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來乍到,新鮮感還沒有過去,我們在機場也沒住多久,繼父就奉命參加了最後一項任務,繼父接到命令,以軍代表的身份進駐昆明市官渡區盲啞五金工廠。軍代表其實就是廠領導,我們隨繼父搬到五金工廠的一棟樓房的二樓,在這里住了幾個月,從來到昆明算起,到他離開,我和繼父在一起生活僅僅只有大半年的時間,這段時間對我來說無疑是幸福的、快樂的。繼父的所作所為在我幼小的心靈里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我一改以往的少言寡語,靦腆和孤僻的個性,以往因身體原因而從小受壓抑的我由此變得活躍起來,在廠里,繼父除了按上級指示組織全廠干部職工開會學習外,大多數時間就是帶頭參加勞動,他的椎間盤突出癥就是那時候出現的。
繼父是一個極富愛心的人,他1948年參軍,無論是在軍隊還是在地方,也無論是戰友還是同事,包括他曾經的上下級,都對他評價非常高,受黨教育這麼多年,他品格高尚,從不邀功請賞(轉業時仍然停留在正營職);他樂于助人,從來不求回報,乃至于有很多戰友都欠他的錢他居然記不起來,有一次,他的一個老戰友主動上門把結婚時向他借的錢還到我母親手里我們才知道有這些事,母親後來問他還有誰欠他的錢,他老老實實的說了幾個後就說記不起來,太多了;他文化程度不高,所認識的幾個字還是在部隊里補習的,充其量也就是個小學文化水平;他不善言談,更不用說「拍馬屁」了;他勤儉節約,做好事從不留名,是「雷鋒精神」的傳承者;說到底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老實人。但他也有個「毛病」,就是對自己,對我們要求太嚴格,甚至是苛刻,他這些優良品德在五金工廠得到了充分體現。盲啞五金工廠,一看名稱就知道是政府為安置殘疾人而興辦的,在那十年這里所受到的影響最小,有一次,繼父帶著我到車間去︰
「林子,你看看他們,眼楮雖然看不見,可用車床加工出來的螺釘成品合格率能達到99%,比正常人還高;你再看看這里,他們雖然不能說話,也听不見,可機器的運轉是否正常他們了如指掌。看看他們,再想想自己,你腿雖然不好,但這並不妨礙你能成為一個對國家有用的人,對人們有益的人。」
聆听著繼父的諄諄教導,我似懂非懂,頻頻的點頭。看到這些殘疾人心靈手巧,什麼工種都能干,我也覺得將來自己一定行,爭強好勝不服輸的心態從這時起就開始逐步形成,靠自己的努力來改變人生,來彌補身體上的缺陷,這種意識潛移默化的侵入了我的大腦。
在五金工廠我沒有上學,那時候學校基本上是停課的,繼父對我說︰「將來你要好好書,現在要首先學會自己照顧自己,還要幫助媽媽照顧好弟弟,過一段時間你媽媽的工作安排好了,我們會搬到市中心去。」
「哦,我知道了。」我帶著敬佩的心情回答著繼父的話,繼父忙于工作,經常往返于部隊和工廠之間,我就呆在廠里幫母親做做家務,逗弟弟玩,教弟弟說話,去食堂打打飯什麼的,弟弟學走路就是我在旁邊誘導的,當弟弟顫顫巍巍的第一次邁開腳走了幾步,跌跌撞撞地向我撲來,我興奮的大叫︰
「媽,快來看,老二(按昆明人的習慣叫法)會走了,老二會走了!」,這一刻我清晰地記得,永遠也不會忘記
現在我們知道有個孔繁森,幾年前,當我從電視上看見西藏老百姓對孔繁森依依不舍的鏡頭,我就會想起繼父離開工廠的那一幕︰當「支左」工作結束後,母親也被安排到昆明市第一人民醫院婦產科,這一天部隊派專車來接我們全家,全廠干部職工听說我們要走,都自發的從樓下開始夾道為我們送行,只見道路兩旁連綿不斷的人群一直排到廠門口以外,盲人在聾啞人的攙扶下,腿腳不好的在身體健全的幫助下,有柱著拐杖的,有座著輪椅的,紛紛向繼父揮手致敬,好幾次他們都把手伸進車窗要和繼父握手告別,車慢慢的開著,握手的人太多,繼父不得不下來和他們握手道別,有幾個盲人情不自禁的擁抱著繼父哭泣,場面很是感人,他們舍不得這位軍代表,舍不得這位對殘疾人知冷知熱的好人,才短短的幾個月,繼父在他們心中是何等的重要,是何等的親切,是何等的偉大,當時的情景母親和我都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有這樣一位好丈夫,有這樣一位好爸爸,我們倍感溫馨。車停停走走,好長時間才開出廠門,才開上公路,朝市中心駛去碧藍的天空、飄蕩的白雲、暖暖的陽光、盛開的鮮花,人和自然組成的一幅和諧美麗的圖畫展現在我們面前,畫中人——我的繼父,讓我們一家充滿了祥和、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