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旋轉著薄片一溜溜滾下來,馬車上的風鈴啞啞的一響,晃動著一盞勾勒山水的白色燈籠。最新更新:風雲小說網
白影沒進馬車內。
「呸!還回來干什麼?你要找死你快去找死去!免得老子被你折騰的半死不活!上天入地的為你這個短命鬼找藥,拿來干什麼?一點風吹草動就急得跟什麼似的!上次傷還沒好就跑出去找人,回來後老子好不容易將你從閻王那里拖回來。這可好,現在又出去!媽的!老子救你個屁!」
發須皆白的老頭坐在馬車內,瞪著眼楮劈頭蓋臉的對著剛進來的男子一頓猛吼。
這世間,敢這麼罵他的估計就這麼一個人。
楚遇仿佛沒有听見他在說什麼,伸手將少女發上的雪片溫柔細心的捋干淨,眼神專注的仿佛這世界上只有她一個人,他輕輕張唇,聲音薄而冷,叩擊如玉︰
「快幫我看看她怎麼了。」
楚遇的話音一落,突然伸手握拳抵住嘴唇,壓抑著低低的咳嗽出聲,聲音似有似無,但是那唇色卻像裹了血一般越來越紅,紅得刺目。
老頭看得暗暗咬牙,罵道︰「憋!憋死你!你怎麼那麼想找死呢?老子就從來沒見過這麼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的蠢貨!別人把你當神仙似的供著有什麼用?叫你這麼糟蹋,老子就不信你還活得到二十一歲!」
他句句狠毒,簡直就是在咒人,但是那男子卻沒有任何的反應,伸手抹開少女額間的一縷發絲,突然抬起頭來,道︰「哥舒先生,請幫我看看她怎麼樣了。」
哥舒千秋被那雙虛無冷寂的眼楮一看,還想咒罵的話硬生生堵在了嘴里,他搖頭嘆息了聲,道︰「在你死之前老子一定要先把自己弄死,否則定要活生生被你給氣死。」
他說完撈起袖子,隔著少女薄薄的衣物在她的手腕上一切,頓了一下,然後道︰「這姑娘身子好著呢,只是受凍了而已,回去養著,千萬冷不得就行。」
「受凍了而已?」楚遇喃喃的發問一句。
身邊的空氣頓時降低十個點,哥舒千秋被那張冷寂的眼刺得心都一顫,他好像沒說錯吧?在看慣了楚遇這種天天和死神擦肩而過的生命體之後,所有的病癥都沒什麼嚴重的了。這姑娘確實只是,受凍了而已啊。
楚遇什麼話都沒說,將自己身上的外衫一月兌,將少女裹住,修長的手在她的手腕一搭。
哥舒千秋一看,立馬便知道他在干什麼,當即幾乎是撲上來阻止他︰「殿下!您的病千萬不要再動內力了!」
楚遇的衣袖無風而動,將他掃開,音調毫無起伏︰「我死不了。」
說完腳尖一點,穿過車簾,抱著江蘺如雲般落在馬背上,反身一劈,套在馬身上的繩索應聲而斷。
縱馬而奔。
哥舒千秋看著沒有馬的馬車,將視線轉向那在大雪茫茫中消失的身影,最後無奈的一**坐在地上,捂著臉像個小孩子般的哭鬧起來︰「死不了!你他媽看看你的身體,老子也管不了幾個月了!」
怎麼,怎麼就遇上這麼一個人!拿著一把刀一刀刀切著自己的性命,毫不留情!
祁王府。
白色仿佛一朵雲般灌入庭院,暗處的侍衛全部依次恭敬的低下頭去,即使這人的目光從來不曾在他們的身上駐足,但是也只能用這樣的行動,才能表示自己內心中對于這個強大男人的尊崇。
「燒起地龍。」
「是。」
「熱水。」
「是。」
楚遇抱著江蘺的身子進入房間的時候,屋子里的暖意已經升騰起來,而下一秒,兩個童子將一大桶熱水抬了進來。那大捅比他們的身子還高,但是那兩個約模六七歲的孩子抬著,卻仿佛輕如無物。
畢竟年齡還小,在看到他們一向避人三尺的主子竟然抱著一個人的時候,他們的眼里同時涌出驚訝。等到楚遇將蓋在少女身上的衣衫拉下來的時候,那一頭柔軟的青絲落下,他們眼里的驚訝幾乎要變成震驚。
楚遇問道︰「叫一個丫環來。」
其中的一個小童道︰「殿下,府中,沒有丫環。」
楚遇的眉頭一閃,然後問道︰「那府中可有女人?」
那小童繼續低頭答道︰「老王妃的陪嫁嬤嬤還在,不過已經六十多歲了。」
楚遇道︰「將她叫來。」
「是。」
等到兩個小童離開後,楚遇才伸手將江蘺身上的那件披風拿下來,然後伸手將江蘺的繡花鞋月兌掉,將她的身子放入熱水中。
溫熱的水瞬間包圍江蘺的身子,她雪白的臉浮上一層薄薄的紅色,楚遇的目光深深的扎在上面,慢慢的逡巡著,徘徊著,留戀著,仿佛這咫尺間的距離,是此生永不可忘懷的溫度。
他搭在江蘺手腕上的手微微一顫抖,然後伸回來,慢慢的,輕輕地,往她的眉眼上擱去。
就在他的手快要觸及到那曾與夢中無數次描畫的容顏之時,卻突然傳來一聲敲門聲。
楚遇一僵,直了身子,道︰「進來。」
小童將楚遇母親的嬤嬤帶了進來。
楚遇道︰「你去幫她洗洗,將她的衣服換了。她的身子不喜歡別人的手踫上,你洗得時候拿著那種棉帕子墊著。還有,她的左肩和左心口不要去踫,她怕癢,用水澆澆就可以了。她喜歡用薄荷草,待會兒帶來的薄荷葉你包在棉帕子擦。」
他的聲音緩慢優雅,眼楮直直的穿透黑夜,仿佛陷入一片孤寂,絲毫沒有注意兩人那奇怪震驚的眼神。
這,是他們的殿下?
楚遇走出門外,任小童將門關上。
他站在旁邊的走廊下,挑著的一盞燈籠的光輝將他輕輕的籠罩,那頎長的身子仿佛陷入了黑暗中,隨風招展一片衣襟。
另一個小童走上來,雙手捧著一件披風,低頭道︰「殿下。」
楚遇的目光淡淡一掃,最終只是道︰「不必。再派一輛馬車,去將哥舒先生接回來。」
「是。」
楚遇站在那里,伸手放在走廊的柱子上,微微閉了眼,頓了會兒,轉身邁入黑暗。
那描金的柱子上,陷入一個深深的五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