,誰會那麼笨,去拿雞蛋撞石頭,今天看來,確實有些人就是那麼的不自量力。不過,我相信,聰明的亞洲姑娘,你不會這樣做吧?」

他的話讓她雙腿發軟,額頭不停地滲出了冷汗,如果再听不懂他言下的暗示,她就可以去死了。

唐頤深吸一口氣,顫抖著聲音問,「那你會怎麼處理這些……雞蛋?」

庫里斯可惡地笑了笑,似乎還挺享受她的驚慌,「砸爛後,扔了。還是說,唐小姐你有更好的提議?」

她沉默半晌,才鼓起勇氣,道,「里面有一個人是我的導師……」

「你這是在為他求情,還是在為自己開罪?」

唐頤被他堵得無語,這人太尖銳了,非要將她逼入死角,把她的偽裝剝個干淨,在他面前只剩下赤條條的難堪和尷尬,才肯罷休。

恐嚇完後,他做了個請的動作,儼然就像一位真正的紳士。

唐頤走了幾步,抵不住心里的懼意,回頭。只見他伸出兩根手指了下自己的眼楮,又用食指指向她,對著她莞爾一笑。

她不敢再停駐,拔腿就跑。

****

回到排演室,福克斯已經坐哪兒了,看見她來,便站起來問,「你人呢,剛去哪里了?」

唐頤還沒回答,又听他問,「你怎麼臉色不佳?」

她回神,勉強笑了笑,「我剛去廁所,遇到一個德**官。」

他立即問,「他有沒有為難你?」

唐頤搖頭又點頭,他越熱忱,她越不安。

這位導師帶了她兩年,從未因為她有著和他們不同的膚色而歧視她,相反還給了她很多學習的機會。她是他的得意門生,所以當雅各布倫來巴黎巡演的時候,他第一個推薦的就是她。

「你受委屈了,」福克斯嘆了口氣,若有所指地道,「不過,很快就會結束的。」

看見他關切的臉,她听出他話中帶話,似乎能看見不久的將來,即將發生在他身上的悲劇。頭腦一熱,一句話來不及細思,沖口而出,「老師,我不舒服,要不您先送我回去吧。」

「不舒服?剛才還好好的。」他遲疑地看了一眼舞台,為難地道,「可是,麗塔就要上台了,我暫時走不開。」

不是走不開,是您要親眼見證自己成功的那一刻吧。可惜,您的計劃注定不會成功!

見她欲言又止,福克斯很是不解,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這時,排演室的大門口傳來了一聲巨響,那聲勢幾乎蓋過了音樂。唐頤回頭一看,臉上血色在瞬間褪盡。

來的人是庫里斯,後面還跟著一排小兵,氣勢洶洶。

目光在排演室里轉了一圈,最後落在唐頤身上,看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庫里斯揚起一抹笑容,大搖大擺地一步跨了進來。他一身軍裝,腰間插著手槍,軍靴上的金屬扣著地板嗒嗒作響。他看起來英氣逼人,就這樣神氣又活現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原本在排演的樂隊,被他這麼一叨擾,頓時停止了演奏。人們的目光一路跟著他,面面相覷,竊竊私語,誰也猜不透這個納粹軍官為何會突然到訪。

看見庫里斯一步一步地踏近,唐頤心跳如雷,雙手緊握,心中涌起無數思緒。他是來監視她的?還是來抓導師的?演出還會順利進行麼?

然而,當他走到她面前時,腳步只是微微地一滯,隨即又越過她,踱向了導師。庫里斯雙手負背,圍著他走了一圈,又一圈。等自己把對方打量了個夠,才在他面前站住腳。

庫里斯人很高,將近一米九的個頭,讓不到1米8的導師先生在他面前,不得不抬頭仰視。他上下打量了這個法國男人一眼,明知故問,「您,就是唐小姐的導師?」

導師福克斯也相當緊張,計劃還沒執行,現在不能有任何差池。他不想節外生枝,盡管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但還是嗯了聲,作為回應。

庫里斯那對碧綠的眼珠子一轉,將手伸向指揮,動了動手指,示意他過來。

指揮是個難過半百的小老頭,哪里敢得罪這位霸氣的軍官大爺,擦了一把臉上的冷汗,快步走了過來。

庫里斯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此對這人提不起興趣了,接過他手中指揮棒,一邊把玩著,一邊問,「你們的演出準備得怎樣了?」

這里是一群地道的法國人,誰也听不懂德語,自然也沒人回答。

見自己說出去的話得不到反應,庫里斯立馬不樂意了,用指揮棒敲了下椅背,道,「听不懂德語,那可怎麼辦?要知道,現在整個法國都是我們德國人的了!」

他大概是無聊,也或許是純粹想制造出一點噪音,隨手一下又一下地敲著,那聲音雖然不刺耳,卻牽動著人們的神經,跟著他的節奏一下又一下地跳動。

庫里斯似乎很享受這種刻意營造出來的緊張氣氛,他喜歡感受人們的恐懼,尤其是在現在這種處境。讓他覺得自己是一個強者、一個入侵者,而他們都是受人擺布的弱者。

他在室內踱了幾步,突然回過頭,兩道目光毫無預警地掃過唐頤,指揮棒隨手一指,穩穩地對準了她,道,「你,翻譯。告訴這些軟雞蛋我在說什麼。」

唐頤全身一僵,臉色變得很難看,低聲道,「我德語不好,我听不懂。」

庫里斯當然不會這麼放過她,哈哈一笑,聲音輕柔,卻語氣犀利地道,「是听不懂?還是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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