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風。狂雪。梅瓣。
天地絞作一團,疾奔而來,但是那小舟上的男子依然優雅沉靜的提著紫砂壺,雪絮夾雜著梅花花瓣將他裹住,仿佛一幀泛黃的古畫,無可撼動。
一個綠袍男子輕輕的點在旁邊的梅花樹上,抱手在胸膛,眼底都是妖嬈的笑意︰
「九殿下,您身上的傷好了麼?為了陪您的美人您可真下得了血本啊,身上的功力都不足兩層了,還敢出來。我是說您膽子大呢還是說您,嗯,愚蠢呢?」
楚遇依然默不作聲,看著煮沸的水,然後將茶放入水中,做了這些,才淡淡的抬起眼,風雪中,那雙眼楮幾乎可凝固所有的動靜,讓周身三丈全部陷入詭異的寂靜。
雪落的聲音沒有了,風聲沒有了,只有那雙眼楮,虛無,廣闊,死寂。
不知哪里濺出一點水聲,然後,一排黑影將自己背後的尖刀一抽,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向楚遇襲擊而來!
速殺!
這是他們「夜梟」的成名技,這麼多年,自從組織成立,還從來沒有人能在他們的襲擊下能夠完好的活下去。他們這一排人攻擊而來,剩下的幾排也開始繃緊自己的身子,等待著下一次的速殺!
楚遇輕輕的抬起自己的手,開口道︰「煮茶的時候,我不喜歡血腥味。」
他仿佛在陳述一件在平常不過的事情,連眼楮都未抬。
尖銳的刀尖刺破飛雪化為的屏障,眨眼間逼近小舟。就在他們的身影立馬踫到的小舟的時候,楚遇微微勾了勾唇角,聲音莫測︰「莫要髒了我的小舟。」
沸騰的水發出些微的聲響,一朵飛雪慢悠悠的落到釜中,楚遇玉骨般的手指就那樣直直的探入滾燙的沸水中,仿佛拈花一樣拈出一滴水,然後那滴水竟然以詭異的狀態慢慢恢復成剛才的那朵飛雪,分明六瓣。
他抬眼。
這一眼,壓城而來。
那些勢如破竹的氣勢頓時被澆滅的干干淨淨,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過,竟然有人能以一個眼神就可以將他們千百次成功積澱起來的殺氣滅的一干二淨!仿佛他們面對的,是永不可戰勝的——神。
楚遇拈著那朵雪花,廣袖一揮,輕輕一拋。
只是一拋,一路而去,卻卷起那漫天飄雪,結成巨大雪幕,鋪天蓋地!
所有人的攻勢都凝結,只听到「 嚓 嚓」的聲音,那些刀碎裂開來,仿佛雹子般的滾入水里,消失不見。
于此同時,配合緊密的下一排開始迅速的補上,絲毫沒有給楚遇喘息的機會。
面對緊接而來的殺手,楚遇將釜下的銀炭火撥了撥,讓火燃燒的更旺了些,看著那三針雨花茶在收集來的節氣水中慢慢的散開,女敕綠茶香飄了出來。
「咻」的一聲,是刀尖撕裂風的聲音,這樣的高手,其武功更在第一隊之上。
楚遇再次伸手,拿起旁邊的一個烏木杯,看著里面剩著的酒水,微微一笑,然後,向著那緊密圍上來的人群一灑。
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
半杯酒水化為一顆顆水珠,在半空中彈跳出來,疾奔而去。
「叮——」的一聲,仿佛玉戈相擊,又一排黑影再次墜落下去!
楚遇悠然坐著,整個人于飛雪中安然,仿佛天地共他一體,沒有任何的外物可以侵襲,而眼前的他,最大的事就是為船艙中的少女煮一杯茶而已。
綠衣男子的臉開始僵硬,他的目光開始微微的緊縮,心中的震驚恍若滔天大浪!
他知道,身邊的這些令人引以為傲的精英,連他的一點衣襟都觸模不到!
他抬起手,制止住後面要攻擊上去的人,然後,緩慢的將自己的腰帶一抽!
綠色的腰帶在他的手中一抖,突然寒光一閃,變成一把殺氣逼人的長劍,凜冽而威嚴。他笑,眼楮眯了起來,仿佛一只狐狸,從頭到尾都是妖魅,仿佛人多看一眼都會成為他的俘虜︰「殿下,您當真是讓我太佩服了!這樣的妄動真氣也還能支撐這麼久,當真是不要命啊!小的自認還做不到您的境界。不如現在指點指點小的如何?」
他笑眯眯的,嘴角有淺淺的酒窩,但是卻仿佛深潭,卷得人看不清楚。
綠光一抹,突然間橫貫開來!
楚遇終于抬起眼來,飛舞的廣袖一揚,然後,輕輕的卷起他插在旁邊的紫竹傘,在手中一握。
他輕輕的遮住那沸騰的茶水,一邊等著一邊抬起眼,對著迎面而來的人淡淡道︰「作為男寵,難道你的太妃沒有告訴過你,你的色還不足以讓她沉迷麼?先回去修煉修煉你的容貌再說吧。」
楚遇說完,雪白的長袍一揮,看似渾圓毫無鋒利感的氣勁悠然落向他。
劍與氣微微相踫,那凜冽的長劍仿佛陷入棉花團里,根本抓不住勁,他心中一驚,急忙的想要收回,但是任憑他如何的動作,那劍尖仿佛粘在上面一樣,動彈不了分毫!
楚遇的手指輕輕一彈,一朵飛雪猛地鑽向他,劍尖微微一晃,他的身子,突然如風中碎屑般往後飄落,撞在梅花樹枝上,滑落下去。
楚遇輕輕的拂了拂自己衣上的雪片,冷冷的抬起眼,道︰「哪怕我只有一層的功力,你又能怎樣?回去告訴你的太妃,說我楚遇,回來了。」
綠衣男子的臉一變再變,最終浮起笑意,捂住胸口從地上撐起來,點頭笑道︰「殿下放心,小的一定轉告。」
說完手一揮,所有的黑影瞬間消失在風雪中。
楚遇低頭看了看釜中的茶水,香氣翻滾,茶葉舒展,正好。
他伸手將茶水傾入杯中,然後長袖微微一掃,周身的雪花頓時消失的一干二淨。
他拿了茶,掀開簾子,回到船艙。
船上,江蘺依舊安眠,容顏靜好。
他微微的俯身,輕輕的喚了聲︰「阿蘺。」
江蘺恍恍惚惚的听到有人喊她,睜開眼,卻見薄唇微微,爛漫至極。
楚遇將茶遞過去,微笑道︰「茶煮好了,試一試?」
江蘺眼神一閃,自己這是怎麼了,等一個煮茶的時間也睡得著,她伸手接過,看著氤氳的茶香,贊道︰「這般的火候,我從未所見,恐怕那茶在殿下手中,才能免了作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