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二寶家兄弟七個,送出去一個,現在身邊還有六個,只有一個女兒。這家人一向護短,被村里人戲稱「七寸」。
田三寶當年和田大妹二伯子家的大女兒定過親,後來被馮小麥的公公說給了自家三兒子。田三寶曾經威脅那家要同歸于盡,幾次上門糾纏,那幾個兄弟也幾度出手打人。後來田大妹的大伯子看不過去,站了出來,田三寶一家畏懼人家,這件事才不了了之。
田大寶媳婦和田老二是遠房叔伯姐弟,田三寶曾經無恥的和大嫂娘家二弟妹勾勾搭搭,不清不楚的,現在,水青荷居然和田二寶……在一起,人家還是個有家室的人,她真是……
田兮閉上眼楮,咬牙平息熊熊燃燒的怒火。
「女人追求什麼?無非就是有個知冷知熱的人相伴,一開始我拒絕了,可是他……對我很好,我感動了!」
所以呢?
就和他糾纏在一起?
她再沒听到過比這還好笑的笑話了!感動?真是好笑!對著一個有妻有子的男人感動,這算什麼?小三?
田兮咬牙,聲音冷了幾度︰「娘,你要改嫁我從來不反對,可是,你和一個有家有室的人搞在一起,你有沒有想過,別人怎麼看你,怎麼看我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情深深雨蒙蒙》里的一句台詞,家里沒賢母,小孩兒出門光**。他們這種情況,比人家還不如吧?
「別人怎麼看你管他做什麼!」突然,水青荷大吼。
無可救藥了!
這個詞閃過腦海,田兮閉閉眼,讓自己平靜下來,深呼吸一下,再開口︰「娘,你要這樣想,我就無話可說了,以後,我不會再過問你的事,隨你的便吧!」
話落,向門外走去。院子里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也沒有除了松柏的沙沙聲,沒有一絲聲響。
院子里的人都是高手,她們的對話想必已經一字不落的落入他們耳內了,他們,大概是為了避免她難堪,故意躲起來的吧!
臉面,她還有嗎?田兮嗤笑,眼角淚水滑落,閉了閉眼,道︰「青蘿,紫藤,你們都不要跟來,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說完,自顧出了院子。
半晌,青蘿紫藤現身,望著空蕩蕩的大門口,眸底是掩不住的心疼。姑娘,這才幾歲啊,就要承受這麼多!果然,生活就是磨難嗎?
不知不覺,淚水已橫流。
「青蘿,姑娘,太苦了!我們一定要好好待她才行!」紫藤擦著眼淚,聲音哽咽,艱難的說完一句,捂著嘴嗚嗚哭起來。
這是鄉下,盡管這兒的人也有各自的小算計,相比城里人,還是太淳樸了!誰家里發生了這種事情,那是要被人唾棄一輩子的,想必,現在村里已經有人知道了!
青蘿無聲點頭,對水青荷的感情就復雜起來。
「我們去看看小少爺吧!」再不濟,姑娘挑個遠點的地方嫁了,田峰呢,要一輩子生活在田家坳啊,他小小年紀,要怎麼來面對以後的生活!
「好!」紫藤十分贊同青蘿的提議,點頭如搗蒜。
兩人剛一轉身,就看到田嫂站在她們身後,一臉復雜。「田嫂!」青蘿紫藤齊齊開口,打過招呼就要繞過去,卻被田嫂伸臂攔住。
兩人不解,以為田嫂沒明白她們的意思,加重語氣再次重復︰「田嫂,少爺一個人,我們要去看看他!」
田嫂搖頭,不可商量︰「不許去!」
「田嫂!」青蘿紫藤齊齊看向田嫂。紫藤是不可置信,帶著點羞惱的低呼。青蘿是不解,詢問。
這倆孩子,還是太年輕了!
田嫂暗嘆,無奈低低解釋︰「這件事情自有姑娘做主,小少爺不知道,未必不是好事,我們要時刻記住自己的身份,不可莽撞!」田峰不知道,快快樂樂的不好嗎?為什麼非要他跟著大人一起痛苦?
紫藤听得糊涂。青蘿一陣,感激的對田嫂行了個禮,真誠道謝。
挑誰搖頭擺手︰「行了,我們都是一家人,來這些虛的做什麼,有那工夫還是多做點實事吧!」說完,一個轉身就回去了。
青蘿目光清亮,一把扯了紫藤的手臂,就往回走︰「走,我們出去找姑娘去!」
姑娘明明說了想要一個人呆一會兒,為什麼要去找她?不是違背了姑娘的心意嗎?紫藤不解,被動的被青蘿拉著走。
田兮心里亂糟糟的,出了田宅,怔在那里,一時間不知道該去哪里。原來,她一直是一個人!
田兮苦笑,隨意選了個方向走。她沒注意,她走的那個方向,恰好是那二十具尸體埋葬的方向。
腦子里閃過前世今生的片段,爸媽,楊霖,王府,兒子,如意,婆婆……田老二,水青荷,不停的在眼前晃動,交織,融合在一起。最後,她自己也分不清哪些是前世發生的,哪些又是今生的。精神恍惚,想得腦仁都疼了!等她發現的時候,人已經來到了那片埋尸的地方。
怔怔的望著眼前的地方,田兮苦笑,難道潛意識里,她也是冷酷無情的人?要不然,為何來偏偏來到這里?
「真是太累,魔怔了!」搖搖頭,就打算轉身離開。
突然,眼前黑影一閃,一個從頭黑到腳的人攔在她眼前,桀桀怪笑一陣,陰惻惻開口︰「殺了我的人,還想全身而退?既然來到了這個地方,那就證明你和這里有緣,要永遠留下來才行!」
那人全身包裹在一襲黑斗篷里,聲音尖利,好像是從地底傳上來的。听得田兮毛骨悚然,從腳底直直涼到了背心,全身的汗毛的都豎起來了。
「你是誰?」田兮進入高度戒備狀態,一邊警惕的發問,一邊就四處瞅著,尋找可以逃命的地方。這個人,只一眼,她就知道自己不人家的對手。
「我是誰?哈哈哈!」黑衣人反問,完了大笑起來,尖利的笑聲穿透耳膜,在林間回蕩,等他覺得笑夠了,才漫不經心的開口,「以姑娘這麼聰明,猜不出來嗎?」
怎麼會猜不出來?正是因為猜出來了,她才要想辦法拖延時間,好逃命啊!
「不認識!」沒說猜不出來,直接說不認識,就很值得推敲了。
「認不認識不要緊,只要你知道我今天是來取你命的就行了!」黑衣人接話,那狂妄自大的語氣,好似田兮已經是他的囊中物。
「取我的命?」田兮額頭有汗珠滑落,心里暗暗後悔,覺得自己真是找抽,那麼多地方哪里不好去,偏偏來了這兒。
好似猜到了田兮心中所想,黑衣人緩緩轉身,同時嘲諷田兮的天真︰「我已經知道是你殺了我的人,不管去哪兒,今天,都是你的死期!」
那些人,怎麼還不來呀?田兮一邊默默祈禱,一邊想盡辦法拖延時間︰「你怎麼這麼快就找到了這兒,還知道是我殺了人?」
「他們是我的近衛,每個人都喂食過我的血,他們是生是死,我自然有感應。」黑衣人整張臉隱在面具下,就露著一雙眼楮,那雙眼楮此時布滿死寂,空洞的望著前方,好像看不到田兮似的,「至于知道是你,自然是因為前幾天的消息是我接的,他們是我派來殺你的。沒想到,你倒是挺有本事的,居然將他們通通留下了!」
他和埋了的那些人一樣,身上都彌漫著一股死亡的氣息,自然是一出現田兮就猜到了他可能的身份。明知道不是對手,偏偏又無路可逃,只能寄希望于青蘿紫藤,以及身邊的八大護衛了。
「你要殺我,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田兮氣勢十足,實則心里害怕極了,後背濕了一大片,掌心也是汗津津的。
「是嗎?那就試試吧!」聲音縹縹緲緲的四散開來,知覺一陣空氣波動,人已經來到了跟前。
「啊!」一張放大的面具突然出現在眼前,心頭一抖,田兮尖聲大叫, 急速倒退好幾步。
「哈哈哈!哈哈哈!」黑衣人張狂的笑聲回蕩在林間,听起來,有點陰森,夾雜著那麼一點點的悲涼。
尖細的松葉撲簌簌抖動,飄舞著落下。
那笑聲,好像很遠,從天邊傳來,又好像很近,就在耳邊回蕩,是從自己的身體里發出。
突覺頭暈目眩,氣血翻騰,田兮雙手捂住耳朵,眼楮嘴巴也緊緊閉上,拒絕聲音鑽入身體。
一,二,三……十二,十三,十四……三十,數到三十下,笑聲頓止,飛舞的松葉也停止了舞蹈,地上,樹上,呆在自己應該在的地方。
「不用拖延時間了,他們,不會來了!」話落,知覺耳邊風吹過,黑色的斗篷已經飛過來。田兮一個激靈,抬頭看去,就見頭頂一片漆黑,天已經變成墨黑。
不!田兮低吼,閉上眼楮,憑著感覺揮出雙掌。
「嗤!」輕微的裂帛聲響起,一陣冷意襲來,低頭一看,原來一雙袖子已經被齊臂削斷,正掉落在腳邊。田兮心里一震,絕望彌漫心間。
這樣的武功,就是再有一個她也不一定是對手啊!不過沒到最後,她不想放棄,怎麼也要搏一番!想到這里,重拾信心,一邊和黑色的斗篷奮斗,一邊想著對方的破綻,以求月兌困。
黑衣人站在遠處操控著斗篷,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再次出手時就帶了幾分認真。
「姑娘!姑娘!」焦急的聲音由遠及近,斷斷續續傳來。田兮大喜,揚聲大喊,「我在這兒!」聲音縹縹緲緲的傳出去。
黑衣人眸底神色茫然,隨即破碎出一汪決然。手上一松,聲音不再局限于斗篷下,絲絲縷縷飄散開來,傳出樹林。
頓時,青蘿紫藤的呼喊停了。
手上動作不停,心底在默默祈禱︰一定要听到!一定要听到!剛才的吼叫已經盡了全力,要是她們听不到,她也沒有力氣再來一次了。
「姑娘!」循聲而來,入目所及田兮的慘境,青蘿大駭,一聲驚呼已經溢出。和紫藤對視一眼,齊齊向黑衣人撲去。
「自不量力!」黑衣人冷哼,分出一只袖子對付青蘿紫藤。
兩人還沒近身,已經被一只斗篷的袖子糾纏住,再難前進一步。
因為青蘿紫藤的加入,田兮的壓力陡然少了一半,終于得到了喘一口氣的機會。
呼!好家伙,這人的武功這麼詭異,真是難以應付!不得已,牙一咬,絲帶從袖子里滑落,手一抖,絲帶被抖開,猛地纏向斗篷的袖子。右手模向腰間,軟劍一抖,嗡嗡作響。
袖子微動,眼看就要躲過絲帶的襲擊,黑衣人眼底卻閃過一絲猶豫,隨即斗篷的袖子生生拐了個彎,和絲帶纏繞在一起。
見田兮掙扎出來,隱隱有佔上風的趨勢,青蘿大喜,竭盡全力糾纏住那只袖子,不讓黑衣人有任何機會掙月兌。
田兮見機,猛地甩出絲帶。絲帶一頭糾纏著黑色的袖子,另一頭就繞過樹桿,在樹桿上纏繞幾圈,牢牢束縛住斗篷的一只袖子。
「姑娘,快!」青蘿狂喜,生怕田兮慢了一分,不由催促。田兮一震,雙手執劍,直直向黑衣人刺去。
黑衣人被束住的袖子動了動,沒了動靜。
「嗤!」軟劍刺入前胸,從後背穿出來,劍身穿過之處恰好是心髒的地方。後背劍尖上,鮮血在滴答。
「姑娘!」青蘿紫藤齊齊扶住搖搖欲墜的田兮,黑衣人斗篷的袖子無力垂落,黑衣人轟然倒下,砸起一團煙塵。
「呸!呸呸!」紫藤吐去吸進嘴里的灰塵,擔憂的檢查田兮上上下下,完了,不確定的詢問,「姑娘,你沒事吧?」
「沒事!」田兮搖頭,心有余悸的顫抖,「將他埋了,我們回去吧!」很突兀的田兮說了一句,話落,連自己也愣住了。
「好!」青蘿應諾,對紫藤點頭,在地上掘了個坑,埋葬了黑衣人,主僕三人快速離開了樹林。
「姑娘,你去哪了?夫人在找你!」一回去,在門口就遇到了焦急等待的田嫂。田嫂一看到人,顯然松了一口氣,急急拉了人就往里走。
听了田嫂的話,田兮的表情就冷了下來,聲音也是淡淡的,敷衍道︰「我剛回來,想要先洗個澡,田嫂,你去告訴我娘,就說我累了,現在去不了!」說著,邁步進門,直接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話音剛落,水青荷就出現在田兮面前,低低道︰「兮兮,娘有話要跟你說。」完了,看向田嫂幾人道,「你們先去忙吧。」田嫂幾人正巴不得呢,得了水青荷的話,立刻做鳥獸散,匆匆回了自己的屋子。
田兮盯著自己的腳尖,不看水青荷,冷聲道︰「娘,有什麼事就在這兒說吧,我還有事!」
「兮兮,我是你娘,你就非得這樣嗎?」水青荷心里委屈,面色哀戚了幾分。
「你想要我對你哪樣?」田兮諷笑,從未有過的難堪劃過心頭,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在你不顧我和田峰的名聲,甚至是……之後,你還想要我對你怎樣!」
「不管怎樣,我們終究是母女,就不能好好的嗎?」水青荷去拉田兮,被田兮一把甩開。
「好好的?」田兮抬眼,看向水青荷,「是你不想好好的吧!家里什麼都不缺,你卻作出這樣的事!你有想過要和我們好好的嗎?恐怕沒有吧!」要是有,怎麼會不管不顧,要是有,又怎麼會將他們拋之腦後?
水青荷落下淚水,咬唇,閉閉眼楮,道︰「兮兮,以後,我們都好好過日子,不要再鬧了,好不好?」語氣決絕,好像下了多大決心似的。
鬧?到底是誰在鬧啊!
田兮生生將嘴邊的話壓回去,淡淡道︰「好好過日子,你舍得放棄……嗎?」
「……能!」沉默一會兒,水青荷點頭。
「好,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就當,是給彼此一個機會,最後一次機會。是第一次機會,也是最後一次。要是……她就放棄了!
「好,我們好好過日子!」水青荷破涕為笑,雀躍點頭,眼底有亮光閃爍。
「那娘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憋了好久,田兮吐出這一句。不知道為什麼,田兮突然很不想看到水青荷,一看到他,不由的就想起了那不堪的畫面。
都說時間是治療傷口的良藥,她會忘記的,終有一天,她想。
將溢出眼眶的眼淚眨回去,田兮大步向房間走去。
水青荷站了一會兒,回了房間,腳步顯然輕快了很多。
望著母女兩離開的方向,青蘿紫藤相視而笑,田嫂也是一臉淺淺淡淡的笑容。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對夫人,姑娘,尤其是少爺。
水青荷就像保證過的,接下來的日子整天都待在家里,連門也沒有出一步。一家人又恢復了往日的親密熱鬧,整天高高興興的,好像都忘記了這次不快,歡快的迎接著新年的到來。
過年,和往年沒有什麼不同,除夕夜迎接灶王爺回歸,吃年夜飯。唯一的不同,也許就是人多了,熱鬧一點,每人又都大了一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