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老二的話如一桶冷水兜頭澆下，田老爹僵在那里，久久無法回神，雙眸的激動被絕望代替。
五兩銀子，兩袋白面，兩袋大米，還要五十斤麻籽，從來沒有一家要過這麼多東西，這可是天價聘禮啊！憑田家目前的條件，就是砸鍋賣鐵也拿不出這些東西，田老爹耙耙頭發，雙眼涌上無限痛苦。
田老二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小心地覷眼田老爹，動動嘴唇︰「爹，這要怎麼辦？」任憑他費勁唇舌，趙大牛也不肯少要一點東西，他也沒有辦法了。
田老爹好似沒有听到田老二的話，胡亂擺擺手︰「我先回去了！」滑下炕出了田老二家，背影蒼涼，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十幾歲。
「唉！都是窮鬧的。」田老二垂下頭，長長嘆息。
水青荷坐在凳子上燒火，頭低低的沒吭聲。
田老三要是錯過這次機會，一輩子就甭想娶媳婦了，田老爹可能不會放過這次機會。既想兒子成親，又拿不出聘禮，怎麼辦，最後田老爹肯定會將主意打到分家的兒子身上。大伯夫妻肯定不會拿錢，這件事到最後肯定還是會落到他們家頭上，想到爹娘的性子，田兮不禁開始擔憂。
田家祖宅。
田老爹將田老二的話轉述完，屋子里就陷入死一般的沉靜，幾個玩鬧的小的也停下動作，睜著大眼楮看著田老爹。
良久，田老爹長長嘆口氣，用懇求的眼神看向田老三︰「老三，要不這次就算了？」語氣小心翼翼，打著商量。
田老爹話音剛落，田老三就跳了起來，臉紅脖子粗地沖田老爹大聲嚷嚷︰「爹，你什麼意思！就要眼睜睜看著我打光棍兒嗎？」
「這不是一下子拿不出那麼多東西嗎，家里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這個老三，發起脾氣來六親不認，除非必要，他一點都不想惹怒他。
田老三一窒，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硬，隨即大力拍了下櫃子，狠狠道︰「不管什麼原因，反正我絕對不要打光棍兒！」吼完，坐回去喘著粗氣。
田老爹氣得發抖，又沒有辦法，急促的喘著粗氣。
趙梅瞥眼田老三，輕輕拍撫著田老爹的後背，幫他順氣︰「他爹，別氣了，我們先想想辦法吧，說不定能湊夠呢！」
田老爹閉閉眼楮，低聲道︰「你說的倒輕巧，那麼多錢，要到哪里去湊呢？」八個兒女，他也不想看到哪個成不了家，可是他實在無能為力呀！
趙梅皺眉沉思，突然眼楮一亮，似有若無低喃︰「他爹，你說，不會是老二故意說多，想要騙我們吧！」匆匆說完就低下頭去。
田老爹一僵，猛地轉頭，直直盯著趙梅，好像不認識他一樣。
田老三沒有發現爹娘的異樣，獨自生著悶氣。其他幾個弟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悄悄溜出去了。
趙梅被看得心虛，為田老爹輕撫後背的手悄悄收回來，縮了縮脖子︰「我就是那樣一說，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聲如蚊蚋，不仔細听都听不見。
田老爹目光微閃，好半天說了一句︰「這些話，以後不要再說了。」身子向後一靠，謝謝躺在被垛上，陷入沉思。
趙梅點頭，不敢看田老爹。
水青荷熱好飯菜，端給田老二︰「石頭，先吃點東西墊墊吧。」
田老二點頭，接過碗筷大口吃起來，那速度，狼吞虎咽的，好像幾天沒吃飯似的。
水青荷欲言又止，眼里劃過一抹心疼，出口的話在舌尖打了個轉︰「石頭，晚上想吃什麼，我好早點準備？」
田老二嘴里塞滿了飯菜，邊咀嚼邊回答︰「隨便吧。」話說得含混不清。
水青荷看眼田老二，走向灶台。
田兮目光在兩人間轉轉，雙眸閃過了然。
水青荷心疼田老二好幾天沒有好好吃飯，晚飯就做了他最愛吃的大米混菜。田老二吃得無比滿足，足足比平時多吃了一碗飯。
這邊剛放下碗，田小妹的聲音在院子里響起︰「二哥，爹叫你去一趟祖宅。」
田兮眸光微閃，看向水青荷。
水青荷心里一緊，趕緊放下碗筷向外走去，一邊大聲招呼︰「小妹，你吃過了沒，快進來，二嫂家正吃著呢，你正好吃點！」
田小妹看眼水青荷，吞咽著口水，快速低下頭去︰「不用了二嫂。」站在院子里，動也不動。
水青荷以為她不好意思，拉起她的胳膊向屋里拽︰「快進來呀，正好是大米飯，多少吃點！」大米是金貴的東西，除了過年，平時一般是吃不上的。
「不了二嫂，我叫了我二哥就走。」田小妹搖頭，另一只手扣在門框上緊緊的，手指都泛白了，死活不進去。
水青荷疑惑，手上力道松了幾分。
田小妹眼里閃過焦急，大聲呼喊︰「二哥，快點，別讓爹等急了！」語氣透出絲絲不耐。
「來了！」田老二納悶，有什麼事不能進來說，非得急吼吼的催促，搖著頭走了出去。
看到水青荷和田小妹拉扯的架勢，田老二微微皺眉，給了水青荷一個眼色，道︰「走吧。」說完，率先向田家祖宅走去。
「哦。」田小妹趕緊掙月兌開水青荷跟上。
水青荷愣了一下，心里有點不舒服，甩甩頭走回屋里。
田兮眼珠轉轉，神秘兮兮的靠向水青荷︰「娘，我們跟著去看看好不好？」
水青荷皺眉︰「這不好吧，你女乃女乃看到又要難听了。」
難听，是方言，就是教訓，對你說難听話的意思。
「我們偷偷的，不讓女乃女乃發現不就行了！」田兮笑嘻嘻的，繼續誘惑水青荷。
偷听這種事情，不好吧，要是給人逮到了，還不得丟死人了。水青荷微微有點動搖︰「還是算了吧，被人逮到多丟臉啊！」
田兮眨眨眼楮，笑得賊兮兮的︰「娘，你就不想知道他們說什麼？」
想，太想了，可是和名聲比起來，還是算了。
「娘，要不，我去听听，回來告訴你？」田兮實在心里癢癢，就希望水青荷能同意。
水青荷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那你別讓人發現了，早點回來。」田兮是個小孩子，就算偷听了，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的。
「好的！」雖然水青荷不去有點小失望，田兮還是開開心心的答應一聲，跑出了家門。
田老爹說了自己的計劃，沒有一個人應聲，屋子里的氣氛一下子陷入尷尬的沉默。
祖宅點著一盞油燈，昏黃的燈光透過窗紙映出來，窗台撒上一層淡黃的光芒，溫馨，朦朧。
田兮大眼楮忽閃忽閃的，在夜里就像那晶瑩的黑寶石。眼珠轉動，放輕腳步靠近窗跟，半彎著身子向門口探去，側耳傾听屋內的動靜。
挨個掃過四個兒子，沒一個人開口，田老爹臉上浮現淡淡的失望，率先打破沉默︰「不管你們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反正我已經決定了，每家必須將兩年之內的供養先拿給我，以後兩年就不用再給任何東西了。」
分家的兒子每年過年過節都要給父母一定的節禮，田老爹四個兒子，現在只有田老大和田老二兩人成親分家。也就是說，他這些話就是針對他們兩人說的。
以後不再給任何東西，那豈不是說將來兩年內她都拿不到兒子的供養錢了，趙梅皺眉，不滿的瞪向田老爹。
田老兒苦笑，田老大眼珠亂轉，裝作沒听見。
田老爹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趙梅重先低下頭去。田老爹挺庭背脊，看向兩個兒子︰「老大，老二，你們是怎麼個意思，給個話吧？」
田老大這下不能再裝了，看向田老爹搖頭︰「爹，你知道我沒什麼本事，讓我一下子拿出來那麼多錢，我沒有那個能力。三兩銀子，不是個小數目，容我想想吧。」沒有說同意，也沒有說不同意，只說一下子拿不出來。
田老爹暗暗點頭，將目光調向田老二，直直盯著他。
田兮也將耳朵豎得尖尖的，等著田老二的回答。
田老二沉思一下，抬起頭道︰「爹，我盡量湊湊看吧。」
這個老爹，還不太傻嘛，田兮拍拍自己的小胸脯，松了一口氣。
田老爹皺眉，目光涌上不滿，聲音冷了幾度︰「老二，老大是拿不出來，你一直在外做工，好幾年了，應該有錢吧！」
田老二沒料到田老爹會這麼說，愣了一下。
「就是啊老二，你太過分了，供養爹娘是應該的，你怎麼能不願意呢。要知道，你的行為是不孝啊，爹娘要是去衙門告你，你可是會坐牢的，听大哥一句，還是孝順一點吧！」話題轉到田老二身上，田老大瞬間像重先活了過來，雙眼晶亮，語重心長的教訓田老二。
趙梅抬頭，狠狠瞪眼田老二︰「沒良心的東西，白養你這麼大，比那白眼狼還不如。」
田老三轉頭瞪向田老二，目光陰寒狠毒，比毒蛇還要更勝三分，好像田老二是他的殺父仇人。
太過分了，合著這是全家人在欺負他爹，硬逼著他一個人出錢了，田兮捏緊小拳頭，雙眸冰冷，小胸脯劇烈的起伏著。她倒要看看，這些人能不要臉到什麼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