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離宮已經有些日子了,這一日凱風又去陪著胡恪之用早膳,胡恪之吃完了早膳,又讓人上了漱口的茶,弄完了之後才說道︰「今兒個早上任侍君也來請安了,看起來臉色不錯,想是咳疾也好得差不多了。」
「算算日子,確實差不多了,那時候章大夫說的是半個月,如今也有了半個多月了。」凱風漱完了口,下人們又上了茶。
胡恪之模了模自己又大了幾分的肚子,說道︰「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麼了,個頭這般的大,我帶著芙煜的時候,八個月時還可以蹲下,現在卻是連坐下都是件難事兒了。」
「太後不在宮中,朕也給了你特許,不需要行禮,宮里面已經沒有誰需要你行禮了,能不能蹲下都無礙的,只要你身子好些就好了,管那些做什麼。」
凱風見胡恪之要起來,就上前扶著他,胡恪之也沒客氣,笑笑說道︰「整日在這個鳳藻宮里,也不知道御花園現在的風景如何了,又是好久沒去了。」
「御花園四季都有四季的美景,你如果想去看看,朕上完了朝就過來陪你走走。對了,你現在馬上就到了八個月,朕找個合適的機會,讓胡慈進來看看你,你想讓她從外面給你帶些什麼,都一並帶了吧。」
胡恪之點點頭,算是應承了,又說道︰「這宮里總是什麼都有的,哪里需要從外面帶?她肯來看看就是好的。陛下還是早些上朝去吧。」
凱風輕輕把人引到榻上坐下,又拍了拍他的手,「朕晚些時候再來看你。」說完就去上朝了。
下了朝,又在德政殿批了一會兒折子,看看時辰,已經是巳時了,再不陪著胡恪之去御花園走走,就得等下午再去了。凱風想著就走去了鳳藻宮。
此刻盧歌跟谷悅正陪著胡恪之說話,兩人來的時候見他一人在研究棋局,也有些詫異,胡恪之解釋說︰「陛下總說我的性子有些急,讓我沒事學學下棋,可以練練脾氣的。只是我現在才自己開始學,難免有些艱澀,不過你們來教教我。」
盧歌用手輕輕擋了嘴,露出如花般的笑顏︰「這東西臣君真的是不會,臣君除了醫術,剩下的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都是不在行的,倒是芸侍君什麼都懂,可以陪鳳後玩玩這個。」
谷悅沒想到盧歌會直接把自己推出去,不好意思的說道︰「哪里就像淑君說的那麼好了?什麼都懂一點,什麼都不精通,這話說的就是我了。」
「既然你我都是半斤八兩,一起學學也好,不然我一個人研究棋譜也是無聊。」胡恪之雖然明明知道谷悅是謙辭,還是順著他說了。谷悅眼見著不好推月兌,也只好坐在另一邊,陪著鳳後下棋。
盧歌一個人坐在別處,棋局這種東西,他是真的看不懂,就想著說些別的,免得自己無聊︰「鳳後少在外面走動,是否知道如今這後宮進來的幾位美人可是各有特色呢!陛下的眼光當真極好,都是不重樣的。」
「哦?本宮只記得他們選秀時候的樣子,平日里來請安,也說不上幾句話,因著本宮身子不便,基本上就請了安就走了,如今听你這麼說,倒覺得稀奇,不如你說說看,是怎樣的極好?」
盧歌笑著說道︰「那個任侍君自然是不用說了,真真的一個病美人兒,今日鳳後也見著了,比起我們這些個養尊處優的人,他倒是真的弱柳扶風,身量縴縴,只怕是一陣風過去就要吹倒了呢!雖是病態,還是難掩他的美麗,那樣白皙的皮膚,那般的清瘦,又不施脂粉,天生的美人架子,這可是我們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胡恪之頷首,「他到確實是那般,穿著都很單一,似乎很喜歡黃色,也不怎麼帶著珠飾,什麼都是見著素淨的來。前些日子,他一直病著,如今好了,本宮倒是想起本宮這里有那麼幾塊上好的黃玉,讓人送去了。賞了他,再讓工匠們做著,平日服飾也多一樣搭配著。」
谷悅落了一子,「說起來他是任將軍的兒子,怎麼就沒有一點子任將軍的氣息,倒是比尋常的男子還有柔弱幾分,宮里的人屬他最是瘦弱,讓人看著都不忍心。」
胡恪之觀察了一下棋局,「許是物極必反吧。淑君且說說,還有那些個美人?」
「那個喬小侍原是跟著任侍君住在白羊宮的,因他年幼,又不好獨住,所以鳳後給了恩澤,讓他過來水瓶宮跟著我住。喬宇倒是個小孩子心性說是十四,也是滿打滿算的,剛過了生辰,就硬算成了十四,許是太傅平日太嬌慣了他,不知道什麼人心險惡,他最是天真無邪,每日不是纏著我問陛下的情況,反而是纏著小廚房的師傅要著糕點跟小吃。好端端連茶點都被當成了加餐,鳳後沒瞧著他自進宮來又發福了幾分嗎?」
胡恪之落下一子,扭過頭看著盧歌,手倒是沒有離開棋子,似乎是這一步走的不那麼盡如人意,「看起來確實是胖了一點,但是那孩子生的嬌小,許是還沒有長開,由著他多吃一點才好,總要用了成人的樣子,才方便侍寢。」
「只怕就算有了成人的樣子,還會是這般小孩子心性呢!」谷悅笑著說道︰「臣君有時候在想,那個任侍君是不是因為病中不怎麼喜歡人叨擾,偏偏那個喬小侍又是個熱情的主兒,把人鬧得只好去雙子宮避難了呢!」
三個人被這話逗樂了,笑了一會兒盧歌才接著說道︰「臣君這宮中還有一位小侍,是那個吏部侍郎的兒子,這人才最是有趣呢!」
胡恪之拿著棋子的手一頓,似乎是在研究棋局,他心中清楚谷悅的棋藝絕對不止如此,不過是哄著他玩兒罷了。「你是說吏部侍郎馮源的兒子馮翔嗎?這個馮小侍出身可是不低呢!任侍君的出身自然不必提,任將軍是一品大員,喬小侍的身世雖好,但是太傅是沒什麼實權的,這個馮源我倒是听家母提過,真真的符合他的名字,在官場上左右逢源。」
谷悅打量著胡恪之,說不清楚他的表情是什麼意思,吏部選了人進來,只怕是陛下大有牽制住胡慈的意思,但是眼見著鳳後似乎不怎麼擔心這個,只好追問盧歌道道︰「卻不知道這個馮小侍是如何的有趣?」
盧歌賣了個關子,「听說過睡美人、冰美人、病美人的,你們可曾知道這世上還有著懶美人?這個馮小侍就是這懶美人。」
「懶美人?」兩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盧歌對他們的反應十分滿意,喝了一口茶,掉足了人的胃口,才得意的說道︰「是啊,鳳後可記得,這個馮小侍的打扮?」
胡恪之一凝眉,這個馮翔還真是打扮的很奇怪,給人一種不倫不類的感覺。盧歌見到了胡恪之的反應,又接著說道︰「臣君素來是個趕早兒不趕晚的人,所以早間來請安,就怕來遲了,一直走的比較早,平日里喬小侍穿不慣宮裝,要折騰好一會兒,撇去剩下那個兵部尚書之子莫玉不提,單說這個馮小侍,臣君是萬萬等不起的。他是懶起床、懶洗漱、懶梳妝、懶更衣,但凡是能懶的,就懶著,鳳後看著他的打扮有著不倫不類,卻不知常常是宮人們剛打扮了一半,他就懶得坐著了,硬是傳了轎輦,直接過來請安的,至于轎輦,想來你也是知道了,他懶得走路。」
胡恪之將信將疑的問道︰「這世上還真有這樣慵懶的人嗎?」
「怎麼沒有,你是不知道,他住的側殿,常常是到了未時才傳午膳,就因為他懶得吃飯,若不是餓得不行,他還是願意躺在床上,鳳後看他的樣子,雖說是比不得任侍君那般的清瘦,到底也是個單薄的,又哪里能想到那是懶得吃飯的結果呢!總之那人是能懶就懶,只怕是哪日陛下點了他侍寢,他也說是懶得侍寢呢!」
幾個人又笑作一團,連谷悅都沒忍住,正笑著,凱風就進來了,問道︰「這是在說誰呢?朕剛剛似乎听著說是有人懶得侍寢了。」
盧歌笑了笑,又把事情講了一遍,凱風也被逗樂了,「趕明兒讓御膳房給馮小侍做一個環形的大餅套在脖子上,朕倒是想看看這個馮小侍會不會懶得把餅轉一轉然後真的餓死了呢!」
幾個人知道凱風是在開玩笑,也不再提這件事情。凱風又笑著說道︰「朕以為你們在說什麼,說的這般高興,原來是在說宮里的這些個新人,說起來朕從他們進宮就沒有好好的見過他們,盧歌那里說的差不多了吧,哦對,還差一個兵部尚書莫悠的兒子莫玉,他又如何呢?」
盧歌的笑容一收,低著頭小聲地說道︰「他自然是好的,那樣的出身,又有幾個人能有呢!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凱風看著盧歌自卑又傷懷的樣子,猜也猜到了那人必是用了出身來做文章,如今盧歌是淑君,壓過他豈止一頭,偏偏他的出身又高,許是私下里冷嘲熱諷的傳到了盧歌的耳朵里,才會讓盧歌這樣吧。凱風把手搭在盧歌的肩上,「他們自然是不知道你的好,朕寵著你,你也不用把其他人怎麼說放在心上。」
話雖這麼說,凱風心里對這個莫小侍的印象倒是壞了幾分,到底盧歌是陪著她走過風風雨雨的人,她自己都舍不得傷害他分毫,不過是個小侍,就有這樣的膽子。
凱風又對谷悅說道︰「你那里住著的都是小侍,且說說他們怎麼樣了?」
「都還不錯,能怎樣呢?臣君慣是個獨斷專行不講理的,他們位分比我低,忍氣吞聲就是了。」谷悅平靜的說道,話中卻有著說不出的俏皮。
幾個人相視一笑,也知道谷悅這是在調節氣氛,都不在說那個莫玉的事情了。
胡恪之看著棋局也沒什麼心思再下,于是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扭過了身體,端坐著看著凱風,說道︰「只是陛下之前總是說要讓新人認一認大小,如今都一個月了,這大小也該認完了,該是找新人侍寢的時候了吧?」
凱風點點頭,卻沒有答話,又過了一會兒,上前看了看他們的棋局,幫著胡恪之落了一子,說道︰「梓潼有心了。」一語雙關,不知道是說下棋的事情,還是在說侍寢的事情。「本想著過來陪陪你,早前答應了你說是帶你去御花園中轉一轉,不過既然這里有了人了,朕等著晚些時候再來,且回去批批折子吧。」
凱風走後,盧歌才問道︰「剛剛陛下的臉色似乎陡然起了變化,卻不知是為了什麼?」
「原是我有孕,連記性都變差了,這個時候提起這個,惹著她了。」
谷悅也明白鳳後指的是什麼,又看了看盧歌費解的表情,「鳳後也不必自責,橫豎陛下是不會怪您的,今兒個是四月二十八,明兒個就是尊親王跟王君的忌日了,陛下過些時候再找人侍寢也是好的。」
盧歌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因為這個,陛下才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胡恪之見著氣氛有些尷尬,說道︰「剛剛不見你跟陛下說起你宮中的人,他們可還乖巧嗎?我瞧著那個楚流封的樣子,總不是那麼妥帖的,選秀的時候,他都是沒怎麼打扮的,太後看著都說了一個‘媚’字,如今進了宮,倒是涂脂抹粉的,越發顯得妖媚了。再者刑部員外郎不過是個六品的官,實在上不了什麼台面。」
「那總是陛下看中的人,臣侍又能說什麼呢?太後那麼說,也就想攔著,太後攔著都沒攔住,我們又能怎樣呢?再者說,楚良人本就是天生麗質,如今上了妝,越發的嫵媚動人了。」
從妖媚到嫵媚,看起來差別不大,都是應了太後口中的媚字,可是仔細分辨,這其中的意味就明顯了,谷悅是個混出來的人,怎麼說話,他自然心中有數,不想平白無故的去得罪人,只換了一個字,感情的褒貶就變了。
胡恪之細細體味話中的意思,也知道是自己說的過了,弄得像是個算話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自己給自己打了個圓場說道︰「這張臉都是老天爺給的,誰也不能說什麼,只是脾氣秉性的,你要提點一下才好,他的樣子本就是找人嫉妒的,希望行事不要太過張揚,收斂一些才是好的。」
「他倒不是張揚的人,平日里只是喜歡捯飭個花花草草的,也不怎麼出門,雖是跟我住在一個宮,平日里也沒說過幾句話。」
胡恪之听他這麼說,也稍稍放了心,又說道︰「剩下的那個如何了?同樣是侍郎的兒子,馮翔給了小侍的位分,他那個兵部侍郎的兒子就只給了良人,心里怕是不甘吧?」
「他雖是武覺的兒子,卻是側室出的,名喚武思,馮小侍是嫡子,本就矮人一頭,也不能說什麼啊!再說他的性子確實好得很,手也是十分靈巧的,除了善做刺繡還會一些我們嘆為觀止的事情,內務府里面能工巧匠那樣多,做出來的頭飾卻也是比不上他的。」
「哦?」胡恪之听著他這麼說,又問道︰「卻不知道這是為何?按說內務府用的東西都是金絲銀線的,以他的出身,怕是得不了這樣的好東西,為什麼反而比內務府做的好呢?」
谷悅笑著拔下頭上的一根釵子,遞給胡恪之一瞧,「鳳後瞧一瞧,這便是他的手筆了。這些個東西不過是尋常的木頭,經他的手一雕琢,又加了下配飾,卻是十分好看吧?」
盧歌听他們這麼說,也是早早的站起來,探過身想趕一個熱鬧,胡恪之看完了,又遞給了盧歌,盧歌接過來,直直贊嘆道︰「這世間居然能有這樣的靈巧男子?這朵花雕的真是好看,上面瓖著的怕是只是平常的工匠剩下來廢料,居然能夠做到如此精細?」說完又遞給了谷悅,「改天,我也找他去求一個,這樣好的東西,誰看見了都想要呢!樸素中有著華麗,配合的天衣無縫,還真是當得起你那樣夸他!」
谷悅又把那個水仙花木釵別回了頭上,「淑君若是肯出點血,給他些好東西,不知道他會給你做出什麼呢!原也是想給宮里的各位主子都做一份的,只是他帶的錢不多,沒什麼好的材料,位份不高,連份例銀子也是少的可憐,怕你們嫌棄他做的東西拿不出手,我今兒回去就告訴他你喜歡得緊,過幾天他自然給你送些好的去。」
「也不知道他的那一雙巧手,日日與這些東西打交道皮膚肌理會不會有損?前日里,我剛得了一些金盞花露,是陛下親自賞給我的,對滋潤皮膚是最好的,咱們男子的手格外關鍵,他縱使是喜歡這個,也需要保養才是。晚點我就讓給他送去一些。」
胡恪之笑著說道︰「你那里這種露那種露的還真是不少,你自己閑時無聊也提煉出不少,這金盞花露你自己試了很多次都沒有煉得,難得陛下賞給了你,怎麼就白白的送了人?」
「鳳後豈不知道,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嗎?我現在是短的很呢!」